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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三小姐眼中渐渐有了神采,暂时抛开儿女情长,恨不得立刻就找田氏去外面做衣服。

三辆马车飞驰在归途中,临近京城南城门的时候却被一队人马拦住。赵大玲挑帘看去,拦住她们的是一辆装潢华贵的马车,墨绿色绣着金丝彩饰的车帷,四角挂着双鱼玉佩在微风中发出细碎的“叮铃”之声,车前两匹骏马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更兼油光水滑,身形矫健。

浅碧色的绿玉珠帘被一只芊芊玉手轻轻拨开,那只手肤如凝脂,柔若无骨,赛雪欺霜的皓腕上带着一只通透水润的蓝翡玉镯,光是看到手已经让人无限遐想,不知手的主人该是什么样的神姿仙韵。当那张闭月羞花的脸从珠帘后露出来的时候,赵大玲觉得,难怪那只手这么美,马车里的人正是淑宁郡主萧晚衣。

萧晚衣手扶婢女从马车上下来,柳府的几位小姐和赵大玲也下了车,双方见过礼后,萧晚衣径直走到长生跟前,柔柔的目光锁在长生身上,亮若星辰的眼睛带着几分期待,“顾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几位柳小姐识趣地回到打头的黑漆马车里,连三小姐也跟过去了。赵大玲想了想,向后面丫鬟的马车走去,想给萧晚衣和长生一个谈话的空间,不料转身时手腕却被一把抓住,她低头一看,长生修长的手指握在她的腕间。

长生微微抬起头,如画的眉眼从斗笠下露了出来,眸光如水晶一般清澈剔透,向萧晚衣道:“这位是在下的未婚妻,有什么话不妨当着她说。”

“未……未婚妻……”萧晚衣神色凄婉地退后一步,虽然昨日在诗会上已经得知赵大玲被御史夫人许配给了顾绍恒,但此刻亲耳听到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难以接受。

这种场合让赵大玲觉得有点儿尴尬,不过既然长生让她留下来,她便大大方方地留了下来。

萧晚衣看了一眼赵大玲,贝齿咬着下唇,在水红色的唇上留下深深的牙印,她尽量忽略赵大玲的存在,“顾公子,你本是人中龙凤,如今却落难为奴。我是想助你离开御史府,更可以帮助你家沉冤……”

“郡主慎言。”长生及时打断她,“在下戴罪之身,如今是御史府的仆役,非圣上赦免不得离开御史府。长生谢郡主一番好意,只是我的事儿就不劳郡主费心了。”

“长生?”萧晚衣怔住,眼泪在眼中打转,哽咽着问:“难道你要为奴为仆,娶一个厨娘的女儿做妻子,了此一生吗?”她上前一步,殷殷道:“顾公子,你知道我心意,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

“郡主请回吧。在下从未宵想觊觎过什么。”长生牵着赵大玲的手,“况且如今在下已有妻室,惟愿与她白头到老。”

“白头偕老……”萧晚衣失魂落魄地喃喃念着,头一次觉得这个词如此锥心。

赵大玲心中一阵感动,她明白长生如此决绝地拒绝萧晚衣的帮助,又留下她向萧晚衣当面说出两人的夫妻关系,都是为了向自己表白忠贞不渝的心迹。对于感情来说,光明磊落的坦白是必要的前提,更是信任与忠诚的基石。她回握住长生的手,萧晚衣眸光扫到两个人紧紧交握的手,目光中透出绝望,她强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转身疾步进到自己的马车里。

当天晚上,御史府里的几位主子都没有睡好觉,二小姐激动得脑袋昏昏涨涨,心情放飞得好像坐过山车一样,她躺在床上,用玫瑰紫的稍金帕子遮着脸,却挡不住眼前回放着萧翊英气逼人的面庞。

柳惜妍辗转反侧,想着一年多前晋王纵身一跃跳到惊马背上勒停了惊马救了自己,自此自己的一颗芳心便搁置了他的身上,谁知今日却见到他与嫡姐关系亲密,这一颗心便仿佛放在滚油几煎熬一般。

四小姐也没睡好,嫡庶之分便是如此泾渭分明,她自负样貌比二小姐美貌,性情也要比她柔顺可人,可偏偏那个人竟然一眼相中了二小姐,这让她越发对自己的身世自怨自艾起来,直到天光方亮,才睁着酸涩的眼睛暗下决心,我柳惜桐此生一定要争一争,不能永远只是柳惜慈背后的布景。

☆、第93章 猜忌

最为心焦的是柳御史和夫人,两个人促膝夜谈,就听柳御史唉声叹气,“这几天我一直琢磨一件事儿,却也想不出如何应对,今日正好与夫人商量商量。几日前朝堂之上,太子少傅方可名忽然跳出来指摘晋王殿下不敬圣上,于是又引出晋王入京当日延误接旨一事,朝堂上一片斥责之声。吏部侍郎冯赓竟然说他的部下那日在咱们府外曾见到过晋王。于是圣上便询问晋王为何没有随大军在城外等待接旨,却入城到御史府。”

夫人一惊,“那晋王殿下是怎么说的?”

柳御史庆幸道:“还未等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恰好传来急报,江南临湖一带大雨冲毁了堤坝,圣上忙着调遣户部和工部拨银赈灾,此事便没有再提。这两日晋王一直称病未到宫中。但是我担心,不定哪日这件事又会被人提起。”

夫人想得简单,“实话实话,就说晋王是来找那个顾绍恒的,反正他们二人的交情在朝中是尽人皆知的。”

柳御史摇摇头,“顾绍恒一事牵连着庆国公和晋王两方势力,咱们哪边也得罪不起,还是少提顾绍恒为妙。牵一发而动全身,说出顾绍恒来,便如滚雪球一般会牵出潘又斌强掳凌/虐罪臣,又会牵出晋王闯庆国公府救人,不管最后圣上怎么裁决,于咱们都是不利的。最好的做法还是装傻充愣,由着潘又斌和晋王斗去,咱们两边都不得罪。况且朝中盛传晋王闯庆国公府是为了一名女子,后来庆国公府还送了十名女子给晋王。所以真相绝对不能由我嘴里说出去。”

夫人想起一事,“让你唉声叹气的,我都忘了告诉一件好事儿了,今天慈儿去太清观上香,竟然遇到了晋王殿下,两个人还相谈甚欢呢。”夫人压制不住地露出笑意来,“联系到那日的事,就说晋王听说了慈儿做的《莲赋》来府中询问,想见一见慈儿不就行了,那日晋王殿下自己不也是这么说的嘛,还写了半句诗让慈儿对诗呢。”

柳御史无奈道:“那不是找顾绍恒的障眼法吗,最后还是顾绍恒身边的那个烧火丫头对上来了,明显的就是他们的暗号。”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夫人嗔怪道,“难不成晋王自己会说他是来找那个罪奴的不成。再说了,咱们只说明面上咱们知道的,也不算欺瞒。”

老爷想了想,露出笑意,“夫人高见,这本也是事实,不过是避重就轻罢了。这样说不但两边都不得罪,还能撇清自己。”柳御史复又皱了皱眉头,“不过……”

夫人笑容中带着快意,“不过什么,有什么可勉强的?这叫一箭双雕,说不定能还促成慈儿一段好姻缘,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呢。”

柳御史思忖着,“我明白夫人的意思。只是如今朝中局势不稳,晋王虽然面上光鲜,但终究太子方是大统,这一步也不见得是好棋。但咱们是谁都得罪不起的,也只有这样说,才能明哲保身啊。”

翌日朝堂之上,皇上又想起这件事,问起当日晋王萧翊到底进城到御史府做什么。萧翊和柳御史都一口咬定他是寻着柳二小姐的芳名对诗去了。萧翊落得个行事荒唐的名声,柳家二小姐却愈发芳名远播,也算是柳御史的意外之喜。

下了朝之后,萧翊果真大摇大摆地来到御史府,既然已然落个荒唐的罪名,索性就把这罪名坐实,挣得些好处。柳御史诚惶诚恐地接待了萧翊,萧翊大手一挥,“柳御史不必多礼,本王不过是想找二小姐讨教诗词,以助雅兴。”

柳御史无奈,便在花园的凉亭外设下帷帐,让他们二人隔着帷帐吟诗作对,萧翊在御史府中一呆就是一下午。期间萧翊借口对诗对得头昏脑涨两次,参观御史府花园建筑一次,又尿遁了三次,然后在赵大玲的掩护下与长生前后共会晤了半个多时辰,二人就着名册一个个地分析,哪些是萧翊的铁杆,那些是前太子萧弼和先皇后的势力,哪些是中间派可以争取,又有哪些是太子萧衍的爪牙,总算是让萧翊心中有了几分底气。长生又给萧翊列出一份走访清单,先去拜访谁,此人背景、兴趣爱好,为人处世,该如何套近乎都一一详细列明。萧翊大呼得到了第二份通关秘籍,赶忙放入怀中。

一直到华灯初上,萧翊又蹭了御史府一顿饭,席间由柳御史和几位少爷作陪,萧翊酒足饭饱之后才离开。看着萧翊心满意足的背影,柳御史越发证实了早前的心中猜想,这位晋王殿下看来还真是来上赶着做自己女婿的。柳御史于是蛋蛋地忧桑了起来,这是逼着自己站队啊!一阵秋风卷着落叶吹过,柳御史哆嗦了一下,意识到从此再无墙头草的太平日子可过。

御史府外不但隐藏着萧翊的侍卫,在暗中保护长生和赵大玲,还有庆国公府的暗哨。当晚,萧翊做客御史府,与二小姐柳惜慈吟诗作对一下午,还与柳御史把酒言欢的消息就传递到了潘又斌的耳朵里。潘又斌还在卧床养病期间,肋骨处已经不那么痛了,听到这个消息又蠢蠢欲动起来,当下便让软轿抬着他去了太子府。萧衍已在侍妾的房里睡下,却被告知庆国公世子求见,侍妾伸出柔若无骨的手臂挽留,萧衍悻悻地拍掉侍妾的手,“在床上等着爷回来。”

萧衍披了衣服,到书房见潘又斌,打着哈欠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没好利索怎么就出来了,再说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

潘又斌捂着肋骨条子吸气,“我这不是得了萧翊的消息便马上来向太子殿下汇报吗!”

萧衍哼了一声,“萧翊?你什么时候关心起他来了?是不是又跟顾绍恒有关?”

潘又斌翘起一边的嘴角,“什么都瞒不了太子殿下。不过我的探报里并没有顾绍恒的事儿。我布置下在御史府外的暗哨看到萧翊今日进了御史府,走的时候是柳御史亲自送出来的。”

萧翊斜着眼睛看潘又斌,“废话,他一个御史,不过从三品的官职,当然得把亲王恭送出府。”

“可是萧翊下朝就到御史府了,足足待了一下午,天都黑了才出来。我觉得,他是去见顾绍恒了。”

萧衍想了想,懒洋洋道:“也有可能,不过见了又如何,总不能为了见一个旧友就告到父皇面前吧。即便告了也最多是让萧翊受父皇几句斥责。要本宫说你稍安勿躁,顾绍恒肯定会求萧翊给他们家昭雪平反,狐狸尾巴早晚是要露出来的。”

潘又斌嘬着牙花子,“可我就是看不得顾绍恒好吃好喝地在御史府里待着,还有萧翊罩着他。”他慢慢攥紧了手,“他迟早要落入我的手心的。”

一连三天,萧翊都是下了朝就直奔御史府,连萧衍也觉得反常起来,摸着下巴向潘又斌道:“不对啊,就算是为了顾绍恒,他也不用天天往御史府跑,再说了也没见他在朝中为顾家翻案做点儿什么。这小子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潘又斌道:“我的线报说萧翊在御史府中与柳家二小姐吟诗作对来着。”

萧衍目光深邃起来,“那日朝廷上他倒是说去御史府是听说了柳家二小姐的才名,本宫当时还觉得他是为去找顾绍恒而随口找的借口,为了不牵出你来,我也没当场揭穿他。如今看来难不成他还真是看上柳家二小姐了?”

“也不是不可能。”潘又斌煞有其事道:“那柳家二小姐才名在外,萧翊那小子一向与兵痞粗人为伍,而且在边塞整整一年半,母猪都见得少,乍一见个女的,又有几分才情,便觉得是好的了。只是这位小姐的门楣低了些,他也不嫌寒掺。”

萧衍一向深思熟虑,“你不要小看萧翊,他此举必有深意,恐怕不是单单为了一个柳二小姐那么简单。”

潘又斌转了转眼珠,“你是说,为了柳成瑜那个老家伙?不会吧……”潘又斌摇摇头,“御史不过是个从三品的官职,又没有什么实权,不过是凭着一张嘴,今天说说这个,明天弹劾弹劾那个,没什么用处。”

“言官凭的就是一张嘴啊!”萧衍叹道,“萧衍如今新获战功,又一向得父皇喜爱,他在朝中最缺乏的是什么?就是一个能替他说话的人。柳御史不正是一个可以在朝堂上畅所欲言的人吗?若是萧翊娶了他的女儿,姓柳的自然要站到咱们的对立面,到时候这张嘴如果不但说萧翊的好话,还要说咱们的不是,那岂不是要引导了朝堂上的言论风标。”

“有这么严重?”潘又斌悚然而惊,随即又觉得萧衍有些夸大其词了,“柳成瑜一向谨小慎微,没什么胆量,在朝中不过是落个无功无过罢了,没人把他放在眼里,再说了一个小小的御史也能掀起风浪来不成?”

萧衍神色凝重,“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第94章 竞争

翌日萧翊再次出现在御史府,刚与柳御史寒暄几句,凳子还没坐热,就见门房连滚带爬地闯进来,“老,老爷,太子,太子殿下来了。”

柳御史一惊,起身之际差点儿带倒了椅子,这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吗?竟然有两位皇子来御史府,一个亲王一个太子。柳御史亲自跑到门口恭迎太子。萧翊也很是纳闷,萧衍怎么也跑来了,难不成是得到消息监视他来的?看来今天是见不到长生了。

太子萧衍头戴金冠,上面镶的南珠有拇指那么大,一身冰蓝色绣四爪金龙的锦袍,腰间一条白玉带,手中还拿着一柄乌金折扇,将穿着家常的藏蓝色暗纹衣袍的萧翊比得跟个乡野村夫似的。

萧衍挑眉,故作惊讶道:“三弟,你怎么在这儿?”

萧翊淡笑道:“我来向柳府的二小姐讨教诗文。”

萧衍“啪”地一声收拢了折扇,“巧了,本宫也是听了了柳二小姐的《莲赋》,‘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萧衍摇头晃脑地背诵着,之后感叹“真乃旷世佳作,让本王忍不住来一探究竟,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有这等玲珑的心肠。”

萧翊冷眼看着萧衍,扯了扯嘴角。柳御史还处在极度的震惊和慌乱中,忙吩咐下去将柳惜慈带到会客的厅堂来。本朝男女大防,未婚女子不应会见外男,前几日,柳惜慈与萧翊见面也是要隔着帷帐或是珠帘的。但今日连太子殿下都来了,柳御史不敢托大。

不一会儿,柳惜慈来到会客厅,她带着面纱遮住容貌,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萧衍打量过去,就见这位柳二小姐穿着一件桃红色挑丝云锦褙子,下面是湘色的提花缀珠裙子,这么艳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不显娇俏,反而有些沉闷,看那身形也并不妖娆,眼睛不小,却没有灵秀之感,虽然遮住脸了,但也能看出大概的轮廓,不要说天姿国色了,连太子府几个失宠的侍妾都不如。萧衍感觉很失望,不禁瞟了萧翊一眼,心中暗道,果真是带兵打仗的时间长了,连母猪也能看出双眼皮儿来。

柳惜慈也纳闷自己最近的桃花运怎么这么强,开了一朵又一朵,还都是这个帝国最顶尖的人物。她强压住心中的雀跃,向两位皇子行礼后,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既然大家都是打着倾慕柳二小姐才名的旗号来的,少不了要恭维一番。萧衍叹道:“本宫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柳二小姐就是京城中闻名的‘闲云公子’,本宫读过闲云公子的诗词,文采卓绝,与众不同,一直以为出自一名才子之手,后来听闻竟是闺阁女子所做,当时本宫就想,不知何等兰心蕙质的女子才能做出这样的诗句,今日终于见到‘闲云公子’,果真是秀外慧中,才貌超群,这也算是了了本宫一个心愿。”

柳惜慈听了这番话心花怒放,激动得声音都发颤,“太子殿下谬赞了,不过是随口胡诌的,哪里入得了您的眼。”

萧衍洒脱一笑,“如何入不得?要本宫说比当朝的大儒做得都好,三弟你说是不是?”

萧翊突然被点名,这么昧良心的话他可说不出口,只能敷衍地点点头。萧衍的太子府中已有一位太子妃和十几名侍妾,这还没算上被他啃过一口就丢一边没名没分的,这些年他也算是脂粉堆里滚过来的,所以自然知道如何讨女子欢心。这点上,没吃过猪肉只看过猪跑的萧翊自然不是对手。

在萧衍的刻意恭维下,二小姐羞答答地将“她的”咏梅诗念了出来,“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萧衍哄然叫好,“好一个‘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真把梅花的风姿写到极致,惜慈姑娘果真是水晶心肝的人儿。”

刚才还“柳二小姐”呢,这么快就成了“惜慈小姐”,柳惜慈脸上是谦逊娇羞的神情,瞟了萧衍一眼,欲语还休。

萧翊嘴里的茶差点儿没喷出去,这不是林逋的《山园小梅》吗?这位二小姐还真是抄袭上瘾了。既然抄袭的成本这么低,萧翊决定也无耻一把,“果真是好诗,真是让人意犹未尽,本王不才,在后面续上四句,‘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二小姐眼睛一亮,露出艳羡嘉许之色,这四句接的简直是浑然天成。萧衍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翊一眼,没想到这个从小只知道混在兵营的人竟然也有文思泉涌,出口成章的时候,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赵大玲在花园里的假山后等候萧翊,却没有发现萧翊的身影,往常这个时候萧翊应该找个借口出来见长生了,今天却迟迟不见他,听府里的人说太子萧衍也来到御史府了,这更加让赵大玲担心,会不会是萧衍发现了什么。如今朝局日紧,江南的水患,北地的旱情,各处告急,再加上太子一派对萧翊的刻意打压,很多事儿都需要仔细商量,从长计议。

眼见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赵大玲无奈只能往回走,经过外院连同内院的一处垂花月亮门时,她看到一道淡黄色的靓丽身影,站在一丛木芙蓉的后面,向外院的会客厅张望,目光痴迷,满含期待。那么窈窕曼妙的身姿除了三小姐柳惜妍还能有谁。她好像已经站了很久,好似一尊雕像一动不动,任凭秋日的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和淡黄色的衣摆。

会客厅的门帘被撩开,柳御史和萧衍、萧翊从屋里走出来,柳惜妍忙退后一步,将自己更加隐蔽地藏到花丛后面。柳御史客气道:“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不如在鄙府用过晚饭再走。”

萧衍和萧翊推辞了一番,各自离开。柳惜妍痴痴地看着萧翊的背影,直到什么也看不到了才寂寥地准备回去,转身之际,发现了月亮门外的赵大玲,柳惜妍俏脸一红,苦笑道:“被你看到了。”

赵大玲了然,“你一直喜欢晋王萧翊。”

事到如今柳惜妍也懒得再否认躲避,“是啊,一年多前,拉车的马惊了,我在马车里东倒西歪,惊惶无措,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就在这时,我看见他矫健的身影,好像天神一般勒住惊马,从那一刻起我就把他烙在心里了。”她自嘲地笑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中意的是二姐。再说了,也是我痴心妄想,我不过是御史府中的一个庶女,不比二姐是嫡出,又哪里高攀得上他。”

赵大玲心中很是自责,柳惜妍是她在这个异世结交的唯一一个朋友,她却没有及时意识到柳惜妍对萧翊的感情,还阴差阳错地鼓动萧翊去追求柳惜慈。今日看来,柳惜妍对萧翊已是情根深种,她不好对柳惜妍说出萧翊追求柳惜慈的实情,只有鼓励她,“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你也不是没有机会。晋王只是因为二小姐的《莲赋》而对她产生好奇之心,也不见得就是真心倾慕。”

柳惜妍落寞一笑,“幸福靠自己争取?可是我的婚事全由祖母和嫡母做主,又哪有半分能由得自己。只盼着夫家境殷实,相公温和体贴,婆母别太挑剔,对于我这样的庶女来说,就算是好归宿了。”

柳惜妍说完,微红着眼睛走开了。赵大玲站在当地久久未动,这个时空里的女子地位如此低下,所求不过是一个说得过去的亲事,如此看来,御史府的小姐还不如她这个扫地丫鬟自由。

连着两天,两位皇子都出现在御史府,这件事引起了朝中的关注,也让柳御史炙手可热起来。今日潘皇后身体不适,萧衍留在宫中探望母亲,萧翊终于能够避开萧衍的视线找长生聊聊朝政。

没有萧衍在一旁监视,萧翊找机会借口腹痛,拐到柴房向长生求教,“江南水患,皇上已下旨赈灾,让江南知府开仓救济灾民,并让工部的杜如海利用冬季无雨的季节,督办修建堤坝,防止来年再有水患。北部旱情,庄稼都干涸在地中,圣上也让朝臣集思广益,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尽量减少干旱的损失。”

长生微蹙着眉头,“江南知府万祯和杜如海是儿女亲家,万祯的女儿嫁给了杜如海的次子为妻。两个人属于一丘之貉,万祯官声极差,江南一带的官场乌烟瘴气,买官卖官形成风气,我曾听闻一千两银子便能买个知县做做,官员只知道鱼肉百姓,中饱私囊,我父亲在时,曾想弹劾万祯,但是这个人很狡猾,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将京城中的官吏上下都打点到了,背后又有杜如海撑腰,因此上一次让他全身而退。此番赈灾,朝廷至少会拨银十万两,并发粮草到受灾严重的地区。万祯肯定会在救灾和粮草上做手脚,你可以派亲信扮作灾民,到江南一带打探情况,务必要抓住确凿证据。受灾最严重的玉山县,知县尹正奇为人耿直,因看不惯万祯一伙人,从不阿臾奉承,虽然政绩斐然,受当地百姓爱戴,但任知县十五年从未升迁,还多次被万祯打压,你的人可以找他帮忙。另外杜如海这边,修缮堤坝对他而言又是大赚一笔的好买卖,他上次为保性命,将手头的银子都孝敬给萧衍了,这次肯定会忍不住要伸手。杜如海的事,你找户部尚书谭长松,户部会按照皇上旨意发银子,让谭国舅在这批银两上做出不显眼的记号,方便后面指证杜如海。”

长生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萧翊掏出小本子来都一一记了,他用的是硬一些的草纸订的小本子,笔也是炭条包着布做的,都是赵大玲给他的,因为用的顺手,所以写字飞快,又有速记的底子,因此长生说完,萧翊就都记下来了。

☆、第95章 谋划

长生问萧翊,“你手边可有可信赖的能人义士,就我所知杜如海在府中有一个地下的仓库是专门用来存放银两的,若是能找到一个侦查好手,就能摸清他地库的位置和银两的数目。”

萧翊拍拍自己的胸脯,“打探杜如海家藏银的事儿我亲自去做。没人比我更懂得侦察,现代的军/校里有侦察和反侦察的课程,我在那里受过专门训练,复杂的密码锁我都能打开,更别提这个时空里的铜锁了。给我一根方便面,我连皇宫珍宝库的大门都能打开。”

长生看向赵大玲,赵大玲点点头,表示萧翊所言不虚。当然方便面开锁属于吹牛胡说,但是赵大玲相信萧翊的能力,特/种兵不是白当的。

长生凝神思索了一下,“你要是有把握就去探一探,不过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这件事要设计万全,你在杜府内的银库里制造出动静来,让杜如海警觉,此人胆小谨慎,得知银库暴露肯定会想办法将这些银子转移,你派人盯紧杜府,发现异动可以制造出混乱,将他的家底公布于众。”

江南的洪涝说完了,北部干旱也是棘手的事儿,眼见快到丰收的季节,却突遇大旱,麦子没有灌浆,都是干瘪的,农民只有挑水浇地,却是杯水车薪,一筹莫展。

赵大玲曾在农村实习过,“可以建水车,将江河里的水抽到地里灌溉,既节省人力,又能抢在秋收前解决土地干旱的问题。当然这只能是在靠近江河湖泊的地方实行,远一点儿的地方可以用竹筒或者木槽将水引过去,内陆没水的地方,还是不行。”

长生眉头一展,“此次干旱主要集中在京城周边,渭河、通河都流经这片区域,虽然因长时间不下雨河里水位较往年下降,但仍未干涸,还有几个湖泊可以利用。全面救/灾是不可能了,但是只要能抢救两三成的粮食,再加上朝廷的救济,灾民就能扛过今年冬天,不至于颗粒无收地等死。”

萧翊也是眼睛一亮,又要跳过来拍赵大玲的肩膀,被赵大玲一脸嫌弃的躲开。萧翊在草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的水车图形,一个圆圈,几个轴,看着很不像样,抓抓脑袋道:“我家是城市的,只是大概见过,却不了解具体的细节。”

赵大玲接过纸笔,“我来画吧!”刷刷几笔画出一个完美的水车图形,并标注了各部分的基本尺寸和数据,交还给萧翊道:“这只是个草图,你先拿着找工匠按照图纸准备,我今晚再画一个详细的构造图,明天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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