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郁承君并不是如肆燃一般笑意盈盈,而是冷着脸,直冷到人心里去。
“这场婚宴可真是热闹,流水的宴席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若是我以后成婚也能如此就好了“,不知道那家的千金在窃窃私语,讨论着这场婚宴。
一旁的千金道,“你?你知道今日娶亲的是谁吗?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医仙肆燃,出嫁的事太子妃身边的陪嫁,这场婚宴可是太子妃和医仙的脸面,自然盛大,你若想办,只怕家底掏光了都办不起。“
“。。。“
李嬷嬷见我脸色有些乏了,便扶着我回了院子,“娘娘今日的宴会办的热闹,以后仙仙姑娘在外,就算不能说话,也不会落了面子。“
“我就是怕仙仙日后出了东宫被别人欺负,今天就是要这些看看,仙仙的背后有什么,说什么做什么之前都仔细掂量下“,我握着李嬷嬷的手紧了紧,我这辈子,总觉得过的稀里糊涂的,这些年都亏待了仙仙,以后她出嫁了,我的身边连个近人都没有了。
李嬷嬷虽然一心为我,但是与铃兰铃语一样都是碍于我的身份,再不是如仙仙一般,是一同长大的情分了。
“对了,嬷嬷见了宣宣了吗?“,今日人多,我一直忙着其他事,到现在才想起来,一整天都没见宣宣。
李嬷嬷道,“今个娘娘刚出了院子,宫里便有人来,带了小殿下进宫了。“
“进宫?“,只召了宣宣一个人,为什么?是怕郁承君在外拥兵自重,回来拉了文帝下了帝位吗,所以把宣宣召进宫,做人质吗?
“是的,文后召见的,说想见见皇孙,奴婢也不能拦着“,李嬷嬷显然也想到了这层,有些自责。
“我知道了,这些都是名正言顺的,便是我在,只怕也拦不住“,这件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宣宣在宫里不会出什么意外,之前是文帝想要废了郁承君,立文后的孩子,所以与郁承君有些矛盾,现在文帝是怕郁承君得了兵权拥兵自重,想要自保罢了。
既然要自保,那宣宣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等过几日,我接宣宣回来,也是名正言顺的,文帝也无法阻拦,此举,不过是文帝在告诉我,只要郁承君有动作,他就召宣宣进宫,而我,就是那个负责在郁承君面前说权利没有儿子重要的人。
我揉了揉脑袋,这都什么时候了,文帝还在想着这些,无论曾经如何,以后,南唐都是郁承君的,文帝又防范什么,郁承君难道还真能对生身父亲下手不成?
最大的可能,就是如奉嫔,不闻不问,一生陌路罢了。
等我洗漱好,宴会差不多都散了,我打发了李嬷嬷帮着去送客,自己做到了书架前。
看着这些书架里的书,一时间倒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了,我都不记得有多久吧不曾看过这些医术了,上面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也许今天仙仙出嫁,触动了我的某根神经,想到之前我与仙仙开医馆的日子,虽然有一些男子刁难我们女子行医,但是日子过得简单充实。
简单的一日三餐,看看病,救救人,有时候给店门口的乞丐施舍些饭菜,有时候去婆婆那里吃一碗面。
无忧无虑,平安顺遂。
现在,虽然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锦衣玉食,可是,总少了些情谊在里头,什么事都要多想几层,什么事都含着另外的意思。
看似金碧辉煌,风光无限的宫殿,背地里,不知道藏了多少腌臜事。
我顺手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
“啪“
我低头一看,是一叠纸掉了出来。
看着有点眼熟,一打开才看到了满纸都是一个“宣“。
是我的字迹,但是我却丝毫没有印象,我只记得我第一次见宣宣的时候,他说他叫郁宣宣是我的儿子的时候,我满屋子都是写满了“宣“字的纸,也因此我才相信,也许他真的是我的孩子。
现在再看到这满纸的“宣“字,我也说不清是何感觉,只是我当真一丝印象也没有了。
我想不出我到底为什么写了满屋的“宣“字,想不出为什么这些字又被我收起来,放在书架里,看似如珠似宝,实则弃如敝履,从那天收起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拿出来过,就算只是偶尔想起来我都觉得心口钝钝的,自然不肯来这里看这些字。
今日,却不知着了什么魔,鬼使神差的。
我把这一叠纸放在桌上,随后又在书架里拉出一本书来,然而刚打开,又是一沓的纸掉落在地上。
“啪“
很清晰的声音,可我却迟迟不肯捡起来,总觉得这地上的一沓纸隐藏着什么秘密,只要我一打开,现在的平静,将永远不复存在。
可是,地上的纸就像有什么魔力一样吸引着我,就算我接触到那一沓纸的时候,指尖在微微颤抖,可我还是忍不住,打开了。
一股很浓的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仿佛看到了,过去十年,被我忘掉的光阴。
原来,我真的中毒了,几次三番的晕厥真的不仅仅是忧思过度,而是忘情蛊。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我体内有忘情蛊,我脸上的胎记便是由此而来,但是我不知道,忘情蛊还有别的效用,如名字一般,中蛊毒着须得忘情绝爱,否则,便是十年的轮回相忘。
十年,每年从新开始,每年从新忘掉,循环往复,十年为止。
然而,此毒最残忍的在于,每年即将忘掉的时候,会有十天清醒,会记起从前的一切,然后,重新忘掉。
所以,林瑾渝在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中,痛苦,发疯,也难怪赵谦益会对我毫不留情,我的存在,本来就一次次的提醒着他,在林瑾渝清醒的时候,这种情绪达到顶峰,随后寂灭。
十次循环,一次比一次绝望,一次比一次难捱,最后一次,毒发,身亡。
赵谦益在看着林瑾渝一次次饱受折磨,一次次的回忆,一次次的发疯之后,还没杀了我,我便该知足了,若是我,我肯定容不下这个“孽种“的。
手中的一沓纸再一次跌落,我也跟着坐在了地上,林瑾渝想忘,可我是不肯忘。
我从爱上郁承君的时候,怎么都不肯忘了他,所以,每次清醒的时候,我都拼了命的记下来,可到底还是记不得。
所以,郁承君会说我每年都要玩失忆的手段,所以,我醒来的时候,满屋子的“宣“字,我不想忘,也不肯忘,可到底抵不过,还是忘了。
把关于郁承君的一切,忘的干干净净。
“有些事,记得不如忘了的好“,我想起了肆燃对仙仙说的话,是啊,记得不如忘了的好,我拼了命的不肯忘,最终还是忘了,既然忘了,为什么还要我想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我想起来。
我记得那年初春,枝头的露水结成了冰,我在城外的山上采药,救了一个人。
医好了他,临走他说我真丑,可他还是找到了我的身世,把我推向了相府,而后,我成了太子妃。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郁承君说,他真后悔当初真不该帮我的,我也后悔,当初我不该救他,而他当初不该帮我把身世找出来。
如此,我们大概就永远不会有交集,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我是小巷里的医女,或许,在某次皇室祭天册封的时候,我站在一众人群里朝前挤着想要一睹当朝太子的尊荣,等看到之后我会大吃一惊,而后回来对身边的人说,从曾经救过一个人,和太子长的一样。
而后,我回到自己的医馆,和仙仙一起,等着师傅回来。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母妃“,宣宣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看见我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沓纸。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想要对着宣宣笑,可是越笑,泪越是止不住的流,“你怎么回来的?“
宣宣捡起了一沓纸,随意扫了两眼便知晓怎么回事了,“我就知道,以往忘情蛊还有一个月才发作,可是今年母妃晕厥次数比往年多了许多,时间也提前了,父王临走前说让我看着点母妃,恐怕,就是这几天了。“
“是啊,就是这几天了“,原来郁承君也知道,我也就是这几天了,可他还是上了战场,留我和宣宣在东宫。
我应当是没资格怪他的,他去战场也是不得已,否则,没了兵权,我们都是别人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宫里有另外一个'宣宣'在,母妃别担心“,宣宣扶着我起来,朝着软塌走去,“母妃,忘情蛊,传女不传男。“
“我知道“,我都记起来了,自然知道,宣宣是我的孩子,至于脸上没有胎记,那是因为忘情蛊只在女子身上有效。
我把宣宣抱着怀里,下巴低着宣宣的额头,“宣宣,幸好你是个男孩子。“
幸好,你以后不会受忘情蛊的折磨,否则,我如何甘心,又怎么舍得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