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午,蔡和与王双戟被命令放弃军都西城,全军并入军都南门外的北方军大营,驻扎西营。
是“命令”,不是商量。
蔡和与王双戟非常愤怒,以为北方军是为了支开他们,好独自劫掠军都全城府库。
可形势比人强,只得一边分兵洗劫军都西城,城中城北一带,一边带上辎重物资,分批朝北方军西营开拔。
同日,北方军向南城黄巾派出信使,以北军中侯,破虏校尉邹靖,率六万步骑兵,两日内即抵军都城下的名义,要求南城黄巾做出选择。
要么,最迟日落前,主动去北方军营地,向北方军缴械投降。
要么,一旦幽州官军出现在军都城下,北方军将不再受降。
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为诱使南城黄巾行动起来,北方军派出一千步卒,一千骑兵,呈散漫状的长条往返于南门至北方军北营。
东城后续押送的黄巾降卒,推着独轮车,辎重车的老弱,被刻意先绕城带至南门外,再向南抵达北方军大营。
军都南门与北方军大营之间的旷野,被搭上了一条湿毛巾。
这是一个大型幻觉魔术,一个人为搭建的“羊群效应”桥梁。
未时起,南城黄巾开始零星试探出城,黄巾中军的大小头目,不少带着亲兵大胆的直趋北方军营地,似是要亲自去谈条件。
越来越多的黄巾,开始走出军都南门,一队队穿着扎甲,拎着武器的黄巾,开始主动朝北方军北营走去......
天黑前,军都西城黄巾叛军总兵力的近三成,约六千余人。粮秣辎重中的一半,已在北方军西营安置完毕。
蔡和与王双戟等叛军头目,抵达北方军大营,为北盟一众头目奉上抄来的珠玉财帛若干。
刘备等人欣然笑纳,回赠宝马强弓,玉杯美酒,宝刀鳞甲,设宴招待叛军一行。
宾主尽欢。
第八日,西城黄巾叛军,全军出军都,一体撤入北方军西营驻扎。
继而,位于西营西北角,一个早已被搭建好的简易高台上,“军都起义”的功臣,蔡和与王双戟,被请了上来。
跟着,四千顶盔掼甲的北方军骑兵,从西与北两个方向围拢过来,从两个侧翼遮蔽西营地。
两千北方军藤甲步卒,从北方军营地斜插入西营中线立定,与高台前待机的一亭中军,分割夹持,遥相呼应。
“这…”
被请上台的蔡和与王双戟,在耳中隐隐传来隆隆的马蹄声响时,就脸色大变,
待眼前一排排手持刀盾的北方军士卒,全副武装的开入营地,更是脸色煞白。
“二位将军,不必担心。”
在两什北方军刀盾手的护卫下,王朝笑吟吟的走上台,先安慰了下高台上的两个功臣,才又对台下因被北方军突然包围,或惊愕,或恐惧,或气愤,或不知所措的黄巾众,大声道,“你们也不必担心,军都能和平起义,实赖蔡王二位将军。有功就要奖,大功就要有大奖。”
说着,又是声音加大,“我军决定,将此次预计缴获的一半,约一亿钱的财货,奖予二位将军。外面步骑是为了押送上百车财货而来,与你们无关。”
“…一亿钱?”
“一亿是多少?”
场下黄巾大哗,台上的蔡和与王双戟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却也不知哪里不对。
刘备等北盟大头目皆不见,一个小校突然蹦上了台,这是要干嘛?
“咕噜噜,咕噜噜。”
一阵木轮声响由东南而来,场上黄巾循声望去,就见一辆又一辆的手推双轮车,一溜溜的被推了过来。
打头的几辆板车,还是骡拉的车架,板车上堆满了用麻绳捆着的箱笼。
“打开。”
台上的王朝高喝一声,冲疑神疑鬼的蔡和与王双戟大笑道,“让二位将军看看,我北盟赏罚明也不明?”
“哗啦啦。”
“哗。”
“嘭嘭。”
数十辆推入场中的双轮车,停了下来,推车的把式纷纷把车上的箱笼,斜着推下车,每辆车都有箱笼倒地,摔在地上。
摔出一蓬蓬五铢铜钱,马蹄足金,麟趾金饼,倾泻出一匹匹针脚细密的厚布,光滑的绫罗,雪锻样的丝帛......
“嘶…”
满场宝光耀眼,铜钱清脆的撞击声,声声入耳,顿时激起了一阵抽凉气的动静。
“我北盟以信立,以义结,功不谦,过不赖,有功必赏,发赏从不小气。”
一声厉呼,骤然在台上升起,王朝昂头冲蔡和,王双戟大喝道,“二位将军领了赏,这便走吧。”
“嗯?”
“啊?”
蔡和与王双戟二人皆瞠目,“此言何意?”
“你是何人,却不见玄德公?”蔡和皱眉,“我等要与玄德公分说,仙帅何在?”
“既非同路,何必相见?既无实言,何必相询?”
王朝没通自家名姓,斜里一抱拳,冲蔡王二人喝问道,“敢问二位将军,你二人遣使向北盟请兵,告知我等右营渠帅于大目被程远志所杀,引发军都兵变,是也不是?”
说着,不等蔡王二人应,把目光转向台前场上黑压压的黄巾众,扬声复问,“于大目被程远志所杀,引发军都兵变,是也不是?”
“…是。”
“没错。”
“王双戟给咱右营报仇哩。”
“俺们太平道一方一渠是一渠,一地一帅是一帅,一股是一股,俺们是合股,互不统属。”
“俺们前营是阳翟来的,跟程渠帅是一渠,可不是一帅,不是一股。”
“他程渠帅又不是俺的帅,他说杀就杀,那哪行。”
“对,俺们右营多是汝南兄姊,他程远志跟俺又不是一营的,凭啥杀俺渠帅?”
场上的黄巾众纷纷点头,七嘴八舌的叫嚷起来。
“那就对了。”
王朝不知何时掏出了个大喇叭,竖起来冲台前的黄巾众大喊一声,又斜臂朝台旁一指,扬声道,“蔡王二位将军,遣使请兵北盟,求请北方军立刻回师,愿献军都之时,也是这么说的。”
说着,又是对场上黄巾众大喝一声,“可是,我们被骗了。”
他口中的这个“我们”,指的是北盟,却引发了场上前营与后营黄巾的哗然。
不是因为“我们被骗了”,是“请兵北盟”,“求北方军立刻回师”,“愿献军都”引发的哗然。
尽管此时场上的这些黄巾,身处的就是北方军西营,这代表了什么,实际已经一清二楚。
无论何种原因,他们此时身处北方军营地才是事实。
至于这一行为,是不是“请兵北盟”,“献了军都”。是不是背叛了太平道,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他们或是不愿想,或是刻意忽略,或者不想承认。
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愿把“这不怨我,都怪别人”的情绪发泄一下,从“都怪别人,不怨我”中,找到自我安慰。
需人之所需,急人之所急,才是好生意。
“北盟都是些老实人,讲的就是信义,最容不得的就是毁信,弃义。”
王朝就是个老实的生意人,很快将场上黄巾众急切需求的东西,拿了出来,“把蔡和与王双戟二位将军,遣至北方军的信使,王蒙,王老实,带出来。”
一脸老实本分的王老实,从台边左角小步低头走了出来,身后的两个北方军步卒摁刀而行,却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
若不是王老实低头小碎步而行的模样,太过老实本分,身后的两个北方军,倒更像是两个护兵。
“见过王少尉,见过蔡军侯,见过二表叔。”
在王双戟的目瞪口呆中,刚拱手叫了他一声二表叔的王蒙,就把他卖了,“二叔为人,虽自家部曲亦不齿,正使猪飞燕方出军都,即卷财帛自去了。小侄为报将军一饭之恩,只好携程渠帅首级,继续聊充信使,往追北方军。将军恩义,小人已还,你我就此两清了。”
当着台上台下的面,王蒙就老老实实的说了一件事。
右营正帅于大目,是被王双戟骗入前营,为蔡和与王双戟联手所杀,嫁祸程远志,引发兵变。
之后的事情,场上的黄巾都知道了,引北方军西返,献军都。
蔡和与王双戟大呼不妙,亡魂皆冒。
形式太急转直下了。
从一开始二人欲引北方军夺军都,全掌幽州方面黄巾,以为晋身之阶。
再到西返的北方军不入城,不合兵,反而持续增兵,使二人逐步丧失讨价还价的本钱。
其后分化瓦解,东城老营左营三万黄巾一降,东门南门一开,形势彻底逆转。
二人莫说平等合作的资格,连讨价还价的权利都失去了。即便被命令全军出军都,入北方军西营驻扎,也只能乖乖听令。
谁知都已与北方军合营了,前营右营皆已驻扎进西营,北方军竟然又是一个分化瓦解?
挑拨离间,蔡王二人看出来了,却不明白北方军如此狼子野心,究竟为哪般?
既欲除人,又何故拉来上百车财货?
蔡和与王双戟没有当场炸了,就是被北方军一个又一个诡异的举措,摄住了心神,始终束手束脚。
从城外北方军增兵开始,到时下推来百车财货,二人屡次想动,偏偏似被无形之手摁住,就是动弹不得。
“我北盟有功则赏,不论私德。”
王老实老老实实的把实话一说,台上王朝的大喇叭,就冲场上乱糟糟的黄巾响了起来,“今我军可取军都,实赖蔡王二位将军。功就是功,有功则必赏。然,我北盟以信相结,以义立身,不可与毁信弃义者结盟。功赏一毕,我北盟即与二位将军就此两清,明日既不同路,今天就送二位将军自去。”
说罢,举起喇叭对台下的上万黄巾扬声道,“我北盟宁舍亿钱,不失一信。我北方军,不容无义者栖身。愿与蔡王二位将军同去者,概不留难,立刻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