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东汉黄巾爆发的中平年,钱滥物腾,兵祸连连。募一个兵要月给钱七八百,月给粮三百汉斤,两三石。
汉斤仅市斤的一半,一石为一百二十汉斤。
除粮外,士卒一袍衣,一袭衣,一单衣,一绔衣,一年四衣,同为公给。
其余军中被帐,酱菜钱,酒肉,军赏功赐,马料钱,兵甲仗等皆不计。
这仅是月饷与裹嚼粮,募一兵一年就要钱十贯,粮三十石。这还不计粮饷征缴,派发,存储转运之间产生的损耗。
粮是军之根本,计毒莫过于断粮嘛,粮草一断,马上哗变。敌不断,自家粮罄,一样完蛋。
饷还能拖,粮是一日不可或缺的。如今兵祸四起,粮价高到飞起,李轩吃碗雕胡饭都要八个钱一碗,军中都是大肚汉,一天干十碗不稀奇。
百贯十万钱,十斤马蹄金,用之一户为富。可用之以军,那就是拿一杯水来灭整车烧着的柴火,杯水车薪。车越大,柴越多,水蒸发的越快,越是不起作用。
百贯十金,即便不置备弓马军械等军资,仅饷粮支出,就够募兵五十,撑一年都危险。
刘备毕竟未领过兵,给出的十伍预估就很紧,没考虑到损耗不说,器械,弓马,帐篷,金鼓,匠作等一应兵仗人员开支,都未算。
那等于募了五十个拎棍乡兵,与黄巾也差不离,真碰上了谁剿谁,都是两说的事。
可李轩并不认为十伍的募兵数多了,而是少了。
反正大车小车,无论柴多柴少,一杯水都救不下来,那何妨让火更旺一点呢?
火大到不救就会把幽州化为灰烬的地步,哥几个肯定是没辙的,让刘虞看着办吧。
“大哥,小弟是这样想的,不知是否可行。”
李轩心中又推演了一遍,才看着刘备,缓缓道,“咱们不募兵,只以选卒为名,将四里八乡的闲汉诓过来。之后,以参选者不符选课为名,要求其达到我等规定的科目标准,借机练兵。当然,每天最多管一顿饭,抽一两个时辰练完,完事就让参选者回家吃自己去,次日再来,争取一月练成精兵。”
他话没说全,刻意略去了之所以要多留一月的另一个原因。
他在黄巾营内的一月不是白待的,一等搞清楚了幽州的大略地理,在地上划了个简易的地图,就发现蹊跷了。
邓茂作为幽州方面军的先锋,理应作为主力前出,为后续兵马逢山开道,遇水搭桥才对,却斜插入涿郡,直捣范阳而来。
急袭范阳不下,又不撤围,反而大造声势,四处剽掠范阳卢氏等大户。
那黄巾幽州方面军的主力哪去了?
幽州的刺史治所在东北方向的广阳郡,也就是燕国。
如果李轩没猜错的话,程远志的幽州方面军主力,八成没在邓茂身后,而是冲广阳郡去了。
幽州刺史郭勋的治所,军械库,米粮仓,匠作场,全在广阳。从乌丸,东胡,鲜卑榷买来的马匹牲畜,也都在广阳郡的马场。
但广阳无援兵了。
李轩入涿县时,就发现街面乌丸,东胡人不少,榷场外都有杂胡小摊贩。
疑惑之下,请教简雍才知道,北军长水校尉新调派的乌丸等胡骑援军,入援的方向是涿郡。刘虞特许其随军老弱,于市面贩货,以资军用,准备先固守涿县,待分散的各路援军集结之后,再集中出击,解范阳之围。
换句话说,幽州新至的援军,根本就没朝广阳郡去。
那等程远志的幽州方面军主力杀到,空虚的广阳就危险了。
幽州刺史郭勋,也危险了。
那很好,刘虞是孤身入幽州,没有班底。
如果老刺史郭勋不走运,刺史位空出来了,皇亲刘虞走运就是大概率了。
如果一堆老萝卜被黄巾幽州方面军主力拔了,那空出来的坑,总要新萝卜填嘛。刘备与刘虞同为汉室宗亲,应该算个好萝卜吧?
李轩就在等,一等老萝卜被拔,二等自家萝卜再大点。
一月之期,不过是个大概期限,张飞却瞪大了眼:“一月练成精兵?会咬包子精的兵?”
刘备瞪了眼张飞,怕他一惊一乍的打断四弟的思路,谁知他本以为玩笑的话,李轩竟点了点头,认真道,“对,三哥说的没错,就是学会怎么吃包子,如何用整齐划一的动作吃包子。咱要练的不是上阵与人厮杀的精兵,是刘虞能看懂的精兵。”
刘备闻声一愣,又若有所思,喃喃道:“刘虞能看懂的精兵?”
“就是样子货呗。”张飞撇嘴一晒。
感觉自家三哥很聪明,所以,李轩马上又笑嘻嘻的点头:“对。”
“咱有多少兵,不在咱们,在刘虞眼里能看到多少兵,愿留多少精兵。”
李轩嘴角一掀,露出一抹贱贱的笑意,冲刘备张飞搓手道,“咱就做一个月折腾干净的打算,能募一千不募八百,来参与甄选的乡民越多越好。
然后,咱抓紧时间,教会乡民排整齐的队列,整齐的吃饭,整齐的走路,整齐的拉屎。
再然后,咱们兄弟,就带着整齐的人海,列队刘虞驾前,是不是精兵,咱谦虚点,不说话,让刘公自己判断。”
“这…”刘备似明非明,张飞直肠子,马上瞪眼追问:“就看下?再再然后呢?”
“再再然后?之后当然是刘虞给多少编制,拨给多少钱粮,咱就留多少兵了。”
李轩奇怪的看着刚才还很聪明的张飞,一副你这都不知道的样子,一摆手,“多余的乡兵,让他们全滚蛋,咱兄弟倒想留来着,否则不至于辛苦到连拉屎的队形都练,还拉来给刘虞看,对吧?
可谁让刘公善财难舍,不愿多养兵呢,乡民总不能怪咱们兄弟吧?散伙饭搞丰盛点,把刘公的意思,传达到要挥泪送别的战友,也就是了。”
顿了顿,脸上挤出来一抹沉痛之色,扼腕长叹,“若是被撵回家的乡兵,不理解刘公的一片苦心,闹腾起来。咱们兄弟为刘公分忧义不容辞,把昔日泪别的战友,再招安回来,也就是了。
若是有被撵回家,半道一怒投了黄巾的乡兵,不理解刘公的一片苦心,造反起来。咱们兄弟的练兵粮不是白吃的呀,散伙饭不是白摆的呀。这些昔日泪别的战友,知吾等兄弟恩义,迷途知返一下,阵前倒戈一下,也就是了。
一次把编制搞的太大,小弟怕刘虞害怕,那咱就给刘公来个阳关三叠浪,一浪一浪的把这首精忠报国唱完。
咱不用主动,反正火起救不救,让刘公看着办呗。大人要咱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一切皆是刘公自己的想法,与咱们兄弟无关。咱只是坚决服从刘公的命令,只赞大人英明,也就是了。
黄巾不过一群祈活之民,何德何能决定你我兄弟的前程?咱们的敌人不是头抹黄巾之民,是皇亲刘虞之心。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只要握住了这颗心,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此计是否太毒?”刘备听的浑身战栗,看神仙一样重新审视了下自家四弟,深觉除了脸皮,似乎在黑心一项,四弟怕也高了他一筹不止。
“这怎么算毒,咱又没烧人家的粮,咱是出粮的呀。”
李轩无辜的眨了眨眼,冲刘备一摊手,“咱出的粮,乡民得食,损失了啥?刘虞得军,损失了啥?即便是落选的乡民,都能混上不少顿不要钱的粮,是劳其筋骨了,可还增益了其体肤呢,力气值几个钱?除了咱损失了,其余相关人等,毒死谁了?”
“这…”刘备总感觉哪里不对,暗忖四弟用智,计阴而策鬼,偏是谁也不得罪,黑锅全让别人背了,自家反似阳光灿烂的样子,实在是与古之策士予他的印象,大相径庭。
可他怎么感觉自家四弟,比那些毒士还阴呢,这都阴到极处,阴出阳光来了,阴阳冒覆了。
“乡民来参选,万一练的苦了,次日还会来么?”
刘备没批评四弟的计策歹毒,担心的是毒计是否可行。
“会来的,要驴子一直拉磨,不是把驴喂饱,而是在驴子眼前吊胡萝卜。”
李轩嘻嘻一笑,“只要驴子吃不到,就会一直朝胡萝卜走呀走呀走呀的。”
说着,朝窗外一抬下巴,又是嘿嘿一笑,“所以呀,要让刘老不知不觉的给咱拉磨,就不能让他吃到小弟这根胡萝卜。等这头老驴把磨拉上了,咱再把磨出来的面,捏第二根胡萝卜,再捆第二头驴。有第二头驴把磨拉上了,第三头驴还远么?”
刘备先是一愣,又是难堪的一捂脸:“若是此计不成,怕是备再无立足之地。”
“乡下有啥好立的?”
李轩一昂头,奋声道,“玩砸了咱就跑,大不了去落草,天下大着呢,何处不能混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