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知非颇为新奇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作为术师,他的眼力好的很。
大甲鱼的动作并不慢,和一般的犬类正常步行的速度差不多,几分钟之后,他就出现在了半山腰上。
再要往前,韩知非明显的看见大甲鱼的动作慢了不少,原本笔直的行走路线,也突然变得歪歪扭扭起来。
江一执定睛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甲鱼周身突兀的出现了一团团的气场。
只看见大甲鱼敏捷的从一团团密集的气场的间隙中穿过,最后停在气场最为强盛的地方。
四周阴风又起。
一团团煞气争先恐后的向大甲鱼袭了过来。
大甲鱼身上猛的迸发出一道金色的亮光,将煞气牢牢的阻挡在距离他的周身一米之外的地方。
他看着眼前平坦的地面,思绪却突然回到六百年前。
那时他还是一颗蛋,就落在这泉山岗上。末法年代,绝的就是修士的命,没有足够的灵气,他连出生的资格都没有。
那时安河村人的祖宗,是一个逃难到此的富商,带着一大群妻妾家仆,在泉山岗下安家落户。富商要在村子里修建一座祠堂,派了人去泉山岗上挖土填地基,竟阴差阳错的把当时还是一颗蛋的大甲鱼挖了回去,填进了地基里。
后来,祠堂落成,富商是个孝子,一天一回的祠堂里的父母祖辈的牌位上香祭拜。
富商的祖辈能不能享受到这份香火他不知道,但是大甲鱼却是实实在在的从这份香火中受到了好处。
他破壳了。
一是感激于富商的恩德,二是他也无处可去,便干脆在安河村宗祠里的水井里住了下来。
虽然破了壳,但是耐不住空气中灵气涣散,修炼艰难,他虽然自诩出身高贵,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本事。
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帮着村里人赶一赶地里的蝗虫,归还一些失踪物品什么的,偶尔救一下失足的落水孩童。
倒是没想到就是这么点小事情,让他成了安河村村民口口相传的神物。
连带着他的牌位也进了安河村的宗祠,日日享受香火供奉。
得益于这份香火,他总算是勉强有了保身的能力。
直到百年之后,一场地震袭击了安河村,大甲鱼拼进全身气力,勉强保全了安河村上下之后,便陷入了昏迷。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百年之后,安河村还是那个安河村,人却不是当年的那些人。他亲眼目睹着这些安河村人因而连年的战乱,穷困潦倒,溺婴,易子而食更是常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被安河村人埋在泉山岗上的死婴已经成了势。
他没得选择,靠着汲取安河村人供奉的香火,勉强把泉山岗上的婴魂镇压了下来。
就这样僵持的局面维持到华国成立,大动乱爆发,又结束。
新建立的宗祠里没有他的位置。
没了香火的供奉,他只能靠透支自己体内的生气来镇压那些婴魂,直到他体内的生气不足以再维持他的形体,他退化了,成了一只普普通通的大甲鱼。
然后被人抓住,一路卖到京城,被江一执救了下来。
韩知非看着山腰上在煞气的攻击下,越来越黯淡的金光,忍不住的问江一执:“前辈,要是金光全部消失了会怎么样?”
江一执面不改色:“他会死。”
被大甲鱼用来抵御煞气的是他身体里最后的生气,生气耗尽,一命呜呼。
他哪里不明白江一执的意图。
灭了这块凶地的地灵,那些婴魂就没了依靠,她们的尸骨埋在这里,她们将来复了仇,也只有两个下场,要么老老实实的转世投胎,要么一辈子困在这里。
说白了,江一执并不放心这些婴魂,他担心她们会在复了仇之后,跑出去为非作歹。所以一不做二不休,要断了她们的后路。
他看了看四周,他在这泉山岗上活了几百年,更知道这块凶地的前身,其实是一个惊天龙穴,只是后来,被这些婴魂的怨气侵袭,变成了现在饿虎下山的凶地。
江一执什么都没说,但他明白,江一执给了他俩个选择。
点了这凶地的穴之后,逼地灵现身。
要么趁机吞了他,地灵一死,婴魂就没了寄身的地方,安河村的村民也逃不过一个死字。而他则勉强算是替天行道,天道自然会有功德降下,他也能借此机会恢复原身。
要么拼尽自身的血脉将地灵净化,惊天龙穴重现于世,新生的地灵必然回将身上所有的污物悉数除去,这里面自然包括了埋在泉山岗上的婴魂。
而没了婴魂的威胁,安河村上下自然得以保全。
一边是恩人后裔,一边是自己的性命。
大甲鱼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看着下方几乎微不可见的金光,韩知非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此刻,大甲鱼动了。
他守护了安河村上下五百年,如今,他早就不欠他们了。
他抬起左爪,猛的扎进了身前的泥地里。
一束功德金光划破长空,直奔大甲鱼而来。
他张开口,将泥地中被逼出来的地灵一口吞入。
地灵哪里肯就范,在大甲鱼的胸腔中扑腾了一会儿之后,即将破体而出。
可他没有机会了。
下一刻,功德金光钻进大甲鱼的身体中,瞬间将不停挣扎的地灵碾压成了粉末。
感受到全身上下充沛的生气,大甲鱼不仅仰天长啸一声:“嗷——”
刺耳的吼叫声传来,韩知非脸色一白,拼命的捂住耳朵。
五分钟之后,金光散去。
江一执两人迫不及待的往山腰上飞去,只是现场哪里还有大甲鱼的身影。
安河村里。
“韩大师——”安卓南眼巴巴的看着韩知非,就在刚才,那些赵氏地产考察队的人纷纷恢复了年轻,但是他们这些安河村的村民却还是之前那副样子,他能不着急吗?
韩知非面露迟疑,江一执却直接说道:“村长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安卓南不由自主的看向江一执。
江一执抬手指了指天,对着顺着他的手往天上看的安卓南,也看着韩知非,说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安卓南心里一抖。
韩知非也看着江一执,脑中突然一片清明。
是了,天道清清楚楚,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从不会有什么差错。作为术师,孜孜以求的从来都是无为,是顺其自然。
那些婴魂向安河村人复仇何尝不是理所应当,所以作为术师,你可以参与,却不能阻止,你要做的只是疏通。谁对谁错都是你自己的主观意见,个人各有个人的说法,或多或少都掺杂了自己的情感在里面,谁都不能肯定自己就绝对是对的,只除了天道……
江一执继续说道:“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不等安卓南反应过来,江一执拉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韩知非快速的离开了安河村,他只怕走的不及时,被安卓南纠缠上。
出了安河村的地界,江一执才放缓了步子。
只要有那些婴魂在,这些安河村的村民如无意外,这辈子都没有走出安河村的机会了。至于赵氏地产的考察队,他们要走,那些婴魂应该不敢阻扰。
这样,勉强也算给了赵家一个交代了。
所以韩知非整个人看起来都轻松了不少。
想到这里,韩知非突然停下了脚步,瞳孔微缩,死死的看向正前方。
敖业趴在一个大木箱子上面,旁边立着一个塑料桶,也不知道是从哪儿顺来的,他伸出脑袋冲着江一执两人叫唤了一声。
韩知非哆嗦着嘴,喃喃说道:“头是龙,身为龟,为纯阳之神兽,是曰龙龟!”
第60章
如今的敖业也就比脸盆大上那么一点, 江一执伸手碰了碰他头顶上突出来的两根手指粗细还带分叉的龙角,果不其然收获了一打眼刀。
江一执直接忽视了敖业的白眼, 反而颇为得意的说道:“得, 我江一执活到今天,造过反, 斩得龙脉,杀过皇帝……”他一把将敖业抱起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养一回神兽。”
一旁眼巴巴看着、心底羡慕江一执能对龙龟动手动脚的韩知非闻言,整个人呆成了一座雕塑。
说完,江一执抬眼看了看塑料桶里巴掌大小,游来游去, 轻快的吐着泡泡的两条五颜六色的鲤鱼,说道:“这是你养的小家伙。”
敖业嗷呜一声, 应了。
江一执又看向地面上的大木箱子,打开一看, 一堆乱七八糟的古董上面躺着一株紫竹。
江一执挑了挑眉:“想不到你手上居然还有这等好东西。”
敖业的头抬的更高了。
好歹他也活了六百年, 手里怎么可能没有压箱底的宝贝。
江一执也乐了, 眯着眼。这一趟算下了, 他可赚大了。
这么想着,他把敖业夹到胳膊下面,一弯腰, 空着的手把塑料水桶提了起来,然后冲着韩知非,伸出左脚指了指旁边的大木箱子。
神情恍惚的韩知非下意识的抱起了地上的箱子, 没想到箱子太沉,一个踉跄,他差点倒栽在地上,等他回过神来江一执已经走远了。
因为有敖业在,两人只是通知了赵朗一声,然后自己买了飞机票。
回到京城已经下午五点,江一执把敖业放下来,提着塑料桶走向曾经的隔壁别墅,现在的小花园。
花园中央是一个小池塘,一百平左右,约莫有四五米深,一半种着荷花,另一半露在阳光底下,池水清澈见底。
江一执抬起塑料桶往池塘里泼了出去。
两碗鲤鱼甩着尾巴跃到半空中,扑通一声,江一执顺势往旁边一躲,溅起的巨大的水花把后面跟过来的韩知非打成了落汤鸡。
韩知非摸了摸脸,下意识的往罪魁祸首看过去,然后眼一花。
两条一米多长的鲤鱼正在池子里打水翻浪,好不快活。
另一边的敖业扒拉开自己的大木箱子,用嘴叼出来那根紫竹,抬起左爪往虫草地里一拍,地面上瞬间凹下去一个大坑,走过来的江一执顺手将紫竹往坑里一放。
只听见一阵轻微的地动声传来,眼前不到半人高的紫竹刷刷的向上飞长,没一会儿七八根大小差不多的紫竹出现在两人一龟身前。
江一执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身后一脸呆滞的韩知非,顿了顿,说道:“天色不早,我这里就不留饭了。”他自己恐怕还得去杜夫人那儿蹭一顿,要是带上韩知非,貌似不太好。
韩知非僵硬着身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