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玉的一番慷慨陈词未说完,李夜秋揉眉打断:“这虽不是府中,但你也没必要给本王来这套,还是说,你觉得本王有苛刻待过你?”
“......”水玉想了想,默默坐下,捧起备好的第三副碗筷,轻声道:“没有。”
祁王李夜秋,在朝中总是冷着一张脸,即便是笑了,也没有人会认为那是真的在笑,偶尔冲小花小草浅笑,在忠臣的眼里那也是冷笑。
朝中好多臣忠劝皇帝防着点李夜秋,可皇帝却觉得是大臣们小题大做。
那些话,李夜秋听在耳里,也只不过笑笑罢了,笑的原因有两个,一是那些衷心大臣猜测确有此事,二是当今皇帝的愚蠢天真。
李夜秋不恶但非善,对真正忠于自己的人,他自然不会用待外人的那一套来待他,比如水玉。
十五的年岁,能待在李夜秋身边,知他所想,知他所说,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颜落呆坐在桌边,等听到李夜秋说了“吃吧”二字,才小口小口扒起了饭,等吃到李夜秋夹到碗里的菜,她两眼瞪圆,渐渐从小口变成了大口。
李夜秋露出一丝笑,饭没见吃几口,光看颜落狼吞虎咽了。
這一幕水玉看在眼里,今个他算是要淹死在王爷的笑海里了,平时在皇宫遇人顶多敷衍地笑上一笑,在府里,也不过浅笑,难得瞧见后院养着的小狼崽子在地上打滚时,会多笑那么一阵。
他想,如若王爷能彻底放弃争夺皇位这个念头,也不算什么坏事,毕竟太妃整日都盼着他打消那个念头。但,如若王爷现在有争夺皇位的念头,可又被某样东西缠身,便怕他一子落错,最终满盘皆输。
水玉看向颜落,也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
第四章:回到上京
昨天夜下了一场小雨,萧萧瑟瑟,今早起来,骤雪初霁,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微风吹过,浓郁的腊梅花香中还夹带着泥土芳香。
回京的马车早已在府邸外候着,说好辰时,可现巳时已过,车夫还是没瞧见王爷从府邸里走出来。
等久了,车夫有些犯困,身子缩了缩,搓着手强打起精神继续等着。
府邸院内,水玉抱着厚重的斗篷,他偏头,李夜秋负手立于一颗树下,枝头上的最后一点积雪融化为水滴落于地面,他清浅一笑回头看了看颜落暂住的那屋。
昨夜颜落睡得晚,大概是睡不惯软榻盖不惯滑不溜丢的锦被,虽说摸上去甚是舒服,但却睡得不踏实。她翻来覆去折腾了很久,李夜秋在旁陪着她折腾了很久。他给她讲了许多上京里的趣事,就像是在哄孩童般,直到子时才哄得颜落沉沉入睡。
李夜秋回屋后到丑时才睡下,后来在辰时前醒来。洗漱时,水玉说颜落还没睡醒,李夜秋说等她睡醒了再动身,结果一等便等到了巳时。
水玉将滑落的斗篷提了提,看向李夜秋小声道:“王爷,要不,我去喊她起来?”再睡下去就该午时了。
李夜秋没有出声,他转身朝颜落那屋走去,待轻推开屋门他回头道了声:“去打盆热水来。”
水玉应了声,将手中的斗篷搁在石桌上后便疾步朝后院走去。
门咯吱响,李夜秋迈步入内,床榻上的颜落睡得正香,抱着枕头侧身缩成一团,锦被半盖着小身躯,床榻边的琵琶倾倒压于那双只有李夜秋手掌大的小布鞋上。
李夜秋在床榻边坐下,伸手将锦被给她盖好,又轻轻唤了声。这点小动静不足以惊扰到睡意浓浓的颜落,她只是轻哼了声,抱着枕头又翻了个身,并且将盖好的锦被又毫不留情地踹了开来。
莫不是她整夜都以这个姿势睡着?李夜秋探了探她的小脸和小手,冰凉冰凉的,可她竟然没给冻醒。
水玉方才疾步离开,这会端着盆疾步走进来,他站定叫了声“王爷”。
李夜秋想了想,便用胡语轻道了声:“这是谁落下的蜜枣?”
颜落迷迷糊糊坐起身子回道:“我的,我的。”
李夜秋忍俊不禁,他抹去颜落嘴角的口水,拿起床尾的外衣给颜落穿上。水玉端着盆站在一旁道:“王爷,还是我来吧。”李夜秋挥挥手,片刻,束好了腰带,再看看那一头洒落的长发,他的手突然顿住了。
水玉见状,在旁又低低道:“王爷,还是我来吧。”
沉默了一会,李夜秋起身接过水玉手中的盆,水玉抖抖:“王,王爷。”李夜秋抬了抬下巴示意,水玉也只好不太自在地从怀里掏出李夜秋专用的梳子给颜落梳起了发髻。李夜秋端着盆在一旁认真瞧着,见水玉摆弄了两下,一个团子就成了型,见水玉又摆弄了两下,两个圆圆的团子发髻就出现了,相比颜落原先的俗不可耐,这个显得可爱多了。
李夜秋赞了声:“没想到这个你也很在行。”
能文能武,能砍柴能挑水,能烧饭能做衣,现在又多了个,还有什么是你不能的?
水玉得意地笑了笑,回头一瞧李夜秋还端着盆站在身后,连忙接过来:“不在行,也不是很在行。”
颜落半眯着眼,脑袋一直在往下掉,在又要后仰倒下时,李夜秋扶住她,用拧干的沐巾轻轻擦拭她的脸。
“唔唔~~”颜落唔嗯了两声,等沐巾离开脸,她揉了揉眼睛:“现在什么时辰了?”以往都是管事伙计喊她起床的,后自打青青来了茗月楼,她总是半夜偷偷摸到青青的房里,赖着和她睡在一起,到了早上便是一道起床。今天没个人唤她起床,周围也安静得很,静得她连时辰都辨不出了。
李夜秋道:“快午时了。”
颜落坐着想了会,连忙挪着要下床。都快午时了,她记得李夜秋昨夜有说过今天辰时要离开南诏回上京,虽说她不知道上京是什么京,但她却睡到了午时,要是在茗月楼里,兰姨一定会拿鞭子狠狠抽她的。
双脚踩到琵琶,她缩了回来,弯身将琵琶抱起后将脚伸入小布鞋,接着怯怯站在床边将快要留下来的鼻涕往里吸了吸。
李夜秋笑问:“怎么了?”
颜落一脸认真道:“你说辰时要回家的,我不该睡懒觉,要不你罚我吧?”
李夜秋笑出声,他将颜落拉到身前,柔声道:“什么时候走都一样,不碍事。”
颜落看不见,但她听得见,寻着声音望过去,眨眨好看的眸子,小嘴一歪,白白的牙齿就露出了一排。
李夜秋牵着颜落迈步出屋,水玉走在前头将一直搁在院外的斗篷拿上,弹去落在上面的枯叶后扭头,只见李夜秋伸了伸手,他心领神会地走上前要给自家王爷披上,岂料自家王爷伸手拿过蹲身将斗篷披在了颜落的肩上,还为她系好结。
斗篷上的那团毛衬得颜落如雪花般白皙,李夜秋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这才起身将她抱起出了府邸。
水玉抿抿唇,跟了出去。
府邸外,几个下人站着,水玉撩开帘子,待李夜秋稳稳坐下,这才上了马车。
车夫等着,等车身不再晃动,用手拍拍脸,这才挥鞭驾车离去。
南诏街道没有上京热闹,在京里,即便是落着纷纷扬扬的大雪,那些小贩依旧如傲雪寒梅般不畏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