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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我心疼地看缘一,他的红眸里倒映着我的模样。缘一其实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这一刻,我分明看到他眼中的紧张与期盼。

仿佛是过了百年那么久,缘一突然静静地开口说:

“织姬,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吗?”

我真的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却还是我五岁时见到的那个样子,把我抱在怀里,轻揩我的泪。只是现在是鬼杀队而不是鹫宫神社,我也不会再属于他。

“我记得。”

“那年你才五岁,”他低头凝视我,轻启双唇,“真像是一个美好的梦,只是不会有第二次了。”

我抬起手想抚摸他的脸,缘一就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自遇见他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无法摆脱对他抱有的“依赖”的情愫。

“既然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轻声安慰道,“我只是嫁人,也不是生离死——”

“嘘,”他按住我的唇,“不会有第二次了。”

我怔了怔,然后说:“我只是和义勇——”

“不会再有了。”他安然打断我的话。

我的心向着一个漆黑无尽的深渊下沉,若有所思地说:

“既然你知道没有第二次了,那你为什么来找我,又握着我的手不放呢?”

缘一的表情渐渐黯淡,这次不管我怎样安慰他,总是苍白无力的。

因为我自己都无法安慰自己,只能抱住沉默的他,共享最后的温存。我甚至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年我要在神社里玩闹,为什么我所知道的要这样多。

为什么我会在炼狱君家中的那些画里看见他的身影,有祖先的爱恨纠缠,有在这些风雨中受伤的缘一。

为什么你要这样义无反顾地来。

为什么我无法为你改变今生这场悲剧。

我最心疼的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凄凄地笑了,泪水反而更加汹涌地从眼中流出,

“我真的好笨,爱明明是很好很好的东西,为什么我早就拥有了它,却总是把它忘了呢?”

缘一低头,吻上了我的唇。

“我们都很笨。”

冰凉的和温热的唇抵死纠缠,血和感情剧烈地往脑上涌,不知是谁先撬开了谁的牙关,粗粝的舌勾起丁香小舌起舞,席卷了溽热的口腔,一点一点夺取了所有呼吸。

我仰头承受着暴风雨般地深吻,意识逐渐迷失,整个人失力地瘫在他的怀里,拉紧的百叶窗挡住所有光线,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没有人知道我们究竟隔了多少年再度拥抱。

我无法拒绝眼前的男人,他陪伴了我太多岁月,他的爱怜庄重而温和,让我深陷。从五岁那个美好的幻梦算起到现在,不知不觉已过去十二年。

一个轮回,放在生命的长河中也许不算什么,可是放在爱情的最后,却是无法挽回。

我们还剩下多少个轮回纠缠呢?

一个都没有了。

当我缺氧地被他抱起,轻放在床褥上时,棉被间散发出义勇的味道让我清醒,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抬手推开压在身上的缘一,失魂落魄地喃喃:

“不行……”

他似乎很满意我被吻得迷蒙的模样,握起我推搡的手腕,将唇贴近轻轻咬了下,酥麻的感觉让我轻颤。

“当年你嫁给缘一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我…嫁给你?”我迷蒙地问,衣衫渐解,顺着手腕啄吻到雪颈的缘一抬起头来,露出最幸福无邪的笑容。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画中的那个女人,在她的模样和铜镜中的我重合在一起时,突然明白了一切。

“萤……”我的心跌进深渊,苦笑着抚上他的黑发,

“那时我叫萤,对不对?”

房间里一片废墟,剥落的墙纸上印着些许斑迹,砸断的墙破败堆砌在地板上,也不及我心底的破败。这样撕心裂肺的悲伤,我在很久很久以前仿佛见过。

他终于从温香软玉中清醒过来,用仿佛梦醒,有些嘶哑的声音问道:

“你想起来了?”

心一紧,无尽的空虚蔓延开来,我不去回他的话,失神地看着他说:

“你们爱的,都是她。”

缘一的动作骤然停止,他的眼里终于流露出惊慌,仿佛印证了我说的事实。那一刻,我仿佛透过这幅俊美无暇的身体,看见了他伤痕累累的灵魂。

“……不是的,”他蹙眉,伸手抚摸我的脸,“你就是她。”

“可是,我不记得了。”我笑了,我想我的笑一定是温柔而残酷的,一步步撕开他完美的伪装,萤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有如毒药,无时不刻在提醒自己只是替身般的存在。

“小时候每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神社找缘一先生,入睡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您,您是我的朋友、师傅、守护神乃至最亲密的人,没有您……我仿佛什么都干不了,哪里都不想去。”

我的手穿过垂落的黑中泛红的发,抱住他光洁的背,略微施力便将他按在身边的被褥上,抚摸着他的锁骨,低头不去看他。

“但是,我是织姬,一个无父无母,喜欢坐在家门前的无花果树下呆呆望着义勇回来的普通女孩子,没有通天本领,没有温顺的性格,也没有……记忆,我配不上您。”

我终于直面这个残酷的事实,清醒的感觉压抑而恐惧。我对自己说:这个神明,身边的这个男人,是我爱的,却不是我想要的。不管多少次品尝这句话,竟是那么伤感。

回应我的是长久的沉默,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泛起疙瘩,泛红的吻痕刺眼,我想起身穿好衣服,却看见缘一突然把脸贴在被子上,整个人一下子脱力陷进了柔软的床里。

他,他怎么了?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他健硕宽广的肩膀微颤,胸膛剧烈起伏着,因我发现他在哭泣。

这个宛如神明般的男人,自我认识他以来,早就习惯他永远温和微笑的脸,也从不曾见过他的眼泪。但现在,他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闷闷的声音从棉絮中传来——

“原来你的心中,从未放弃过缘一吗?”

那一刻我想要不顾一切地抱住他,吻干他脸上的泪水,告诉他我是多么地舍不得他,多么地喜欢他,但我的手却像被束缚了般垂在身侧,明知不能抱他,可我还是心软了。

我揽住他的肩,他很顺从地连同被子依靠在我的怀里,当我拂过他的肩时,才发现即使是神明,也会像大男孩般倔强,也会脆弱。

“我没有放弃过你,任何时候都没有,”我附在他的耳边安抚地呢喃,“我只想你能开心些,也希望你能原谅我,因为你是我的守护神,除了你,世上没有别的男人能让我如此心疼。”

怀里的男人仿佛被击溃了一样脆弱:“如果我不原谅你呢?”

“……我只要你开心就好。”

“何必说这样的话,从一开始,你就不是这么想缘一的。”

“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凭什么让缘一相信你是这样想的呢?”

“……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我轻轻抽出他的被子,双手捧起他的脸。

缘一怔了怔,徒然让我吻去他脸上的泪痕,红眸呆呆地看我,回忆着我的声音。

“我输了,”我坦然地笑了,心中涌起欣慰的感觉,不知是悲是喜,“我信了你的话,因为在神社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在想——”

“为什么天上的神明,让我的心这么疼呢?”

上天总是太过残忍,赐予我意中人,也赐予了我心上人,天元先生说的多选题,我还是无法做出选择。昏暗的房间里,我闭上眼热情地搂住男人冰冷的脖颈,嘴里吐出最冰冷的诅咒:

“这是最后让我心疼了,好吗。”

他安静地随我贴近他的身子,扳住我的肩,十指紧紧抓进我的肉,不舍而绝望地说——

“……好。”

这几天都是吉日,鬼杀队宁静祥和的本部突然之间狂风大作,深绿的树叶纷扬落下,沉醉于欢欣的队员们不以为意的笑起来。有人从老人变成了婴孩,有人从男孩变成了青年,有人从女孩变成了女人。

刺骨的疼痛,癫狂的快乐,都让我感觉没有下次,我紧咬嘴唇不让痛呼和□□溢出来,无声地承受着他给予的一切。

太阳还没有落下,光源被吞噬在交缠的唇齿之间,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最后的道别,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任性。

等我悠悠醒来时,发现缘一躺在旁边,我微微动了动身子,惊讶地发现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不适。

“缘一已经治疗好了。”他红瞳黯淡,眼里充满不舍,轻轻地撩起我的发,那一刻我发现了些端倪,抬手轻抚他的眼尾。

“你竟然老了。”我喃喃,被艳丽的斑纹夺取视线,竟没有发现他眼尾出现的淡淡皱纹,我突然发现原来天上的神明,也会很可怜。

他轻轻笑着,面容安详中透露着幸福,伸手把我拥进怀里,

“我知道自己不好,也知道这对你和义勇都不公平,但缘一真的希望你能走向我,缘一那么想看到……”他的声音却仿佛有些哽咽。

“如果我不愿意呢?”

“缘一仍要坚持。”

“你在逼我吗?”

“不,”他把头枕在我的发旋上,“缘一不逼你,只是希望你这样……”

我没有说话,抬眼看向房间,不知何时狼藉的砖瓦已经被收拾干净,百叶窗被拉起,窗上显现整片橘红。

“缘一,我要走了。”

他没有说话。

我平静地起身穿衣,没有流泪,也没有任何悲喜,心里仿佛被狂风吹过似的空白。

“你明天不必来参加我的婚礼,我走之后,请你要好好幸福。”

他仍没有说话。

我推开门,回头看他:“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缘一会陪你一起老去,来接你的。”

我怔住,想起数年前在温泉旅馆的夜晚,曾经眷恋地抱着他入睡,那个时候,爱和喜欢反而更加混乱。

“……我感激您。”我说。

他红眸微微睁大:“为什么感激我?”

我回忆着:“如果当年不是您,我可能还在神社里哭,找不到家人,可能早被恶鬼杀死……即使我能活下来,也不会经历这么多事,走得这么远……”

“你知道吗,”他突然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和锖兔认识了。我只是想让他和义勇斗起来,我也知道他和你们闹掰后一直很内疚,可是你知道吗,其实不关你的事。”

我震惊,手一施力关上了门,讶然道:“为什么?”

“锖兔喜欢你,我利用了他,他们互换的血鬼术,我也知晓。”

“那是……”我不可置信地说。

“那是我指使的,”缘一看向窗外的夕阳安然说道,“那时,我知道你和义勇马上要成亲了,就选择让锖兔顶替义勇来让婚期延迟,没想到鬼杀队有人能解开此术,之后,我便来了。”

我捂住嘴,含着泪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是你……”

他沉默地看了我很久,通透的红眸闭上了,说:

“缘一偶尔,也想尝尝酒的滋味。”

晚风吹起了我披散的发,我一步步向音柱府邸走去,看一看这平静又暗潮汹涌的本部。

“织姬,”一个再也不想看到的身影站在音柱府邸必经之路的树荫下,他转过身,肉色的碎发随风飘动,

“对不起,其实……”

“不要再说了,”我皱眉,自嘲地笑起来,“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锖兔怔了怔:“为什么?”

我轻轻地说:“因为我生无可恋。”

“……你还是嫁给他了。”锖兔喃喃,银色的眼眸晦暗地看着我,我突然发现比起年幼时狭雾山的他,变得我一点也不认识了。

“锖兔,”我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做?”

他露出一个落寞的笑:“我一直想知道,如果我和义勇站在对立面,我乞求你的时候,你会不会向着我。现在,我知道你无论如何都不会。”

他嘴角的疤痕上扬,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其实锖兔也很可怜。

但我没有再心软,平静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心里仿佛被流水冲刷后,空白如洗。

“织姬,”等我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时,他才如梦初醒地问道,

“你是不是非常恨我?”

我没有说话。

“你……有没有爱过我,一点点?”

“在狭雾山上时,有的。”

“狭雾山……”他咀嚼着这个名字,“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停下了脚步,捂住了嘴唇。

“你走吧。”

直到我走得很远,回头发现他仍站在那里,只是转过身面对我,却没有睁开眼看我,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

夕阳的光与树荫的影子交织在锖兔的脸上,我看不清他的眼角是否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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