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舒娆眼珠一动不动地瞪着他。
苏淮邪邪笑,“嗤,女生就是这样,一点都开不起玩笑,不好玩。”
说着扔了彩漆灌。
郁舒娆没说话,拿出纸巾,跑进女厕所去处理自己头上的彩漆。
很快上课了,老师从走廊上拐进班级,第一节课是自习,班主任在班中批阅作业或者走来走去,她从二组往下走,一直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最终,班主任停在郁舒娆身前,深深皱着眉,“郁同学,你喝酒了?”
班主任并不知道她被人喷了彩漆,因为郁舒娆把校服脱了,只穿着一件单薄干净的长袖坐在原味答卷,她头发上的彩漆已经洗掉了,但是湿漉漉的,垂在背上往地下滴着水珠。
郁舒娆抬起头,还没说话,苏淮已经坏坏地笑了,他对班主任说:“是啊老师,郁舒娆喝酒了,刚才还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喝的呢,我们都看到了。”
苏淮捅了捅自己的邻桌,那男生跟他是好兄弟,立刻跟着点头附和,“对对对,我们都看见了。”
周围的同学其实都知道真相,但是没有人帮郁舒娆指证。
她木然地坐在原位。
班主任冷冷道:“郁同学,学生是不可以喝酒的,你难道不知道学校规则吗?”
郁舒娆站起来看着班主任,声音细弱,“老师,我没喝酒。”
她一站起来,那个酒味更浓,十分刺鼻。
班主任受不了一般地捂住鼻子,头颅让开一些,很显然地排斥她身上的酒味,声音厌恶,“你没喝,怎么会一身的酒味?”
“我……”郁舒娆是那类很讨厌告状的学生,在学校里,很多人受欺负什么的都不会告诉老师的,因为她一说,就会立刻成为全班的公敌,大家以后都会叫她什么狗腿,心机婊,贱人这样的外号,在全班同学面前向老师告状是一个大忌,她来到a班已经不容易,想要融入他们更不容易,如果眼下都说出来,苏淮和几个男生顶多是被班主任训一顿话,则自己往后的日子就很不好过了。
苏淮在班中成绩不是最好的,但他是人缘最好的一个,经常请班里的同学喝饮料吃薯片,在班中的人气地位非常之高,长得帅,有运动神经,说话还幽默,这样的男生无疑是每个班级里的宠儿,况且他最好的兄弟还叫韩遇,在a班任何一个同学眼中,苏淮比她受欢迎太多太多了。
郁舒娆分析完这些事情后,选择了缄默不语。
苏淮又说:“敢做就要认嘛,明明都喝了,还死不承认,真不要脸。”
苏淮的邻桌也开始了长篇大论,“就是说啊,全班都看见了还要狡辩,老师,不是你说的吗?说谎的同学最不可饶恕了,郁舒娆同学这是明知故犯呢。”
班主任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
奈何郁舒娆一句话也不说。
最终,班主任把郁舒娆拎到教室门口站着,让她顶着一块‘我以后再也不喝酒’的纸牌子罚站,上面还用彩色粉笔签上她的大名,让她的行为暴露给全校看看,以儆效尤。
郁舒娆拿着那块纸牌子,眼眶里没有眼泪,只有一团小小的火焰在燃烧。
苏淮高高在上,从教室里往外看落魄的郁舒娆。
他刚好看到她的侧影。
她站在灿烂的阳光中,背脊僵直,发丝湿漉,明明是十分狼狈的模样,他却看出了倔强与坚毅,他支着下巴,眼神有些若有所思……
站了两节课后,郁舒娆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那一个下午她都没有上课,两节课是站着度过的,第三节课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训话,第四节课留在教导处写检讨书,落魄而狼狈。
苏淮以为这一天就过去了,岂料晚自习的时候,郁舒娆穿着一身黑衣,好像是有备而来,她风风火火冲进教室,对着苏淮的后脖领子就攥住了,然后拿出背后准备了良久的彩漆,对着他的头和校服一阵狂喷……
苏淮猝不及防,被她喷了一头一脸的亮蓝色彩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郁舒娆已经跑了,她的动作非常的快,怕苏淮报复她,像只灵敏的小豹子从后门窜了出去,冲下楼梯,一下子在夜色中不见了踪影。
全班同学都搞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面面相觑,有些后知后觉地想着,刚才进来对苏淮喷漆的人是郁舒娆么?她来报复他?
白炽灯下。
苏淮抹掉脸上的彩漆,满身酒味,他看着郁舒娆离去的方向,脸色难看得能冻死一片人。
很好。
他们彻底杠上了!
从这一天后,全班都知道他们不对盘了,为了防止苏淮等人扯她的头发,郁舒娆不再盘高马尾了,她总是捆着两条麻花辫,放在自己的腰前,免得上课或者体育课被他们用力一扯,连带着头皮都发疼。有一段时期,学校特别流行玩水球,水球就是拿着一个气球往里装水,然后拿着水球来砸人,通常是认识的男生们互玩胡疯。
但是苏淮不这么想,他一拿到这个水球,第一件事就是想到整蛊郁舒娆,他特意等在楼梯口,一等郁舒娆的身影出现在左边的楼梯,就用力把水球砸在郁舒娆脚边,当然,水球炸开后溅了郁舒娆一裤子水,她瞪着苏淮,苏淮以为郁舒娆要追打他,立刻跑了,岂料郁舒娆跑进女厕所里,连追都没追苏淮。
苏淮放松下来,跟男生们站在走廊上嘻嘻闹闹。郁舒娆偷偷从身后跑来,手里端着女厕所里的水桶,里面装了一整盆水,她跑到苏淮身后,对着一群男生就全浇了上去,躲得快的只溅到了几点,而目标人物苏淮浑身湿透,转过头,阴寒着脸色瞪郁舒娆。
那模样,就跟落汤鸡一样。
郁舒娆解气了,学着他玩世不恭的样子说:“怎么样?惹人就敢,玩就玩不起了?是不是男的啊?这么没有风度,没有度量?”
苏淮气得差点上去掐死她。
郁舒娆哈哈大笑,扔了手里的水桶,顶着一条湿裤子,进教室上课去了,她才不是那么柔弱的女生呢,敢惹她,就要负全责!看谁先玩不起!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斗着。
苏淮虽然讨厌她,但是并不会真的动手打女生,顶多是多想点计谋来整治她。
郁舒娆也一样,不会真的跟他打架,但是她有仇必报,该讨回来的尊严就要讨回来,别让他认为她很好欺负
兜兜转转。
一个月过去了。
他们斗了整整一个月,吵来损去,各种层次不穷,每次苏淮想到了电子整她,总能被她整治回来,第一她比他有耐心,比他能等,只要寻到了机会,她就会不顾一切报复。
有次,苏淮在她背后拿着橡皮筋弹她,其实也不是弹她,就是把橡皮筋缠在指间,拿纸张揉成一颗非常小的球,用来向橡皮筋借力,弹向郁舒娆的背。
起初郁舒娆觉得不是很痛,后来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终于忍不住捡起地方一颗小球,摊开一看,才发现里面包着石头,苏淮这个贱人,竟然在楼下捡了小石头包在纸里用来弹她的背,这样的借力,估计她的背都淤青了,郁舒娆咬着嘴唇,尽量装作不在意背后那股越来越明显的刺痛。
她一边假装上课,一边微微低下头,苏淮的腿很长,因此课桌下面的位置不够他放置,他基本要把腿伸直放到郁舒娆的桌椅下面,不然他坐不舒服。
郁舒娆脑中灵光一闪,微微起身,把椅子的一角挪起来,放在苏淮的运动鞋上面,用力一坐——
苏淮差点痛叫出声!
他的脚趾被郁舒娆的椅脚卡住了,她的人还坐在上面,痛得他感觉骨头跟肉都分离了,苏淮暗暗掩住嘴巴,手里的橡皮筋也懒得弹她了,伸手去扯她的头发,“妈的,放开老子的脚。”
郁舒娆置若未闻,继续看书。
苏淮试着动了一下,动不了,他的脚完全被郁舒娆坐死了,他痛苦着脸色,更用力地扯她,“听见没有?椅子起开,压到我的脚了。”
郁舒娆抬起下巴,脸庞在逆光中凝成一片模糊的光影,高傲道:“活该。”
苏淮脸色铁青,“你再不挪开别怪我不客气了。”
郁舒娆冷哼,“哼。”
苏淮忍无可忍,用力推了郁舒娆一把,他的力气很大,于是郁舒娆整个身子都往前方一倾,前面一二三张桌子包括郁舒娆的桌子全倒了,同学惊得都纷纷跳起躲开,教科书和纸笔落了一地,正是自习课上,所有书桌倒了的同学都特别愤恨地瞪着郁舒娆,郁舒娆重重摔在地上,然后缓慢地爬起来,一脸无辜地指着后面的苏淮,泫然欲泣。
坐在教室门口的班主任目光瞬间瞟了过来,凌厉严肃。
其中最倒霉的是女班长和化学委员的书桌,两人是同桌,桌上叠着全班同学的三科作业本,此时桌子一倒,一百多本作业本跌落在地,全都混在了一起,女班长和化学委员最委屈,两人起初瞪着郁舒娆,后经郁舒娆的指点,开始把喷火的目光瞪向苏淮,一脸不可饶恕的愤怒。
三科啊,一百多本要分出来很累的,而且本本都是白色的,要分名再分科,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班主任几乎是立刻走了过来。
女班长跟化学委员看着班主任,委屈地眼圈都红了,表示她们很无辜,很愤怒。
班主任头很疼。
郁舒娆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假装手臂很疼地苍白着脸,而后,她柔弱而委屈地望着苏淮,楚楚可怜的双眼,一看就是无辜的受害者,班主任一下就知道事情是谁作的怪,忍着心口翻滚的愤怒,把苏淮叫去了办公室。
苏淮恶狠狠瞪了郁舒娆一眼,跟着班主任走了。
郁舒娆见奸计得逞,心里爽歪歪。
事后,苏淮赔了前面几个女孩一包棒棒糖和几瓶饮料才解决的恩怨,尤其是女班长和化学委员,两个都不想理他了,所幸两人都是女的,抵挡不住苏淮的魅力,他不止长得帅,很很大方,在校外给两人一人买了一个公仔,又买了糖,巧克力,饮料,才重新换回了她们的军心,苏淮这次是大出血啊。
郁舒娆冷冷看着这一幕,有钱人就是好啊,出了什么事给点小礼物就能解决了,要是这事落在她头上,指不定要被女班长和化学委员怎么恨呢。
两人缠缠斗斗,苏淮竟然发现,他开始落到下风了,怎么整郁舒娆最后都是他吃亏。又一次小测考,两人因为身高较高被换到最后一排坐着,老师临时有事离开教室,两人拿着扫帚和簸箕在最后一排打架,打得同学们都被吸住了目光,最后是老师来了两人才赶紧停手,把扫帚和簸箕一起扔回卫生角,一脸云淡风轻的装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两人都被老师叫出去训话了。
类似的纠纷层出不穷,后来老师实在受不了两人见面就跟杀父仇人一样闹事,把一个调到四组,另一调到了一组,远远的隔离了他们的纠纷,对此,郁舒娆心中欢喜,革命已经成功,她彻底摆脱苏淮这个贱人了!
可苏淮却觉得闷闷不乐,无论谁坐到他周围,他都高兴不起来,他再也不能整治郁舒娆了,这让他挫败的心里更上一层楼,他成日阴着脸,看郁舒娆在一组谈笑风生,心情更加的阴霾和纠结。
后来的后来,由于坐势问题太远,苏淮再也不能找茬了,而郁舒娆的人气在班中渐渐高了起来,她活泼爽朗,健谈幽默,本来性格就很受欢迎,苏淮常常坐在原位瞪她,心里不爽,又无可奈何。
那一天,是郁舒娆为了班中一个同学跟老师吵架,那个同学就是郁舒娆的同桌,她十分的矮小,大概只有150,又近视,坐在倒数第二排,根本就看不见黑板,能看见也被前头的高个子同学挡住了,因为成绩从原来的全班十几名掉到了三十多名,性格太内向了,不敢主动跟老师谈话。
郁舒娆为了她去找班主任,要求为她换位,郁舒娆说,坐在二组第二位的女班长虽然成绩好,但是不近视,身高也有168,她应该把好的位置让给150高的同学,因为女班长实在太高了,坐在第二的位置挡住了很多同学的视线。
起先,郁舒娆是先去找女班长说的,女班长不肯坐到第一组倒数第二的位置,也不肯跟郁舒娆当同桌,郁舒娆的成绩是快班里面最差的,如果郁舒娆还在b班,由当时的韩遇来要求女班长,那女班长肯定会同意跟韩遇同桌的,可是郁舒娆不是韩遇,她的成绩也差,女班长的成绩是年纪头五名的,她才不要跟郁舒娆坐呢,但是郁舒娆不放过她,说她高,一定要她让位置,女班长就哭了,还把班主任叫来了。
然后,郁舒娆就当着全班的面跟班主任吵起来了,郁舒娆是出了名的利嘴,有理有据,说她的同桌其实成绩不错,就是个子矮,眼睛也近视,让她坐在倒数第二的位置,简直就是明珠蒙尘,她的话煽动了不少同学,很多女同学都站出来顶她,说女班长确实太高了,她坐在第二的位置,挡住了一片同学的目光,没有人嫉妒她的成绩,而是她真的太高了,又不会近视,坐那么前面是浪费班中的好位置。
说到最后,很多男同学也开始帮郁舒娆说话了,苏淮在人群里看她,他的朋友们也很多对郁舒娆改观了,他们都觉得她挺有个性的,从来都不哭,坚韧活泼,就像太阳一样的人物,永远散发着光芒和正能量,苏淮没参合那件事情,但是他一直盯着她,盯到她把班主任说服,然后将女班长跟那个150身高的同学换了位置。
女班长哭了好久好久。
班主任表面同意了,但是心里十分不满意郁舒娆的咄咄逼人,当着全班那么多人的面逼着她换位置,她心里很不高兴,要不是b班那个班主任贱人,她就不用失去年级第一的韩遇换回这个吊车尾的郁舒娆,还是个牙尖嘴利的吊车尾,班主任心中不岔,故意找了个借口,罚郁舒娆在办公室内站了四节课,等她从办公室出来,女班长已经被班主任调到中间段的位置去了,班主任故意调一个形象邋遢,成绩差不多吊车尾的胖子同学跟郁舒娆当同桌。
郁舒娆看明白了班主任的意思,摇头失笑。
不过因为这件事情,她换回了一大片友谊,很多人觉得她帅气,很多人觉得她仗义,他们愿意结交郁舒娆这样正直的朋友,郁舒娆也没有嫌弃自己的同位,经常跟她有说有笑的,那女同学虽然肥胖内向,但是性格非常的好,十分迁就郁舒娆,渐渐的,一组只要有郁舒娆在的地方,必是欢声笑语。
很多人想结交她,其中包括篮球队的男生们,他们偶尔会趁着苏淮不在的空档跟郁舒娆聊天说笑。
每当苏淮望着郁舒娆,那些男生就像生怕苏淮要整治郁舒娆似的立刻帮她说话,他们说:“这样仗义的女孩不多见啦,你就别欺负她了,而且韩遇说了,让你别没事找她事,不然韩遇的小宝贝不高兴。”
“知道了。”苏淮冷淡地应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有同学喜欢郁舒娆,自然也有同学不喜欢郁舒娆,比如女班长,比如程心涵,两人是好朋友,同样恨着人气高超的郁舒娆,可是她们两又不是郁舒娆那班人的对手,她们叽叽喳喳的,特别能说,于是女班长跟程心涵合计一番,决定去苏淮面前说说郁舒娆的坏话,让苏淮去找郁舒娆的麻烦。
两人说干就干,跑到苏淮跟前,把心里对郁舒娆所有的不满都说了出来,末了,还用楚楚可怜地眼神望着苏淮,希望他替她们两人讨回公道。
苏淮不咸不淡地看着她们,声音讽刺,“韩遇说了,让我别欺负她,你们两要想报仇,就去自己找她麻烦,不然就自己去告诉韩遇。”
两人同时一噎,程心涵不死心,疑惑地问:“韩遇为什么要为她说话啊?”
苏淮冷冷瞟了她一眼,面容不善,“鬼知道?”
程心涵闭嘴了。
女班长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没人肯帮她们报仇,她们也只能作罢,毕竟她们也不是野蛮人,不会跟郁舒娆吵架和打架。
过了些日子,郁舒娆越发的光彩照人,而苏淮却越来越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知道自己每天都不开心,每当在教室里,走廊上,操场上,福利社里遇见郁舒娆,他的眸光就像无法移开一样,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摆动,甚至超过了原本很关注江娅媛了,以前看见江娅媛,他会脸红,会心跳,会想逗弄她,跟她说话。
可自从苏淮和郁舒娆的位置被调开,苏淮的心里就像被砸开了一个洞,风呼呼地灌进去,他想掩住胸口那丝凛冽的寒风,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他只有望着她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眼中有了色彩,其他的,都是黑白的,黑白的……
年少的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他不会去探究,也不会去触碰,他只知道他崇尚那一抹光彩逼人的身影,无论人群中有多少人,他总能一眼锁定她的身影,他欣赏她的智慧,欣赏她的豁达,他想——
跟她做朋友。
可是他知道郁舒娆很讨厌他,每当他尝试着插她的话,她总会冷笑或者闭嘴,不跟他说任何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