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也不多言,唐淑虎领着二人上了画舫的二楼,这里已经是欢声笑语,韩漠进来,瞧了一眼,偌大的厅中,并无多少客人,不过十多人而已,几乎都是文人打扮,面前有案,在案后盘膝而坐,似乎已经谈起了某些话题。
那位明公,此时却在上座,正与邻座的一人说着什么。
在场十多人,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轻才俊有之,三四十岁的中年文士亦有之,五十岁以上的文叟却也有几位。
这些人既然能够前来赴唐淑虎的宴会,自然是文人中的精英。
唐淑虎领着二人进来,便凑近韩漠的耳边道:“韩兄,他们并不知道我要去游历,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韩漠知道他意思,点了点头。
进了舱内,一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唐淑虎三人,唐淑虎已经大声道:“关老板大家都是相熟的,就不用多介绍……只不过这位韩兄,想必大家听过其名声,见过的却不多!”
那明如水见到韩漠进来,脸色立刻拉下来,冷哼一声,面色极其不悦。
今日前来赴宴的,除了明如水是唐淑虎的老师,其他人还真是有些才学,在这上京城无数文人中,未必是声明最响的,但却都是唐淑虎能够看得上眼的。
在场十五六人,当夜参加国舅府接风宴的,不过两三人而已。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唐淑虎轻吟了两句,拉着韩漠的手进了来,在事先安排好的位置坐下,两人座位相邻,“诸位听到这首词,该知这位是谁了吧?”
此时关浩峰也已经在空出的案后坐下,很是自然,完全不显拘束。
一名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轻文人已经道:“莫非……莫非这位便是燕国副使韩漠韩公子?”
唐淑虎哈哈笑道:“鱼白兄果然是好眼力,正是燕国副使韩公子了。”向韩漠介绍道:“这位是文鱼白文兄,琴技之高超,淑虎都是自愧不如的!”
那文鱼白急忙道:“唐兄过谦了。”
众人得知这个年轻人便是写出《明月几时有》的韩漠,不禁都打量起来,那位明如水也是有些惊讶,将目光重新投在韩漠的身上,但终是冷冷一笑,满脸不屑之色。
韩漠只是微笑,抱拳向四周拱了拱手。
他今日过来,倒也不想呆太久,无非是给唐淑虎一些面子,待上片刻便找一个理由离开。
凭心而论,虽然幼时在族学之中也学了不少古学方面的东西,但是对于这一类学问,韩漠并不是十分感兴趣,无非是为了融合进入这个时代,很有选择性地知道一些应该知道的常识罢了。
自小到大,他的心思主要还是用在了特种训练之上。
今日所面对的,可说都是古学中的高手,若与他们论起古学来,韩漠深知自己绝非这些人的对手,所以今日最好的选择,便是先装一装矜持,装一装高深,然后趁早离去。
……
韩漠观舱内的位置已满,看来人都已经到齐了。
唐淑虎已经高声笑道:“诸位,淑虎今日将那《明月几时有》重新谱曲,更是托仙云姑娘为诸位演奏一番,以增诸位的兴致!”
韩漠心中暗叹,这个时代还真是不顾版权了,用了自己的词去谱曲,竟似乎是天经地义,没有任何侵权的意识。
这时候,从三楼下来一个小姑娘,咯咯娇笑道:“唐公子和诸位稍等,仙云姐姐正在打扮,马上就会下来!”
唐淑虎已经笑着向韩漠道:“韩兄或许不知,孔雀八凤,仙云最娇,这仙云姑娘能出来一次,那可是难得的很啊。”凑近韩漠耳边,压低声音道:“八艘画舫,各舫当红的头牌合称为八凤,其他七凤都已经被梳笼过,只有这仙云,到今日都是处子之身……韩兄若是有心,今日露上几手,或能得美人青睐,今日便让她成为女人!”
韩漠额头冒汗,唐淑虎风流才子之名,这“风流”二字,还真是没有叫错,只能低声笑道:“连唐兄都没有拿下,我是不行的!”
唐淑虎无奈笑道:“不瞒韩兄,我三年前见到这仙云,她还不过是氤氲舫的一位侍女,十六岁年纪,青蕾初开,含苞欲放……!”
韩漠咳嗽了一声,心中苦笑,唐淑虎才气是有的,但是对于女色,似乎也是十分地有兴趣,或许是太过沉溺于女色,让这位才子在某些方面难以得到巨大的突破吧。
唐淑虎毫不介意,依然是凑近低声下笑道:“后来连我都不记得是怎么回事,这仙云竟然与我结拜成了兄妹……成了我的干妹妹……!”
韩漠闻言,失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仙云姑娘还能保留……!”
他二人低头轻声笑语,众人看见,都是惊奇,那是很少见过唐淑虎与人这般亲热了。
众人也都不是拘束之辈,瞧见唐淑虎和韩漠在说话,也并不打扰,各自说话,无非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之论而已,大多数人倒也是相谈甚欢。
“不过这小丫头天生就是美人坯子。”唐淑虎轻叹道:“如今出落的越发水灵,更是成为氤氲舫的头牌……多少人想要梳笼,不过我倒是对这里放过话,除非仙云自己乐意,否则谁也不能碰他一根手指头……!”
韩漠微笑点头,其实心中倒是觉得,这位仙云或许真的很漂亮,也真的很有才气,但是能够成为氤氲舫的头牌,只怕还是和唐淑虎的这层关系。
试想一想,能够梳笼大庆第一才子的干妹妹,这事儿传扬出去,自然也是极其有面子的事情。
唐淑虎当初也是偶尔来到孔雀湖,到过几次氤氲舫,那是仙云不过是氤氲舫上的一名艺女,弹琴而已,唐淑虎见到仙云秀气可人,也就出手点拨了几次,更是赠了两手弹词给仙云。
说起来,也不过是泛泛之交而已。
但是氤氲舫岂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几次三番,竟是让仙云成了唐淑虎的干妹妹,也正因如此,氤氲舫的声明远播,成了孔雀八舫中生意最好登舟价格最昂贵的一艘。
唐淑虎虽然风流洒脱,放浪不羁,但是那仙云既然成了他的干妹妹,他自然不好自己下手。
实际上这些画舫之上,都会有几十名歌女舞姬,无一不是国色天香才艺双全,但是每一艘画舫也会在其中捧出一个头牌来,等于是当家花旦,以此来作为画舫的招牌。
孔雀湖画舫的经营已经很是老练,他们深懂何谓“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来头牌姑娘,并不会每日里都出来献艺,那是隔三岔五才出来一回,每次出来,都会事先大作广告,登舟的银子也是成倍地增加。
氤氲舫的仙云姑娘借着“唐淑虎干妹妹”的名义,不但是氤氲舫的头牌,已然是孔雀八舫的头牌,可以说,孔雀八舫已经代表了庆国风月场所的最高水准,能够在孔雀八舫献艺的姑娘,别说头牌,只说那些普通的歌姬舞女,那也都是风月场中的极品,“孔雀八凤”自然更是庆国上京城顶尖级的姑娘,能在孔雀八凤中排名魁首,那便是整个庆国风月界的老大姐了。
有这样的招牌,氤氲舫自然是日进斗金,能够登上氤氲舫的恩客们,自然也都想着如何将仙云姑娘梳笼下来。
只不过氤氲舫的主人极其精明,知道这仙云姑娘不同于普通的头牌,一般的头牌,捧起来之后,然后大价钱被梳笼出去,趁势延续一阵子,大挣一笔,等到恩客们厌倦了,自然会有新的姑娘被捧起来,更新换代,保持画舫中的新鲜。
但是这位仙云姑娘,既然是以“唐淑虎干妹妹”的名声爬起来,自然非比寻常,不到万不得已,自然是不会轻易将仙云梳笼出去。
毕竟“唐淑虎的干妹妹”可不能更新换代,不同普通头牌的更新换代。
韩漠对于其中的纠葛,自然是不清楚的,只以为唐淑虎在风月场中纵横穿梭,如今成了这位仙云姑娘的干哥哥,不好下手而已。
众人正在欢声笑语,就见到从三楼忽然下来几个姑娘,都是小百合群,上身穿粉色的小袄,知道这些不过是画舫中的歌姬而已。
这些小姑娘却是在船舱中间摆了一具古琴,琴边摆了软垫,更是焚了檀香。
众人顿时都寂静下来,心中都是清楚,接下来这位仙云姑娘便要出场,为众人献艺了。
一切准备妥当,就听楼上叫了一声“仙云姑娘下楼了!”
声音之中,楼梯虽没有脚步声,但是一道婀娜的身姿却从楼上缓步下来,就如同一朵白云,自天上飘入凡间。
那女子一身白色的长裙,披着一件水绿色的外袄,青丝高盘,玉面粉腮,杏眼琼鼻,樱桃小口,身上的衣裳并不显得如何贵气,却光华隐现,行走间如同行弱柳扶风,顾盼间美目盈盈,却是一个秀丽无比的绝美女子。
韩漠看到,心中暗暗称赞,这女子固然美丽无比,气质娴雅,但是这氤氲舫的包装功夫,也确实很为厉害,因为这位仙女姑娘佩戴的首饰,不但不显俗气,却更是让她增添几分风尘中的贵气,就如同一轮唯美的明月之畔,点缀着几颗夜星,更增意境。
下了楼来,这女子向着四周欠了欠身,妩媚一笑,娇声道:“小女子云仙,这厢有礼了!”
她虽依然是处子之身,但是久在风月场所,一颦一笑之间,自然知道如何去增添自己的魅力吸引客人,大多客人流连于风月场所,本就是喜欢这一种妩媚风骚的风情。
大多数文人,并不会觉得风月场所是污垢之地,恰恰相反,许多的文人学子反而喜欢在风月场所之中徘徊,寻找所谓的灵感,在庆国,时有发生文人与风月女子之间的爱情故事。
众人见到仙云行礼,也都拱手还礼。
仙云姑娘扫到唐淑虎,嫣然一笑,微微颔首,这才到得古琴旁边,跪坐下去,十指轻拨,韩漠只觉得耳边宛若响起天籁之音,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初时声响尚轻,似是山泉泊泊而流,逐渐便紧凑起来,似初春之细雨密密麻麻。细耳凝听,那琴声仿佛带有奇异的魔力,音韵似在头顶盘旋,又似在耳边私语,直让人陶醉其中。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
转朱阁,
低绮户,
……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
一阵悦耳的女声伴随着琴声响起,清脆平缓,仿佛在诉说着少女的心事一般,轻柔温婉,竟是将此种那空灵大气的意境,变幻的更为唯美。
四周的客人们都是闭上双眼,摇头晃脑,品味在其中。
这一首次弹唱完毕,众人依旧沉浸其中,只觉得其中韵味,需要继续细品。
唐淑虎拿起折扇,“噗”的一声,打开折扇,轻轻摇头,含笑看着韩漠,问道:“韩兄,你觉得此曲如何?仙云姑娘的琴技曲艺如何?”
韩漠笑道:“很好!”
唐淑虎见韩漠神色平静,不由道:“韩兄,此话恐非你肺腑之言。你对此曲有何见解,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研究研究!”
韩漠想了想,才道:“其实琴技曲艺都是极好的,仙云姑娘乃是妙手,只不过……微有瑕疵而已!”
仙云睁大了美丽的眼睛,很好奇地看着韩漠。
却是明如水已经冷笑道:“此曲意境优美,琴技极佳,歌喉婉转,有何瑕疵?年轻人,你是否真的通音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