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波?”
秦波抬头,露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眼底弥漫着疲倦与担忧,
“你来了。”
他嗓音沙哑,像在喃喃自语,
“她跟我说想吃医院门口卖的老婆饼,我说检查完出来再买,她说让我先买好等她,就几分钟而已,她就——”
说到这里,秦波又将头埋进了手掌心,他说不下去了,一阵阵呜咽起来。
盛安然从没见过秦波这样,当下心揪得紧。
医生推开手术室的大门出来,
“谁是病人家属?”
秦波愣了一下,快速从地上爬起来,声音仓皇,
“我是,我是他丈夫。”
“大出血,情况紧急,我们需要你签字。”
“签字?好,我签!”
秦波迟疑一秒,盛安然看出来他签字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秦波从没觉得时间有这么漫长,等到手术室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猛然站起来的勇气,只能抬着一双猩红而迫切的双眼紧紧盯着从手术室里出来的一众医生护士。
盛安然拦在了前面,身为医生的职业素养让她勉强还能保持镇定。
“母女平安,但产妇虚弱需要留院观察,孩子状态也不好,我们会把她转到重症监护室观察三天。”
松下一口气,听完医生的话,秦波仿佛被抽干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即便盛安然就在一旁,他还是无法控制地放大了哭声。
三天之后小月亮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初为人父的秦波终于不用隔着玻璃罩观察自己的女儿,他那张又喜又伤的脸看得舒欢都抿起来小嘴巴,
“秦波叔叔淡定一点,我妈咪都有三个孩子了也没有你这么激动呢。”
盛安然正坐在病床前给金娜盛她炖好的鸡汤,闻言不觉笑话她,
“妈咪生你的时候你和小月亮差不多大,怎么知道我不激动呢?”
“那你激动吗?”
盛安然挑眉想了想,
“还好。”
比起第一次那惊心动魄的生产经历,生下舒欢这件事确实显得平淡多了。
金娜喝了一口汤就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咳嗽就牵扯浑身肌肉连带着手术的刀口一块儿疼,疼得她后背出了一层汗,汤也喝不下去了。
秦波紧张极了,连着几天没合眼,他一下子瘦了很多,一双眼睛下面两片乌青,他虽然着急,但他没法替金娜承担痛苦,就急得原地打转。
金娜舒缓了眉梢,差遣他,
“苗医生说给我新开了药,你去拿一下吧。”
听到有事可做,秦波脸上终于松缓了些,忙不迭就奔了出去,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金娜的眼神渐渐沉了几分,嘴唇也咬得紧了一些。
盛安然感觉到了什么,她搁下汤碗,转头看了舒欢一眼,
“欢欢替妈咪关一下门。”
“哦”小女孩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来,关上门之后又找就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有人推了我。”
随着门被关上的一瞬间,金娜憋了许久的话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将面前雪白的床单抓得变了形,双手的指甲钳进肉里,全身因莫名的恐惧而颤抖。
逼仄的楼梯间,微胖的女人,鸭舌帽下那一张变形的脸,黑色夹克衫,还有那一句极其阴冷的“一起去死吧”。
这几天她都因梦中那个重复不休的画面而不断惊醒,醒来后看着夜色惨白,一股寒意就渗透骨里。
“安然姐,她是故意的,是故意的。”
金娜强迫自己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但这过程对她来说非常痛苦,
“我正要上楼找医生体检,和她在楼梯口相遇,我和她相互让了几次都没成功,后来我停了下来等她过去,她就突然拿眼睛瞪我,还非常用力地把我推了下去。”
盛安然的眉头一点点锁紧,金娜的话让她脊背一凉,她当下拿出手机,“怎么不报警,现在才说。”
手机刚按了两个数字就被抢了过去,
“不行,秦波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能让他知道,他身体会垮的,而且我担心他冲动犯错误。”
盛安然考虑了一下,觉得金娜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秦波大部分情况下是个平和的人,但宁折不弯的脾性也促使他会做一些偏激的事情,尤其是为了金娜母女,杀人他也未必不敢。
出了病房,盛安然找到了医院保卫科,成功从那里拷走了当天事发时间段的医院视频。
晚上对着电脑查阅监控视频,郁南城从身后一把将盛安然圈进怀里,他身上清新的沐浴露味道令盛安然有片刻失神,但她还是很快找回理智,将对方从身后探进来的那只魔爪揪了出来。
“老婆,睡觉吧。”
郁南城不罢休,头枕在盛安然的大腿上折腾来折腾去,盛安然浑身发痒双腿乱蹬,不留神一脚踢到了对方的命门,疼得他从沙发另一头翻了下去。
脸色铁青的郁南城从地上爬起来,眼中露着凶光,盛安然挑眉憋着笑,
“老公,踢废了?”
“不知道,试试——”
男人向蓄势待发的猛虎一样扑上来,将盛安然这只小白兔成功捕获。
“压着我头发了——”
“慢,慢点——”
金娜出事之后,秦波的状态非常不好,盛安然就给他也放了长假,让他专心在家陪着老婆孩子,这样一来盛安然花费在青檬的精力不得不再多一些,每天医院公司两头跑,人都瘦了两圈。
这一天临近下班的点,她正在办公室整理新的接洽资料,新助理王蕊急匆匆敲门进来,
“盛经理不好了,车间里有人打起来了。”
盛安然赶到生产车间,偌大的车间热闹不已,哄喊声叫骂声不断,在车间质检处的空地上,一群人正围在一起,人群中央有十来个人扭打成一团,将地上到处散落着的成衣零件踩成一团烂泥。
“车间主任在哪里,给我站出来!”
盛安然一声吼,众人纷纷停了下来,将目光转向她,刚刚扭打在一起的人也在相互不甘心的撕扯中逐渐分开,人群中一位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缓缓走了出来,他抬了抬手,
“我是车间主任。”
令盛安然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车间主任竟然是刚刚群架里面掐的最凶的那一个,他身板宽厚,但在混战中还是光荣挂彩,跛着一条腿走到了盛安然面前。
盛安然的脸色不觉沉了几分。
“你是车间主任?我之前听秦波说过你做事勤快负责,你能当上主任还是他当初力荐的,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一心为他办事,所以他放假了你也不想干了?”
盛安然的话使王贺脸上露出几分惭愧和无奈,他叹了一口气,有种有苦难言的感觉哽在喉间。
“不是我师父的错,是他们太过分了!”
人群中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稚嫩,盛安然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位长相青涩的少年从刚刚掐架的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的身板显得纤瘦了许多,脸上几处乌青无疑展现出他在刚刚那场混战中的被动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