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翔站在刚刚结束战斗的战场上,松软的草坡上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不少地方因为鲜血的滋润而变得滑溜溜的,一些正在收治伤员的救治队人员在湿滑的草地上艰难地行走着,不时还有人会脚底一滑摔倒在地。不过这些救治队的俘虏和北方军大夫们来不及埋怨,连忙爬起来继续搬运伤员。
伤员问题在一开始出兵之时就已经在禹沙人力资源部的觊觎之中了,赵喜敏的北方军虽然在沿途的战斗中掠夺了许多金银珠宝,可是要用来支付大批的武器与物资费用还是颇为捉襟见肘的。因此商贸部就提出了可以用资源或者其他的“服务项目”来换东西,作为“人口黑洞”的东方港自然第一眼就打起了俘虏的主意。
即便是北方军一次性订购了数百支元老院步枪和两挺机枪,在偌大一个战场上要把敌人都打死是不可能的,并且战局不利的情况下士兵也很有可能投降,因此俘虏的数量应该也不会少。南方军的步铳营基本上都是由迈德诺人训练出来的“精兵”,他们不论是年龄、体力都在整个安南算得上佼佼者,因此这样的俘虏被投入到之前的劳动营是相当合适的,至少采石也能比被警察总部移交来的混混叫花子多干不少活来。因此商贸部通过赵思文与赵喜敏进行了商定,要求将战斗中被俘的南方军士兵移交给东方港,东方港则根据俘虏的质量折算价值。这些价值既可以由东方港来支付中国银元,也可以直接等价换取以后从中国购买的各种物资。至于价格让北方军也是颇为心动的,一个成年男性俘虏折算五元,一个成年女性俘虏折算二十元。为了防止北方军士兵为了只要健康俘虏而直接将伤员杀死,商贸部把伤员也同样标上了价格,轻伤级别的俘虏三元,重伤级别的两元,残废俘虏一元。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最便宜的残废俘虏,也能够换取至少一块钱,要知道安南物价一直就不高,按照以前的首级领赏规则,一个敌人的首级也不过就是换取五钱银子不到,而且还要折算火耗,拿到手四钱多一点。而在中国人面前,只有死人才不值钱,因此救治队带着俘虏在战场上认真地检查着每一个倒在地上的“尸体”,基本上走过去就是一脚,会动弹的就抬走。为了保证不会有缺漏,救治队里甚至还有专门的人员来回奔走重新检查每一具“尸体”。
救治队带着的俘虏原本并不乐意做事,但是现在自己的身份是俘虏,人家没拿自己砍脑袋去换赏金就很不错了,更何况现在是收治自己的战友,就算是有意见此刻也只能憋着。并且他们还被告知,他们不会被送往北安南,而是将随着下一次中国人的到来被送到东方港去干活。只要做满三个月就能恢复自由,以后还能根据接受教育的程度在不同的工厂做工,还能得到不菲的工资。这些以文盲为主的俘虏们原本就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熏陶下长大,对于想要接受教育一直都是苦于找不到途径,居然现在成了俘虏还能接受教育,只要做满三个月的活就能有自由,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好事去?因此俘虏们现在也是一个个兴致勃勃地抬着担架跟着救治队的大夫们跑来跑去,见到伤员抬起来就跑。至于北方佬会不会骗他们,他们倒是不怎么怀疑,毕竟是中国人在打包票的,更何况现在被俘虏的伤员也是实实在在地在接受救治,要是骗人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马翔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传来了一阵血腥味,提醒他这场大战虽然得胜了,但是依旧还是用血肉堆砌出来的。之前为了让南方军上钩,他不得不让许多的北方军士兵在前方接受火枪的射击,后来的“假溃逃”依旧是用这种送死的方法来让南方军麻痹大意,这才引得南方军信心十足地踏入包围圈中。
“首长!”赵思文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伤亡情况出来了,”说着赵思文在一旁翻开一个小记录本,同时用铅笔在上面指指点点了几下才找到记录的地方,“我们在正常战斗里总共有七十五人阵亡,九十八人受伤,其中三十二人重伤,可能会救不回来。”
“嗯,”马翔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事实上他对于北安南的军队的伤亡率还是有很大感触的,这支军队还是昨天晚上才刚刚接触到元老院步枪,但是今天就打出了一场胜仗,这除了步枪的威力大操作简单之外,通过赵喜敏整合过的北方军精兵素质还是相对不错的。“赵思文,对面的伤亡情况呢?”
“我们在战斗中总共俘虏了两百七十人,其中一百三十人四肢健全没有受伤,另外有五十六名轻伤,其他的伤势比较重,剩下的有六名重伤,估计可能会活不过今天晚上了,”赵思文说着停顿了片刻,“除此之外有三十多人肢体残废,就算是伤好了也会落得残疾,我觉得这些残疾俘虏不如直接打发钱让他们走人了吧。”
“不行,”马翔很坚决的说道,“我们的俘虏政策就是如此,要知道元老院的政策并不是妇人之仁,而是一种宣传,你看,你当时跟着南岸军来攻打沙巴克,如果我们当时用你说的方法来对付你们,会是什么样的结局?遇到伤员就抛弃,遇到残废就抛弃,你会怎么看我们?”
赵思文沉默不语,他是牢牢记得沙巴克之战的惨状的,给他留下更多印象的却是中国人对南岸军伤员的救治,几乎是全心全意地诊治伤员,让他一时间竟然产生了错觉,甚至于觉得南岸军取得了胜利才能获得如此救治。也就是这样的救治,让他几乎没有了反抗或者寻找机会逃跑的心思,只是找准机会投靠中国人,这才有机会加入了陆军情报局成为了外勤特工,换而言之,他今天能够在这里为元老院服务,几乎全靠沙巴克城下中国军医们的医者仁心。
“好了,没事,”马翔看到赵思文沉默了,知道自己刚才的话给他留下了感触,便接着说道,“有这样想法也是正常的,毕竟这些人一开始就是气势汹汹地要来杀掉我们,但是我们现在是胜利者,胜利者就是有权力制定规则的人,我们制订了这样的俘虏政策,知道为什么吗?”
赵思文摇了摇头,在附近的几个外勤特工也纷纷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实际上即便是他们吃到了元老院的俘虏优待政策,但是俘虏政策的原因依旧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既然元老在讲这个问题,自然就都凑过来听了。
“俘虏政策是用来瓦解敌人抵抗意志的一种最有效方法,”马翔说着朝着远处正在忙碌的俘虏们指了指说道,“你们现在能够看到的是俘虏过着好日子,似乎没有得到什么战败的惩罚,但是对于我们而言,俘虏受到优待的宣传会流传出去,让我们的敌人不用担心在战败后会丢脑袋,因此在战斗中完全不必要拼到最后,只要在合适的时候投降,就能够得到生命与财产的保障。”
“哦!我知道了!”赵思文忽然醍醐灌顶一般醒悟了过来,“没错!敌人知道遇到了我们投降就不会死,那么以后的战斗他们就会很容易向我们投降,这样他们的抵抗就不会和以前那样坚决,打起仗来也就不会特别艰难了。”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马翔说着咧嘴笑了笑,但是赵思文又问道,“首长,优待俘虏我弄明白了,但是为什么要救这些重伤员?还有残废俘虏,他们明明什么用都没有了啊!不仅浪费药,而且残废救过来也不能干活。”
“你错了,很多工作不需要四肢健全就能干的,残疾人也是一样有自己的活可以干的,干得好的甚至还可以养家糊口,”马翔说道,“如果残疾了就被抛弃,那么以后敌人在战斗中受到了伤残伤害,往往就会选择和我们同归于尽,战斗反而更难打。”说完马翔深吸了一口气,朝前方走了过去。
赵思文跟在马翔的背后继续汇报道,“对了,首长,我们在战斗中歼灭了三百三十人,还缴获了五十多匹战马,这些也可以跟咱们换物资吧?”马翔扭头望着他笑了笑,“当然可以,马一直都是我们需要的重要物资,别说是活的,就是死了的也一样要。”
说话间马翔已经走到了之前他和龙骑兵近距离战斗的地方,地上还歪七扭八地躺着几具尸体,他走到近前,半跪下来在其中两具尸体的肩膀上拍了拍,“谢谢你们,感谢你们救了我。”他沉吟片刻,扭头对赵思文说道,“准备两套棺材,把他们两人送回去,他们在战斗中的表现是英勇的,我等下会专门写一份请功书给元老院,让他们从孤儿里选出两个孩子过继到他们的名下。”
赵思文的脸忽然变得通红,“首长,这规格也太高了吧?战死的情况下最多也就是进溪山了,现在这难不成还要领取元老院勋章?”
“你今天也为我挡了子弹,如果你牺牲了,我也会同样为你申请战功,”马翔说着苦笑了一下,赵思文的脸一下子又白了,“首长,我不是为了抢功,只是……”
“我也并不是拿功劳跟你或者跟他换命,”马翔摇了摇头,“生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用生命保护了我,但是我没有什么能够补偿给他们的,所以只能用这样廉价的方法感谢你们。今天你也同样为我挡了子弹,这样英勇的行为我会记住的,等回去之后一样会为你请功,好好活着,希望大家都能活着拿到勋章。”
赵思文用力的点了点头,“好的首长!我们一定会好好活着的。”旁边几个外勤特工也连连点头。
“马将军!”随着一声呼唤,马翔扭头望过去,几个全身披挂的将领骑着马从树林中快速跑了过来,“哈哈哈哈!大胜啊!大胜!到底还是中国人的精良武备啊!南方佬在这样好的武器面前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为首之人正是赵喜敏,马翔提出要打一场迎头痛击的战斗时他是持反对态度的。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此刻北方军的士气情况了,即便是有着中国人的武器,士气不足的情况下依旧很难掌握局势主动。但是马翔以元老院为要挟,让他不得不同意以两千人的兵力投入这场反击战中来。
赵喜敏对这支部队严重缺乏信心,他既不参与指挥,也不进行观战,一直到双方正式交火之时他才惊异于己方迅猛的火力,攀至高处这才目瞪口呆地观看了一场机枪与步枪的火力秀,之前他所惧怕的步铳营也好,今天第一次出现的龙骑兵也好,在这样迅猛的火力面前依旧只变成屁滚尿流的逃兵,连像样点的抵抗都没有。这下赵喜敏对中国货充满了信心,也充分理解了自己的南岸军为什么当时会在沙巴克城下落花流水。
“大功啊!大功!”赵喜敏兴奋地跳下马快步走到马翔面前,双手抱拳道,“幸亏有马将军和中国人的帮助,这才让我等大军转败为胜。如此这般作战下去,必然能够彻底全歼南逆的这群匪徒,光复我……”他的话说到这里不由得愣住了。他早年是南安南的主将,在沙巴克城下败退之后投靠北方,却又赶鸭子上架地成为了北方军的统帅,现在他自己都弄不清到底自己是南将还是北将,真要是打起来,谁也不承认他的地位,没有地位没有势力承认的情况下,他既得不到粮饷补充,也得不到势力支持,到了最后,恐怕是只能落草为寇,他该何去何从?就连他自己都是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