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四阿哥这种本来就有点执拗的性格了,便是淑慧,也绝对不会在这个事情上低头的。
且不说治河银子这么重要的银子,太子竟然也能伸手贪污。就说四阿哥把这件事告诉了太子,自然也会陈述利弊以及治河的重要性,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子还一声不吭的把银子都拿走了,也实在是太辜负了四阿哥的信任。
淑慧本来还没怎么觉得,如今也实在是觉得这位太子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坐天下当皇帝的主儿。
当太子的时候就能朝着治河银子伸手,当了皇帝后,说不准就会贪污救济款了。这么大的国家,哪年没有点灾祸?就这么掉钱眼里,日后怎么治理国家?
是,大阿哥结党,太子想要聚集自己的势力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可是什么银子不好,贪这个银子?哪怕是朝盐税上伸手收受孝敬呢,都比这些好百倍。
还有八阿哥,淑慧知道这哥们最后是不成事的,不过在淑慧看来,这哥们不成事也是活该。
现在刚刚开始聚集自己的势力,就开始拉拢这些大家族朝着治河银子伸手,日后还不知道干出来什么呢。
眼下看来,康熙家的儿子能力是有的,品行还有点问题啊,四阿哥这样的急公好义的,也算是稀有品种了。
康熙的眼睛果然也不是瞎的,日后选择让四阿哥当皇帝,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么。
因淑慧对此十分深恶痛绝,这贪污工程款也就比贪污救济款强一点儿有限,所以淑慧其实是支持四阿哥的。
而且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从一开始的表面抱大腿,但是实际上敬而远之,转变成了真的支持四阿哥的所作所为。
这种支持,不是因为和四阿哥关系好,是朋友,是因为她真的认同了四阿哥这个人,认同他做的事情,就像四阿哥认同她一样。
在这样的情况下,淑慧自然也不可能附和四福晋的话。
想想四阿哥和四福晋的矛盾主要在与两人的观念不同,再想想总是有点抑郁的四阿哥,淑慧倒是难得的多管了一回闲事,劝四福晋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四福晋你也得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若四阿哥并没有过错,就让他去跟太子道歉,他心里肯定也不痛快。”
淑慧本来以为四福晋对这件事是不怎么清楚的,万万没想到四福晋其实是知道这件事的。
就见四福晋眉头一皱,端庄秀美的脸也有些阴沉,显然不论是对四阿哥的所作所为,还是对淑慧的话都很不在同。
“横竖又不是我们爷管的事,那治河是大阿哥的事,我们爷这么做,不是狗抓耗子多管闲事嘛。”
淑慧其实还是满认同四阿哥这样的行为的,听见四福晋这么说,觉得很刺耳朵,便忍不住开口道,“毕竟四阿哥做的是为国为民好的事情,怎么能算是狗抓耗子多管闲事啊。”
四福晋有点没察觉淑慧的情绪,扯了扯嘴角,带着轻蔑的晒道,“我们爷也是,管闲事就罢了,还把太子爷给得罪了,也是太得不偿失。”
淑慧见她这神情,是真有点恼了,追问道,“你觉得四阿哥做的事情没一点意义?”
四福晋觉得淑慧的语气不太好,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也有些烦了,便懒得维持端庄大度的表情,撇了撇嘴角。
“得罪太子?”
“除此之外,我可想不到别的意义了。”
淑慧被四福晋这一句话给气到了,总算是明白四阿哥跟她老婆总是关系不好了,两口子不管三观如何,脾气还真是像啊。
想到四福晋兴许是深宅女子,对外面的世界可能不了解,淑慧还是按捺住了脾气,跟四福晋解释了一下,这治河的银子有多重要。万一真是堤坝河道修不好,发生洪水,会造成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家破人亡。
不想四福晋对此表现的却很冷漠,“我知道弟妹你的意思,可是洪水会冲到京城吗?”
“不会吧,洪水滔天也冲不到京城里来。”四福晋看着淑慧,笑容里隐约有些轻蔑,“可是太子就在京城里坐着。”
从某种程度上说,四福晋所说的也没有错,人都是利己的,相较于虚无缥缈的洪水和治河,在四福晋看来,得罪太子这未来的储君更让她关心,并对四阿哥的行为感到愤怒。
可是淑慧还是很憋闷,倒不是因为四福晋,而是因为四阿哥。
淑慧今儿过来四贝勒府一方面是为了看看四福晋要说什么,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四阿哥。
四阿哥夫妻失和,在如淑慧这样的外人看来,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看着四阿哥偶尔的郁郁,淑慧觉得自己这个当弟妹的,还是有点责任帮忙劝和的。
因此她才这么爽快的答应了来,然后冒着雪来了四贝勒府。
结果是两个目标都没完成。
因为她没想到四福晋是这样的女人。
即使早就知道四福晋是个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女人,但是淑慧没想到在这样的家国大事上,她依旧是无动于衷。
功利,现实,自我,甚至自私,算错吗?也不算是错,可是这样的四福晋,淑慧觉得是配不上四阿哥的。
可是这也不是一个能和离再婚的世界,除非大老婆死了,四阿哥是没办法换大老婆的,顶多找几个小老婆。
淑慧对此不支持不说,四阿哥其实也不是什么好色的人,是以淑慧本来希望还是能劝一劝四福晋的。
至于现在,淑慧觉得自己做不到了。
她对四福晋甚至有些厌恶。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却并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她甚至觉得淑慧有点愚蠢,怪不得看不出四阿哥和康亲王之间的私情。
不过她虽然轻视淑慧,却不妨碍她请淑慧让康亲王劝说四阿哥对太子低头,说完了,她还在那里感慨。
“不过是些卑贱平民的事儿,何必那么上心呢?”
淑慧本来就有些忍不了四福晋了,此时听了这话实在是扎耳朵,终于忍不住反驳道,“四福晋这话我可不爱听,且不说人不分贵贱,便是没有平民百姓,你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吃的山珍海味,哪里来的?”
见淑慧似乎动了怒,四福晋哂笑,“妹妹何必这么认真,有些事情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谁还真忘心里去不成?”
淑慧却是真恼了,也不想再跟四福晋废话什么了,直接站起身来,盯着四福晋道,“我倒是就从来就是个认真的人呢。”
☆、荆棘之路
见淑慧动了震怒, 四福晋反而软了下来。
她虽然刚刚的话也半含嘲讽,然而她是万万没想到淑慧会直接翻脸,此时看着淑慧一双明亮眼瞳里的认真, 她后悔,便放低了姿态。
“便是我说错了话, 飞雪满天,红梅清酒, 看在这样的美景份上, 又何必生气呢?”
然而四福晋虽然低头,淑慧却不打算停留了,有些人真的是无法投缘的。她虽然不至于指着四福晋破口大骂,却也冷下脸来,一双素日里温和的眼睛也带着冷意,盯着四福晋道。
“呵呵, 赏雪赏花当合兴趣相投的人, 我与四福晋看来是没这个缘分了。”
说完这话, 淑慧也想不理会四福晋的表情,转身就离开了。
她走的利索, 留下个四福晋气的脸都红了。这素日里权贵女眷直接撕破脸的极少, 再怎么含沙射影, 唇枪舌战,这么一言不合离席而去的可不多,她也万万没想到,之前的事情淑慧都没翻脸, 在这个事情上反而翻脸了。
倒是她身边的嬷嬷轻轻叹了口气,自己这位从小照顾到大的主子别的都好,只一点,拗脾气认死理。这二人看法谁对谁错不说,眼见着康亲王福晋的脸色已经不好了,又何必多说什么呢。
另一边,淑慧出了门,她的丫环小梅就跟了上来,并且小声提醒淑慧,“福晋,您这样不给四福晋面子,只怕她日后与您为敌呢。”
淑慧却浑不在意这点,皱着眉头道,“道不相同不相为谋,我真是后悔来这一趟,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堂堂一个皇子福晋,连风尘女子都不如!为敌?她这样的小家子气,还能做什么大事不成?何况还有四阿哥呢。”
淑慧是真的非常的恼火。
如今看来,人啊,跟出身这没什么关系,有的人出身高贵,但是内心卑贱,有的人命运不济,沦落风尘,却内心高贵啊。
淑慧在这般恼火的抱怨着,听了嬷嬷的劝,屋里四福晋的脸色也极阴沉,虽然没拍桌子扔茶杯,却比发泄出来的怒火更加隐忍。
“嬷嬷倒是只指责我,也不看看那康亲王福晋的样子!装什么装呢?倒是做出好高贵善良样子!我就不信,人人都知道了康亲王是个断袖,你还能笑得出来!”
“福晋!”四福晋的贴身嬷嬷眼见着四福晋似乎钻了牛角尖了,忍不住提醒道,“且不说这事,我们没证据,就是有,那也牵扯着我们爷!我知道您为何对短袖如此厌恶,也能理解,可是您已经嫁给四阿哥了!”
四福晋没理会后面一句,反而抓到了前面一句,“嬷嬷知道我为何如此厌恶男子与男子那样?”
嬷嬷犹豫了一下,抿了抿春,定定的看向四福晋,“是。”
听到嬷嬷肯定的回答,是四福晋脸色发白,本来鼓起的怒火突然一下子好像都泄了劲儿。
她瘫坐在椅子上,本就不明艳的脸暗淡悲哀,也就是窗外的雪光映射进来,方才给她添了些光彩。
她长而低的叹息了起来,“也是,当年还是孩童的我都能撞见了,又如何瞒得过嬷嬷这样的明眼人。”
嬷嬷见她这样子,反而又心疼起来,连称呼都从福建换成了格格。
“我知道格格心里难过,只是您也要想想大阿哥。不管怎么说,便是为了大阿哥,这事也万不能戳破的。”
四福晋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不然她就跟淑慧点明了,不会这么旁敲侧击,然而年幼时候看到的那一幕,却在眼前总也忘不掉。
其实,若是四阿哥真好男风,对她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毕竟从来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别说宫里妃嫔,便是这小小的四贝勒府后院,也不例外。
虽说都是没名分的格格,李氏仗着生了儿子,明明出身比起孙玉琼,尤其佟云惠佟格格还低了些,却更骄傲些个,连对四福晋都没那么恭敬。
若四阿哥心里那个人是男的,只怕后院妾室生孩子的机会要小的多,四阿哥后院的妾室出身并不低,佟云惠那可是佟家女,孙玉琼其兄是进士,又和康亲王府有亲,生下来孩子未必安分。
四福晋也不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弊关系,只是她总是打心里厌恶男子与男子之间的行为,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
如今康亲王福晋是恼怒而去,四福晋其实心里并没有底,淑慧会对康亲王和四阿哥之间的禁忌之恋是不是采取措施。如果淑慧真的什么都不做,自己还有必要戳破这层窗户纸吗?
如今嬷嬷又下了功夫死劝,再看看玉雪可爱的儿子,四福晋终于明白了自己额娘当日里的心情。
终究,叹了口气,“罢了,就这样吧,嬷嬷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如何忍的。”
说到底,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自己的儿子着想啊。
四福晋终于偃旗息鼓,不过她今儿也是把淑慧给得罪了,又觉得有些后悔,早知最后自己不准备去戳破那张纸,又何必请康亲王福晋过来?不过话说回来,若康亲王福晋能把康亲王扳回来,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就算自己迈过去心里那道坎儿,不再计较。世人也容不得的,若是真泄露了什么,这两人的前程只怕就尽毁了。
淑慧那边还真不知道四福晋的脑补,她如今坐在马车上,心情犹自有些激愤。
小梅仗着跟着淑慧时间久了,是淑慧的心腹,便忍不住问道,“福晋今儿为何这么不给四福晋面子?虽说咱们也不怕她,不过她到底也是皇子福晋。”
顿了顿,小梅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继续说道,“要说她那想法虽说不对,但是王公贵族里这么想的也不少,福晋便是厌恶,也没必要这么不给她面子。”
小梅是真的挺吃惊的,淑慧从来就是个温和大度的人,虽说素日里管家也很有一套,令行禁止,十分威严,但是极少会跟人争长短言辞不睦。
四福晋虽然做事自私冷血,但是毕竟有四阿哥的面子在。小梅知道四阿哥跟自己主子夫妻俩的感情都很不错,以淑慧素日的性格,只怕是不会跟四福晋翻脸的。
见小梅问了,淑慧倒也无意隐瞒,叹口气道,“我这般生气,一方面是为了四阿哥不值,四阿哥都已经是皇子了,关心河务上的事不能说不是为国为民,已经称得上是高义了。他被太子误解不提,连四福晋对他这样的举动都表示轻蔑,岂不是让人愤懑恼火啊。”
“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我替那花魁柳儿不值。”
小梅没想到淑慧画风一转,转到那个花魁柳儿身上去了,感到有些惊讶,问道,“这事怎么和那柳儿又扯上关系了?”
淑慧叹息道,“你以为今儿一早上,那柳儿的丫环对我说了什么?”
其中自然有柳儿以及其贴身丫环掌握的线索,却也有柳儿的身世,以及她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要说这柳儿不管生平性格如何,也确实是个苦命之人。
康熙二十年永定河大水,时年不到一岁的柳儿在洪灾中失去了生父,其母也因为这场洪灾失去家园丈夫,自己重病元气大伤,养育柳儿到四岁时候,也撒手西去。
爹娘都没了,按照村里惯例柳儿的叔父收养了柳儿,只是他只养了柳儿四年,便把出落的越发水灵的侄女送到人牙子那里卖了20两银子。
窑子里的生活可不好过,老鸨对手下姑娘是非打即骂,柳儿生的美,挨打倒是少了些,但是挨骂是从来没少过。在这样的一大染缸里,十三岁就接了客的柳儿,在康熙三十八年,也就是她十八那年,早就是混迹欢场的老油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