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述身形一闪,便从窗子里越了出去,没入黑暗中。
天光亮起,正是开城门的时辰,一大早士兵去开城门,推到一半推不动,低头一看,一个男子靠城门睡着。
“哪来的傻小子,半夜在城外睡觉,也不怕冻死!”那士兵骂了一声,却还算好心,推了推这男子,“起来!起来!开城门了!”
那男子抬起头来,一张染了霜的脸,眉毛上都结了冰晶,那士兵怔了怔,只觉得这人虽然憔悴苍白,可真是好看,但后面排队的人群让他烦躁起来,也没仔细看,便道,“进不进?快点!”
那男子起身,默不作声进了城,士兵看着他的背影,咕哝一句,“怪人!”
半个时辰后,一骑快马送来了几张文书,士兵们一见来人马匹上的标志都恭敬地躬身——这是成王府的人。
“把这些张贴在城门上,快。”来人扔下一卷纸,策马而去,往其他地方去派发张贴了。
士兵们捡起纸卷,好奇地翻看,却是一张婚书,还有几张悬赏捉拿的画像,画像上巨额赏金,令这些贫苦士兵眼睛放光。
“抓到一个,就发财喽,也不用在这里苦哈哈挨日子了。”众人随口打趣,将婚书和画像都贴在城门上,百姓立即好奇地围拢来。
那个开门的士兵也在其中,抱着臂先看那婚书,“君珂沈梦沉结缡之喜?这都谁?两个名字都有点熟啊?”
再看那画像,其中一张他一眼掠过,正要走开,霍然又回头,飞快地凑上去,仔细看了几眼。
“是他!”
士兵呆在当地,傻了。
人竟然给自己放进来了!
这只能说太巧,纳兰述并不是得到婚书消息而来的,他到来在前,沈梦沉张贴画像和婚书在后,迟了一步。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在城门悬赏画像,就是因为沈梦沉并不认为,尧羽卫和纳兰述,会立刻奔入城内救人,只要戚真思在,她会用尽办法拦住纳兰述。只有婚书出现,戚真思才可能拦不住。那时再张贴也不迟。
可以说沈梦沉的推断不错,但世上事从来不按人力计算而行,意外,永在发生。
沈梦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纳兰述现在的奇异状态,导致戚真思也没能拦住他。
那士兵愣在那里,思考着是立即报告长官这个首犯已经进了城,还是隐瞒下这消息?
他看看画像上的赏银格,吞了口口水,无限懊恼——巨额赏金已经和他擦肩而过,因为就算城内的人抓到纳兰述,也不再是他的功劳,反而他有可能因为误将要犯放进来,而受到残暴的黑螭军的惩罚。
“李德,在想什么呢?有什么发现?”一个城门官走过来,看了他一眼。
那士兵打了个颤,摇了摇头。
“没有。”
纳兰述自然不知道城门这里,一个人的想法,令他逃脱了一次危机,他此刻正站在城内一条街道前,隔着熙熙攘攘围观的人群,看着墙上刚贴上的一张纸。
“君珂沈梦沉,今予结缡之喜。愿琴瑟合御,百年静好。”
一大早君珂还睡在被子里,就被一堆堆的人吵醒。
有人站在她床前告诉她,姑娘你要成亲了。
“成你妹呀。”君珂双眼迷蒙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咕哝,“到成亲这一天才知道自己要做新娘子,天下有比我更悲催的么?”
“新狼在哪呢?”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懒洋洋挥了挥。
“沈大人在后书房陪王爷说话。”
“成亲之日还在办公的新狼,天下也就这么一个了。”君珂手收回去,缩进暖和的被窝里,不动了。
侍女等了半晌,被窝里鼓鼓的没动静,探头一看,她老人家又睡着了。
侍女们捧着妆奁傻在当地——没见过这样的成亲之日,也没见过这样的新人。
该怎么办?不顾一切叫醒她?还是去回报沈大人?
两件事侍女都不敢,虽然君珂和沈梦沉之间关系古怪,但很明显,两个人都最好别冒犯,花园里那几具尸首的模样,大家都记着呢。
身后忽然传来淡淡奇特的香气,门前罩下阴影。
侍女们回头一看,立即无声躬身退了下去。
君珂还埋在被窝里,不知道床边的人已经离开,睡了一小会儿,觉得静得奇怪,忽然又有人靠近床边,她闭着眼睛,伸手一挥,“叫我起来自己去成亲?没可能!我们那边的规矩,新狼得来接新娘。”
手突然被抓住,一股熟悉的郁郁香气里,有人低沉而带笑地道:“所以我来接你。”
君珂霍然睁开眼,沈梦沉含笑的脸正俯在上方。
他并没有穿红,却是一袭银袍,袍子质地奇特,云影缭绕,袖口袍角是少见的双层孱绣,隐约相连成蜿蜒的淡黑螭龙纹,披一袭黑貂裘,毛尖晶莹灿烂,和袍角的螭纹呼应,整个人华贵精致,风神超卓。
君珂有点失神,不是给美色惊的,而是发觉一旦不穿得那么宽松随意,正装打扮起来,沈梦沉的气质就很显眼,别说在豪贵无数代的三大世家子弟里,没人比得上,就是一般皇族,也没他这份尊贵。
更奇异的是,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沈梦沉,似乎有点像谁,不是长相,而是气质,只是一时想不出来是谁。
这般好皮相,配上那般恶心肠,真是绝配。君珂撇撇嘴,眼光落在自己被他抓住的手上,一瞬间心中已经做了审视和计算,随即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