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桓的第一反应是欣喜若狂。
先前得知李穆奉旨要去义成拓荒开城的时候, 高桓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做梦都跟随李穆同去。
哪怕是替他做个牵马的小兵, 也是心甘情愿。
想想吧, 跟着旷世不遇的战神, 深入北地, 将一个千里不毛的弃绝之地打造成日后挥兵北伐的中继兵镇, 这该当是何等雄伟壮阔的波澜伟业。
光是想想,就让他激情澎湃,热血沸腾。
可惜的是, 他知道伯父不会让自己去,李穆也未必肯要他——至今,他还是没法抱着那么大的巨石自如行走, 尽管前次他回来后, 一直都有在偷偷地不停练习。
李穆去了已经一个多月,高桓已是灰心丧气, 渐渐绝望, 突然被阿姊叫来, 要自己安排送她去往义成, 显是投奔李穆, 差点没跳起来欢呼出声。
他知道该如何去往义成。
从巴郡沿西汉水过梁州出蜀,再往北, 靠陇南仇池,便是义成的所在。
李穆走的这条路径, 他在自己的脑海里, 已经幻想过无数遍了。
他立刻点头,说了句“阿姊放心,交给我便是,我这就去安排!”
他匆匆转身要走,行至门口,脚步又放缓,最后停了下来。
这条北上之路,遇到夏羯主力的可能性虽然不大,但一路曲折迤逦,遇小股流兵、盗贼,必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自己是不怕的,打不过就跑,但若是带了阿姊同行,他不得不考虑安全问题。
他犹豫了许久,转身,垂头丧气地道:“阿姊,我极是愿意帮你,但我没有亲兵,我一个人带你,怕路上有所闪失……”
他面庞涨得通红,羞惭不已。
想大兄在自己这个年纪之时,已是统领千军。
他却这般无用,莫说亲兵,连块石头都搬不好……
“你去向大兄借一队亲兵,就说想去广陵投二伯父,护送你过江。”
高桓有些不敢瞧阿姊,怕见到她失望眼神的时候,忽听她如此说道。
抬起眼,见她含笑望着自己,顿时茅塞顿开,眼睛一亮。
“阿姊,你等着,我这就去借!”
高桓出来,立刻便去寻高胤,照着洛神所说讲了一遍,眼巴巴地望着。
高胤打量了他一眼。
这个六弟,一直以来,似乎看不上广陵,一心就想追随李穆,他早心知肚明。
李穆去了义成,眼见他整日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忽然这时跑过来向自己借兵,说要去广陵?
“恰好我过些时日也要去。你再等几日,到时我带你去。”
高胤说。
高桓一听,傻了眼,却又怎肯就这么作罢,追着高胤不放,道要自己即刻就去,等不了了。
高胤望着他,似笑非笑:“我若不借,你不会又要偷我符印吧?”
高桓脸一热,讪讪地道:“大兄怎如此不信我?上回乃一时情急,无奈用了下策。这回我是真的要去广陵历练,求大兄借我些人,我一刻也等不住了!”
高胤神色转为严肃,盯着他:“就你这点道行,还想骗我?你是又想偷偷跑去义成吧?休打这主意了。过些日,我带你去广陵!”
他说完,转身便走。
犹如三冬冰水,当头泼下。
望着长兄离去背影,高桓实是不甘,又追了上去。
“大兄!我是要帮阿姊!她要去义成。你不也最疼她吗?你就不帮帮她,连几个兵都不借?”
他心里实是为李穆叫屈,一个激动,索性又嚷:“李穆这回奉旨北上,若事成,于我大虞,千秋功业!他舍了南朝富贵,只带千余人马,奔赴险境,此等胸襟气魄,我南朝谁人能及?伯父这回却又把阿姊接回了家。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分明是伯父不看好他,借机又想不认婚事!他为我大虞栉风沐雨,筚路蓝缕,我高家在背后却如此待他,实是不公!幸好阿姊深明大义,要去义成伴他!如此高风亮节,大兄难道你就丝毫不为所动?”
高胤面露讶色,望着激动难当的高桓,沉吟了片刻,撇下他,转身便去。
他径直寻了洛神,将方才高桓寻自己的事讲了,问:“阿弥,六郎所言,可是当真?”
洛神料到高桓瞒不过大兄,方才一直便在等他来寻自己。点头。
“阿弥,李穆战力,当世能匹敌者,或许也只北方慕容西了。阿兄确是佩服他的。只是伯父既在这当口将你接回,必有他的考虑。阿兄恐怕不能擅自做主将你送去义成,你也勿再做此打算,安心留在家中。”
“你若是有话要和李穆讲,大兄可代你传信,如何?”
他想了下,又道。
洛神道:“多谢大兄好意。但我必是要走一趟义成的。你不帮我,我不勉强,我自己再想办法就是。”
高胤和洛神对望了片刻,见她神色平静,也不哭不撒娇了,一夜之间,仿佛再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阿妹了,迟疑之间,听见高桓又嚷:“大兄,你不帮我们就算,可不要去告密!你若告密,我和阿姊,这一辈子都瞧不起你!”
高胤瞥了他一眼,转身而去。
高胤一走,高桓又是后悔,又是担心,瞧着阿姊,她却如同已经事成,竟叫了侍女,开始收拾起行装,心里又是焦急自责,又是不解,口中道:“阿姊,怪我没用,坏了事。我看大兄是个靠不住的……”
他热锅蚂蚁似地,在屋里团团乱转,忽然,眼睛一亮。
“要不,趁伯父伯母还不知道,我们先走!我去向李协借人!只要我提姐夫之名,几个兵,他不会不借!”
李协便是当初的宿卫营统领,如今已升官进位,掌建康都卫。
“六郎,你好大的胆!前次禁闭还没将你关够,是也不是?”
门外忽然一声怒喝,门被人推开。
高桓吓了一跳,转头,见萧永嘉站在门外,面罩寒霜。高峤在旁,也盯着自己,一脸的不悦。
又见高胤也在他二人身后,顿时说不出话了。
洛神正坐在床边,和侍女折着衣裳。
侍女见状,面露惊慌,纷纷停了下来。
她却只转头,看了眼门外的动静,又继续低头折衣。
萧永嘉跨入屋内,盯了洛神片刻,道:“阿弥,你这是何意?”
洛神停了动作,慢慢地站了起来,朝向父母,说道:“阿耶阿娘既知道,我便也不隐瞒了。我要去趟义成。望阿耶阿娘勿加以阻拦。”
高峤立刻道:“莫说路途迢远,一路凶险,便是坦途在前,你也不可去!从前是阿耶的错,将你误嫁。如今当讲的话,前些时日,你阿娘都讲给你了。阿弥,道不同,不为谋,何况是一世夫妻?李穆非我高氏同道之人!从前不知便罢,如今知道了,阿耶不能一错再错,眼睁睁看着你再被那李穆拖累,误了终身!”
高胤也上前,对洛神道:“阿弥,你莫怪大兄。你年纪还小,六郎更是胡闹。你还是听话,留在家中,可好?”
洛神不言,双目只望着萧永嘉,道:“阿娘,我有话要和你讲。”
高峤还要再开口,被萧永嘉阻了。
“你们先出去吧。”
她凝视着女儿,说道。
高胤无奈而去。
高桓小声嘀咕:“我实是不懂。姐夫英雄盖世,如今又是去替朝廷办事,怎就非同道之人了……”
他话未说完,见高峤面带怒气地瞪了过来,舌头一闪,也不敢再抱怨了,垂下脑袋,怏怏地随了高胤走了出去。
“阿令,你莫训斥,好好再和阿弥说就是了。”
高峤有些不放心,走到妻子身畔,低低地叮嘱了一句。说完又看了眼女儿,叹息了一声,负手慢慢而去。
……
屋里剩下母女二人。
“阿弥,你是怎的了?原本我瞧你也是静下了心的。去趟京口,回来怎就又改了主意?早知如此,我便不让你去了!”
洛神道:“阿娘,你莫误会。我去京口,阿家非但没有挽留,反劝我放下旧事,往后再不必记挂她儿子了。”
萧永嘉一怔。
“既如此,你为何又要去义成?”
她上前牵住女儿的手,带她坐到了床边,扫了眼方才叠好放在床上的衣物,叹了口气。
“非阿娘要强行拆分你二人,乃阿娘实是看不出他前途何在。他立志北伐,本就希望渺茫,何况,竟还有自立为大之心!他乃南朝之臣,要达此目的,非颠覆朝廷,如何能够做到?”
“你阿耶对我提及之时,我原本也是不信。但那晚上,我亲口问他,他竟不予否认。”
“阿弥!陛下再无能,也是你的亲舅。无大虞,何来你今日一切?你父是绝不容他有此异心的!”
萧永嘉的眉头紧蹙,出神了片刻。
“何况,即便阿娘放得开这些,但凭李穆一人,这世道如此,外有胡敌,内有门阀,重压之下,他又如何能够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何止前途!李穆若不回头,只有绝路一条!你便是再怪阿娘,阿娘也不会叫你再跟他的!”
洛神摇头。
“阿娘,你和阿耶对我之心,女儿知道。但女儿必须要走这一趟。女儿要当着他的面,问个清楚!”
“女儿记得,京口观潮那夜,他曾对我言,日后纵然天下人和他为敌,他也不会伤害我和阿耶阿娘。女儿当时不知他话为何意。如今似乎才明白了!”
“但女儿要他亲口给我一个解释。他既早有如此异志,当初为何娶我!娶了我,为何又弃我而去?有朝一日,倘他真的做了乱臣贼子,他又要如何不伤害我和阿耶阿娘?”
她眼中溢出了泪,抬手,飞快地擦干,又扬起了面。
“阿娘!就算我和他就此断绝,也是把话说清,是我不要他了,而不是他这般,丢下一句空话就去了!”
她从床畔站了起来,走到萧永嘉的面前,朝她跪了下去。
“阿娘,我已下定决心,要走这一趟,和他当面把话问个清楚!否则,我将日夜不平,寝食难安!”
“你们若是不肯,除非囚我一世,否则,一有机会,我就自己找去!下回,我就不会再叫六郎去寻大兄求助了。”
萧永嘉沉默了。
她明白了。
女儿应是知道倘若她好好地开口提出要去义成,自己和丈夫定会反对,这才借了高桓高胤之口,向自己和丈夫先表明她的决心。
她凝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
花般娇艳的一张脸,日渐消瘦。此刻这张苍白小脸,因为激动,双颊泛出红晕。
望着自己的那双美丽眼眸里,更是犹如烧起了两簇火苗。
萧永嘉从不知道,从小听话,高兴了笑,伤心了哭,有事无事爱向自己和丈夫撒娇的娇娇女儿,性子里,竟也隐藏了如此固执刚烈的一面。
就在这一刻,恍惚之间,萧永嘉仿佛看到了从前的一个自己。
她一时茫然,下意识地想再反对。
但那一个“不”字,竟就无法说得出口。
她忽然记起自己小时曾养过的一只鸟。羽极翠,声极悦,她很是喜爱。宫中却有识鸟人言,此鸟性烈,若被关起,必忧愤而死。她不信,以金笼屋之,玉食喂之,不想还是被那人说中。
鸟儿日夜鸣啼,绝食绝水,甚至以头撞笼,鲜血淋漓,如此几日,待她不忍,终于将它放出之时,鸟儿已是奄奄一息,当夜便死去了。
萧永嘉慢慢地站了起来,说:“容我再考虑一番。”
……
第二日的清早,挠心挠肺了一夜的高桓忽然得知了一个消息。
他的伯母竟然改口,同意让他护送阿姊去往义成了!
当然,不止是他,同行的还有她自己的长公主卫队。领队樊成曾是沙场勇将,手下两百人,皆配备袖弩,无不精兵。
有这样一支卫队护送,此行必定安然无忧。
同时传来的,还有另一个消息。
那就是伯父好似对伯母的这个决定很是不满,据说两人大清早地就争执了起来。
但高桓对此,表示并不关心。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自己以为出行无望的时候,事情竟然峰回路转了!
伯母既开口了,以高桓那点浅薄的生活经验来推断,基本就表示,这趟义成之行,板上钉钉了。
高桓狂喜,飞奔到了阿姊的跟前,见她已收拾好了东西,面带微笑,问他可做好了动身准备?
便是如此,三月的这一天,高桓怀着对长公主伯母的无限膜拜之情,尽量忽略掉伯父那张难看至极的阴沉脸孔,骑着高头骏马,护送着坐于车中的阿姊,踌躇满志地出了建康,抵达渡口,上了一条大船。
大船将随一支运送军粮的船队沿江西去,抵荆州后,上北岸,到巴郡,然后再循他曾想象过无数遍的那条行军之道,一直北上,去往此行的目的之地,义成郡。
高峤站在渡口,目送着那艘被军船护簇在中间的大船扬帆,渐渐远去,消失在了江波尽头。
他转脸,看了眼身边的妻子,见她视线还落在女儿离去的方向,心中之不满,此刻依旧没有消尽,紧皱双眉,一语不发,撇下了她,背着双手,径直便去了台城。
向晚,将近戌时,高峤才结束了一日朝事,回到高府。
原本以为今日如此争执过后,妻子已经回了白鹭洲。高峤满腹心事地入了屋,却意外地发现她竟还在。
她发犹髻,衣未解,端坐于房中,似乎在等着自己。
高峤一怔,想起今早她不顾自己反对,竟执意安排女儿去往义成的一幕,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沉下了面,也不入,只站着,淡淡地道:“不早了,你还不去歇?”
萧永嘉凝视着他,双眸一眨不眨。
高峤见她不说话,又被她如此盯着瞧,渐渐又有些绷不住了。入内皱眉道:“阿令,非我责你,只是这回,你的行事,实在莽撞!倘是别事,哪怕李穆对我再不敬,我亦不会将女儿如此带回。你也不小了,早不是从前可以胡闹的年纪,为何还是如此不懂事,任性不改!都二十年了,你却丝毫没有长进!实是叫我失望!”
他说到后来,痛心疾首。
萧永嘉依旧那样望着他,似乎丝毫没有在意他的这番训斥。
高峤只觉无奈至极,扶额,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女儿都被你送走了,我又何必和你再说这些!你歇了吧,我去书房了!”
他转身要走,却见萧永嘉忽地朝自己露出了笑容。
屋里烛火耀灿,本就映得她肤光若凝,这一笑,更是珠辉玉丽,艳色无边。
高峤不自觉地停了脚步,狐疑地皱了皱眉:“你笑为何意?”
“高峤,我知你对我一向失望。我本就是如此之人,这一辈子,大约也是改不了了。”
“不如我再告诉你,就在不久之前,我还杀了一个人。你是不是要将我送去大理寺,大义灭亲,以正法纪?”
萧永嘉止了笑,凝视着他,幽幽地道。
高峤盯了她片刻,眉头皱得更紧了。
“阿令,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
萧永嘉望着丈夫那张端方正气的脸,眸光变得有些飘忽了起来。
“朱霁月。朱霁月就是我杀死的。”
她一字一字地说道。
高峤大吃一惊,愣在原地片刻,蓦然仿佛回过了神儿,快步来到妻子的身边。
“阿令,你没在胡说八道吧?她怎会是你杀的?”
他仿佛有些不放心,抬手要去摸她额头。
萧永嘉避开了他伸过来的那只手掌。
“你没有听错。她是我杀的。那日她企图勾引李穆,约他去青溪园,被我得知,我大怒,闯了过去,和她起了争执,拿剑在手,她欲夺我剑,脚下没有站稳,摔了过来,我的剑便刺入她的脖颈,她就那样死在了我的手下。”
高峤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问道:“那场火呢?火又是怎的一回事?”
“李穆赶到,送我回来,帮我放了那一把火,将事情盖了过去。”
高峤惊呆了,神色僵硬,立着一动不动。
“当年我害死了邵玉娘,如今我又亲手杀了一人。你大可以将我告至御前,也可休了我。我不会怪你,更不会再勉强要你和我续做夫妻。”
屋里沉寂了下去。
“罢了……听你之言,你也非故意杀她……事情既过去了,罢了便是……”
他的脸色还是极其难看。
半晌,方道了一句,声音听起来,极是艰涩。
萧永嘉微微一笑。
“多谢。”
高峤望了她一眼,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臂膀微微动了一动。手似要朝她伸去,伸到一半,却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不早了,你歇下吧——”
他喃喃地道,慢慢地转过了身。
“你且留步,我还有一事。”
身后忽然又传来萧永嘉的声音。
高峤转头,见她从袖中取出了一只香囊,解开,倒出一面玉佩。
那玉佩色洁如云,面雕云藻纹案,是为男子的腰饰之佩。
只是下头悬着的丝结有些褪色,应是有些年头了。
萧永嘉将玉佩托于掌心,端详了片刻,轻轻放于案面,朝他推了过来。
“高峤,这东西,你应该还有印象吧?君子比德于玉。这东西,从前是我从你那里强行要来的。如今我还给你了。”
高峤茫然了片刻,终于,认了出来。
这玉佩原是自己所有。
依稀也想了起来,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似乎那一年,萧永嘉还只有十三岁。
也是那年的曲水流觞会上,仗剑风流的高氏世子,在乐游苑里,偶遇了皇室小公主。
桃花树下,她傲慢地拦住了他。指着他腰间悬着的玉佩,说纹路不错,要叫宫中玉匠照着镂出一块,用完便还,随后不由分说,将东西从他身上摘走了。
后来,那玉始终没有归还。
再后来,他也尚了她,成了他的丈夫。
这么多年下来,高峤早就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一块玉佩,一直留在萧永嘉的手里。
他抬起眼,看向自己的妻子,脸上一片茫然:“阿令,你这是何意?”
“高峤,你的玉佩,当年是我强行从你那里要来的。不是我物,终究不是。我还给你了。”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反省自己。当年本就是我强行嫁你,这些多年来,我更是没有尽到为妻本分。我知你也容忍我多年,很是对不住你。如今我想通了。你若愿和我和离,我们和离便是。你若顾忌名声,或是怕女儿伤心,再要维持你我夫妻名分,我亦无不可。”
“你人过中年,膝下却只有阿弥一个女儿。是我耽误了你。倘你不愿和离,往后,尽可纳妾,为高氏开枝散叶,免得你这一脉,在你这里断了香火。”
高峤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全然没了反应。
萧永嘉从案后起身,从他身旁经过,走到门口,转头又道:“今日我之所以不顾你的反对,送了女儿去往义成,是因我知女儿大了,不愿再事事听凭你我安排。她想去,就叫她去一趟。我相信阿弥,是非曲直,她自有判断。”
“至于人之福祸,更是无常。譬如当年,我爱你若狂,嫁你之时,当为我此生最为欢欣时刻。那时我又怎会想到,终有一日,你我会落今日地步?”
她说完,开门,跨出面前那道门槛,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