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盛离开前,姜韵问了一句:
“殿下每日何时起身?”
见张盛有些惊讶不解的模样,姜韵抿唇解释道:“我日后留在前院,自然要熟悉这些,才好伺候殿下。”
张盛对她这么调整好心态有些讶然,不过想到她进宫短短三年就爬上贵妃心腹的位置,这份讶然又渐渐消了去。
“殿下每日卯时一刻就要起身。”
待张盛离开后,房间里安静下来,姜韵朝身后被关上的房门看了一眼,紧绷的身子才放松。
她脸色变了几番,最后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姜韵抬手轻轻擦过眼尾,她在宫中几年,仗着是贵妃身边的贴身人,得的好东西不少,这张脸养得也没甚瑕疵。
也正因此,她这身肌肤被养得娇气,稍稍一哭,眼角就敏感得泛红,许久才能好。
将从宫中带出来的凝脂膏,均匀细致地擦在眼角周围,姜韵才收了手,终于有心思去想今日发生的事情。
姜韵望着铜镜中的女子,眸色晦涩难辨,她压住心中的懊悔。
不该贪图那一时的虚荣,从正门踏进来的。
若非如此,凭借她是贵妃赐下来的人,以及往日在宫中和殿下相处的情谊,一个贵妾的身份,她总是可得的。
王妃本就因贵妃不喜她,再加上从正门入一事,恐是王妃心中对她已是生了厌恶。
这般一来,与其进了后院落在王妃手中,还不如留在前院。
世间的情感皆是相处出来的,她留在殿下身边日日相伴,总比进了后院,见不得殿下的面好些。
三年的宫人都熬过来了,何必在乎眼前的身份。
姜韵闭了闭眼眸,再睁眼时,她眉眼又恢复了以往在宫中时的温和,让人见之就心生亲近。
忽然换了休息的地方,姜韵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心中记着事,翌日,还未到卯时,姜韵就立即起了身,坐在铜镜前小半个时辰,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阵冷风吹来,姜韵裹紧了袄子。
此时外间夜色还甚浓郁,即使点着灯笼,都弥漫着暗涩和清晨的凉意飕飕。
姜韵迈上长廊时,刚好撞上张盛,姜韵对其笑了笑,张盛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竟真的这般早就赶了过来。
可没时间耽误,房间里传来付煜的声音。
张盛忙忙压低声:“姜韵姑娘一起进来吧。”
话落,房门就被轻轻推了开来,姜韵没想在第一日就抢风头,进去后,就安静地站在一旁。
婢女点了灯盏,房间内一下子灯火通明。
付煜刚睁眼,就一眼在人群中看见了她。
她刚进府,还没有领过府中婢女的衣裳,一身粉色袄夹衬得身段玲珑,即使低眉顺眼地站着,却依旧十分显眼。
付煜抬手捏了捏眉心,解了些刚睡醒的烦躁,他低声稍沉:
“姜韵,过来。”
姜韵稍惊,就见刚刚准备上前的张盛退了回来,给她使了个眼色。
姜韵立即回神,堪堪咬住唇瓣,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
她在宫中做惯了伺候人的活计,如今动作倒也不生疏。
往日,皆是张盛伺候他洗漱,如今换了个人,付煜难得没生出不适应。
付煜垂眸,安静地看着她围着自己转来转去,倏地,他冷不丁问了句:
“何时起身的?”
姜韵手中动作一顿:“回殿下的话,快近卯时奴婢方才起身。”
往日伺候他起身的奴才都是在卯时前起的身,这个时间算不得早。
只不过,付煜视线扫过女子眼底的青黑,刚想说话,女子就低头替他整理起腰带,修长白皙的脖颈落在他眼前,她动作和她这人一般,甚是温柔,莫名让付煜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等收拾妥当后,已经是半炷香后了。
付煜要上早朝,一般早膳皆是散朝后才回府用,
张盛盯着时间:“殿下,快到早朝的时辰了。”
姜韵初次伺候,有些不知时间,被一催促,忙忙收了手,轻声细语:“殿下,好了。”
付煜稍顿,冷觑了张盛一眼,才转身走了出去。
张盛愣了下,有些摸不清头脑,他哪里惹殿下不悦了?
他没时间多想,忙忙追在付煜身后。
付煜走后,姜韵有短暂的迷茫,若是昨日没出差错,她这时应该是准备着去正院给王妃请安。
可如今情况有变,她伺候殿下洗漱后,倒有些不知做什么了。
她是贵妃赐下来,殿下虽将她留在了前院,却也没说她究竟需要做什么。
姜韵跟着众人退出主卧后,就有些不知做什么。
就在姜韵准备询问旁人时,远处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匆地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脸上堆着笑:
“姜韵姑娘,殿下方才特意吩咐,让您现在回去休息,不必忙活。”
话音甫落,姜韵就察觉到周围视线若有似无地朝她打量过来。
尤其是今日跟在张盛身后进内室伺候的两个婢女。
姜韵不动声色地将这些记在心底,似愣了下,待反应过来,脸颊稍稍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来人道:
“劳烦公公跑这一趟。”
那太监道:“姜韵姑娘那客气了。”
姜韵稍稍拧眉,摇头道:
“我和公公同是伺候殿下的人,公公不必称我为姑娘。”
依着她如今的身份,这称呼有些恭敬得不伦不类,被旁人听去,总归会有些显眼的。
姜韵还不至于想要这些虚名。
刘福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只笑道:“是奴才疏忽了。”
绝口不提该如何称呼她。
笑话,张盛是他师父,昨日他亲耳听见张盛称呼她为姜韵姑娘,他若是现在把姑娘二字去了,那成什么了?
至少要问过师父,才可做决定。
姜韵倒不知他心中如何想法,和刘福点头示意后,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刘福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咂舌。
师父伺候殿下多年,如今才一人占了一个房间,这姜韵刚来,就独得一室。
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身份和这前院伺候人的婢女不同。
刘福摇了摇头,刚准备也回房间休息一下,就得了正院那边的消息——想请姜韵姑娘过去一趟。
第5章
正院中,王妃挺着微微拢起的小腹,坐在铜镜前,她虽有孕不便,可却没罢免请安。
婢女秀琦替她梳着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铜镜中的女子。
明显人皆可看出她心情甚差。
有孕之人最忌心思重,秀琦是她贴身婢女,见状心中不由得升起担忧。
迟疑半晌,秀琦才堪堪出声试探:
“娘娘今日心情不好?”
岐王妃眉尖一蹙,透过铜镜觑了秀琦一眼,透着些许烦躁:“昨日殿下领回来的那人,被安排去哪儿了?”
果然,娘娘心情烦躁还是因为昨日那女子。
秀琦倒是理解王妃,这种事情,任哪个府上的嫡妻都忍受不了。
只不过,秀琦心中徐徐叹了口气。
昨日娘娘和殿下说,姜韵若是进府为妾,那从正门入,就是将她脸面往地上踩。
所以不许姜韵有名分。
殿下沉眸半晌,最终还是应了。
昨日娘娘在情绪上,秀琦劝不得,可她对娘娘的提议心中却隐隐觉得不赞同。
对于姜韵这个人,秀琦是知晓些许的。
短短三年,让贵妃对其信任有加,也因其是贵妃的贴心人,往日娘娘进宫请安时,对姜韵也是礼遇三分的。
秀琦初次见姜韵,那是在一年前,姜韵刚被调到贵妃身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恍惚间都让人以为她是哪府中的千金之躯。
这般人物被留在了殿下身边,究竟是打压她,还是如她的意?
秀琦说不出来。
要知晓,即使是自家娘娘,对前院都轻易不得插手。
她心中有些担忧,可秀琦抬眸觑见娘娘眉眼间的烦躁,只能硬生生地将这抹担忧压下,她抿出一抹笑:
“殿下素来一言九鼎,答应了娘娘的事自然会做到。”
顿了顿,秀琦才若无其事地说:“姜韵姑娘被留在了前院,日后也不过是伺候主子的婢子罢了。”
这话,她说得自己都心虚,可她却不得不这么说。
娘娘这胎本就怀得不安稳,若再为此事心烦意乱,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