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的时间是傍晚。荣雪透过二楼的办公室窗户, 看到陆续从车子里下来的穿着迷彩服的军医同胞,差点激动地哭出来。
在院长的带领下, 医院做了个小型欢迎仪式。其实也就是互相介绍一番, 时不待人, 仪式结束,院长就亲自带领大家了解状况, 又吩咐荣雪道:“南边伊力萨镇的两家中资企业疑似爆发疫情,十几个疑似感染的非方员工安置在企业的临时医院,那边负责人请求支援。张教授直接赶了过去, 他们对这边情况不熟, 你赶紧带两个护士去跟他们会合。”
荣雪收到任务,立马带上消毒物品和防护套装,和两个护士坐上医院的救护车, 朝那边赶去。
与张教授那边的车子会合时,正是暮色四合。
伊力萨镇虽然靠近首都,但却是个人烟稀少的镇子,一眼望去,只看得到公路和一旁苍茫的大地。
直到几家厂房似的建筑出现在视野里,才多少有点人气。
荣雪来过两次这边的中资企业义诊,还算熟悉。
临时医院就建在两家企业中间,她让车子在那医院门口停下,然后和两个护士,穿戴上他们的11件防护用品,动作颇为笨拙地下车。
这临时医院说是医院,其实不过是个棚子,门口守着几个医护人员,却没人敢进去。门口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好在荣雪这两个月,每天都要和这种味道打交道,早已经习惯。
门口等待的负责人,走上前忧心忡忡和她说了一下情况,她点点头,来到后面的车辆旁。
那车子下来三个人,和他们一样,也已经穿上厚厚的防护套装,头套护目镜口罩将人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隐隐预约能看得到人的两只眼睛。
两男一女,走在前面的身量略矮一些,从体型看得出上了点年纪,应该就是张教授,走在后面的女人大概是个中年护士。
断后的男人个子很高,穿着防护服看得出颀长挺拔,想必就是他那位得意门生助手了。
荣雪走上前,道:“张教授,里面有十几个疑似病人,都是这两天送来的。”
因为戴着厚厚的口罩,声音便闷闷地带着点失真的鼻音。
张教授闻言点头,随她往里走。
只是不知为何,最后的那男人,却有些奇怪地站在原地不动,直到前面的女护士转头朝他挥挥手,他才跟上。
棚屋里用着十分简易的电灯照明,光线昏暗。
他们这身防护服,不仅仅笨重闷热,而且还会给患者造成心理压力,让人看着就觉得害怕。
屋子里病床都是贴地的简易木板床,和躺在地上没什么区别。
总共十几张,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疑似患者,好几个都在痛苦地呻吟着,看起来十分阴沉凄惨。
四月份的夜晚,仍旧酷热难耐,穿着防护套装,难受得几乎窒息。
荣雪知道张教授年逾五十,又刚刚才下飞机不久,怕时间太长,他身体受不了,迅速走到前面,先帮助观察病人的状况。
她戴着三层手套,一个一个查看病人的眼白鼻腔和牙龈,看他们出血的症状。可是轻微的出血很难用肉眼看清楚,而非洲人皮肤黝黑,想从皮肤上的斑点瘀斑判断,也很有些困难。
最直观的办法就是查看病人的喉咙,因为过了潜伏期的病患,喉咙会肿起来,伴随着脓汁,如果是这样,很大可能性就是已经感染。
但是有几个疑似病患的精神状况十分糟糕,根本不配合张开喉咙。其中一个男性患者,在荣雪靠近的时候,差点咆哮着起来抓她。
他动作很大,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几乎是要扑上来。
荣雪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手脚像是被缚住一样,根本无法及时反应过来。
而就在那男人快贴上她时,一股力量从后面将她拉开。
是张教授的那个助手。
来就闷得透不过气的荣雪,吓得差点双腿软倒。
“谢谢!”她闷声开口。
男人点点头:“我来吧!”
荣雪稍稍退后让开位置,男人和那个女护士上前,一边检查,一边抽血采集血样。
他动作很麻利,那些濒临癫狂的病患,被他摁住就无法动弹,护士很容易就抽了血。
他做完这一切,走到张教授跟前:“老师,从检测来看,初步判断,这十几个人里有八个可以确定感染,剩下的有三个要等验血和粪便才能确定。其余的四人,应该是疟疾,不过在这里,可能已经交叉感染,正处于潜伏期。”
男人的声音在口罩下,听起来很低沉,荣雪觉得有点熟悉,还没仔细去想,张教授已经开口打断她的思绪,朝她道:“麻烦您通知这里的负责人,八人马上送去埃博拉诊疗中心,其余的送到留观中心隔离观察。”
荣雪点头,暗自惊叹,果然专家就是专家。
他们这段时日,任何一个病患确诊,都要经过一系列繁复的检测,谁也不敢看症状就下结论。毕竟在非洲,流行病繁多,很多症状都有相似点。
但是这专家和他的得意门生,竟然如此迅速就能判断出。
从棚屋里出来,荣雪只觉浑身都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和两个护士,相互帮忙,小心翼翼将防护服脱下,又赶紧洗手消毒。等三人终于满头大汗地折腾完毕,重新呼吸并不那么新鲜的空气,那边的三个人也已经处理完毕,直接上了他们自己那台车。
荣雪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们的长相。
坐上车后,跟她一起的中方护士陈姐笑道:“刚刚真是太吓人了!那病人差点就抓到你!”
虽然防护套装很厚,而且戴着三层手套,但埃博拉感染者,在极度痛苦之下,和电影里的丧尸没什么两样,一个不小心,指不定就会被抓破,后果不堪设想。
荣雪舒了口气:“是啊!多亏了刚刚那位医生将我拉开,回头得好好感谢人家。”
陈姐道:“那医生是张教授的助手吧?不愧是顶级病毒学专家的得意门生,做事果断又专业。”
荣雪笑:“不然张教授也不会带他来吧!”
身心俱疲地回到宿舍,荣雪洗了澡恨不得倒头就睡。
只是今天难得时间还早,竟然有点睡不着。
之前在临时医院的经历,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而且当时因为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中,没做多想,现在却后知后觉地觉得张教授那位助手,好像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怎么可能?
一定是她多想了。
朱雅笑嘻嘻凑过来:“哎小雪,你今天和张教授他们去了南边,有没有看到他那位帅哥助手?”
荣雪唉声叹气道:“我跟你说,那临时医院条件特别差,十几个病人就跟躺在地上一样,好几个都已经处于精神奔溃状态,我差点被一个人抓了。吓都吓死了,还有心思想其他的?”
朱雅轻呼一声:“这么可怕!你没事吧?”
荣雪摇头:“差一点,还正好就是张教授那位助手拉了我一把。”
朱雅问:“那到底长得怎么样?”
荣雪笑:“都穿着防护服,我又没透视眼,怎么看到他长什么样?”
“出来之后呢?”
“出来之后大家分开进行消毒处理,然后各自上了车,都没看到啊!”
朱雅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着在这苦逼的生活中,找到一点乐趣,没想到你这么不给力。”
荣雪道:“乐趣是没有,不过张教授和他助手,非常专业,有他带领大家抗埃博拉,我算是放心了。”
朱雅点头:“但愿吧!不然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就算没感染病毒,这么天天担惊受怕,指不定哪天就心梗死了。”
荣雪笑:“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朱雅嘻嘻笑:“苦逼的生活要经得起自我调侃。”
*
隔日上班,院长把荣雪叫道办公室。
“我们医院本部的隔离区,现在是留观中心,确诊的患者都会送到旁边的诊疗中心。医疗都是专业的传染病医生,有他们在,我们终于可以松口气。张教授的四级实验室今天开始运投入运用,他需要一个对本地疫情比较熟悉的医生,所以这段时间,你不用去病区做临床治疗,先去协助张教授他们。”
荣雪点头:“好的。”
对她来说,这无疑也是一个学习的好机会。
四级实验室又称“魔鬼实验室”,符合规格的实验室要始终保持负压状态,实验人员进入实验室,要经过几道门,穿上正压防护服,世界上拥有四级实验室的地区和国家寥寥无几。
现如今的条件下,张教授的实验室肯定是达不到要求的,但情况危急,只能将就。
说是实验室,其实也是工兵队帮忙建设的几间铁皮房,只是里面设备相对来说还算齐全,通风做得很好。
荣雪到了实验室这边,穿上防护服准备进去。
实验室的防护服和平时的有些差别,为了方便做研究,没有口罩和护目镜,而是一整个透明面罩。
她来到实验室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一道女声传来。
荣雪推门而入,一男一女正背对着站在实验台前。
女人闻声转头,朝荣雪笑了笑:“邵博士,协助的医生来了,我走了。”
在实验里,最少要保持两名研究人员在。这位女士大概是随队的医生,暂时来帮忙。
荣雪朝她点头笑了笑,待她离开,她才慢慢走上前。那个低头正在试验台观察样本的男人,终于抬头转过身来。
两人隔了不过一米的距离,那张透明面罩里的脸,眉清目朗,轮廓分明,是荣雪没有刻意去想起,但从来没有遗忘的面孔。
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实际上她梦都想不到两人会在这种场合下重逢,一时间震惊地站在原地,除了睁大眼睛看着他,已经不知道该作什么。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人对女主有意见。她确实有问题,这个她和谢斯年谈话的时候就说过自己做得不好不是合格的女朋友。她没规避责任,包括谢斯年出事,也说得是她和邵栖害得,而不是把问题推到七岁一个人头上,哪怕直接原因就是七岁发脾气非要晚上离开。
她不是不爱男主,而是不用恋爱脑生活。她和七岁的问题其实很相似,都是缺爱,但一个因为缺爱就要占有,一个则是抗拒,她对感情的态度肯定是消极的。
女主在谈恋爱之前就和七岁说过了自己没那么多精力去顾及对方的感情,可能不是个合格的女朋友。不能因为在一起了,就非得要求她有大的改变,实际上她还为此改了不少,至少一直宠着男主。
至于男主,没错他是很爱女主,但他的爱是按着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爱,而不是按着对方的需要,他也很少真正顾及过女主的心里,只是自以为是的付出和一味地索取,这何尝不是自私?他没有在感情里为对方改变自己,为什么要求女主为了他改变?
如果女主真得做到男主想要的那样,和他一样用恋爱脑生活,也许还没等七岁长大,他对女主和这段感情也就兴趣缺缺了。
两个人都是太年轻,都不懂爱而已。
女主离开是有点无情。但奶奶一死,她没有家了,而发生谢斯年的事,那个时候也不可能再和邵栖毫无芥蒂地再在一起。还不如出去看看,让自己从阴霾中走出来。
至于两个男配,那就有点扯淡了,她和谢斯年没有任何超出正常男女同事交往的行为。现在的唐昊,就算是真得交往也很正常吧!毕竟她已经和七岁分手四五年了,是过去式了,难道不能再次开始一段感情?
第57章 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