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还担心胖,看看蕤蕤这几天下巴都尖了。”殷颢心疼地道。
“瘦些好,你看城里的贵人们,哪一个不是弱柳扶风、纤纤弱质?”殷盈嘴上虽这么说着,却到底不舍得刚刚病好的女儿,又拿了一块芙蓉糕,“给,吃吧,再让你馋嘴几日。”
姐弟俩说笑了一会儿,看着韩宝葭没事了,便出门去铺里帮殷父的忙了,铺里请了两个伙计,殷盈算账、殷振进货盘货,月里头总有几天忙得不可开交。
杏儿见阳光正好,便搬了张软榻到了廊檐下。日头晒在身上暖暖的,韩宝葭靠在那里,往日里脑子一刻都不得停歇,不是琢磨边界的军备,便是警惕叛党的反扑;不是揣度今上叵测乖戾的心思,便是担心自己的裹胸布有没有露了破绽……而今日,她微眯着眼,看着廊檐旁树梢中跳跃的光点,脑中一片空白,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惬意。
旁边杏儿取出了一盆过年时留下的百果,一边剥着花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韩宝葭聊着天,花生壳发出清脆的细声。
“二姑娘,这些花生皮你可不能挑开,大夫说了,这个吃着好。”
“嗯。”
“老太太今儿个怎么还没回来?这都快晌午了。”
“姥姥去干吗?”
“唠嗑去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唔。”
……
院外传来了一阵说话声,胡氏回来了,身边陪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子,一路说笑着走了过来。
“哎呦,这不是大侄女的宝贝吗?叫宝葭对吧?”婆子热情地走了过来,抬手就去拉韩宝葭,“这有阵子没见了,又俊了不少,怪不得你们都把她当成眼珠子疼呢。”
韩宝葭一侧身,顺势站了起来,避开了这婆子的自来熟,朝着胡氏笑了笑。
胡氏很是高兴:“蕤蕤看上去精神好多了,晌午想吃什么?”
“粉蒸肉?”韩宝葭脑中模糊地掠过一道菜名。
胡氏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嗔怪着道:“你呀,好了一点就想吃肉。”
“小姑娘就是嘴馋,”旁边的婆子笑着道,“嫂子你先别忙,方才我和你说的话你可好好想一想,殷盈这都二十九了,总不能一直呆在娘家,外头可是说什么难听的都有,再说了,你家殷颢也该说亲了,这家里有个没嫁出去的大姑子拖家带口地住着,人家一听就打退堂鼓,你说是吧……”
原来这婆子是个说媒的。
韩宝葭听了片刻回过味来,怪不得她从一开始就没见过爹,原来她那温柔可亲的便宜娘亲,是和离回娘家的,现在这位崔婆子牟足了劲要把殷盈再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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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蟠龙玉佩(二)
送走了崔婆子,胡氏神思有些恍惚。
女儿打小就长得漂亮,女红也出挑,当初十里八方求娶的小伙一大摞,许给那个混账的时候也是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嫁进去的,然而所嫁非人,和离回家,他们俩口子心疼得很,再加上两姐弟相处得一直很好,这些年就一直没动过让女儿再嫁的念头。
这两年殷盈在店里管账,免不了出头露面,俗话说的好,寡妇门前是非多,和离的女子门前何尝不是?总有几个觊觎她美貌的登徒子大着胆子过来说些荤话,也有好些人家过来说媒,可女儿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全都拒绝了。
然而今天这崔婆子说的话,却字字句句敲在了胡氏的心上。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殷颢现在和姐姐处得再好,要是以后有了媳妇了,胳膊肘还不能往里拐?还不如趁着如今再许个好人家,多给点嫁妆,以后女儿肚子争气再生个大胖小子,这才算终身有靠。
这崔婆子是远近闻名的媒婆,对这十里八方的适婚男女了若指掌,刚刚提的几个男人条件也算尚可,倒也不至于辱没了女儿。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胡氏抬头一看,是外孙女儿韩宝葭。
“哎呀,我都忘了,”胡氏一拍腿,“蕤蕤的粉蒸肉。”
家里除了杏儿这个丫鬟,还请了个做杂事的嬷嬷,不过,这粉蒸肉是胡氏的拿手菜,胡氏兴致勃勃地亲自上手了。
五花肉切得厚薄均匀,放在酱汁里,米粉洒在肉上,搅得匀了,放入了蒸笼中,不多会儿,一阵香味传了出来。
韩宝葭坐在厨房里看着胡氏忙碌,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看来,她的前身一定是个嘴馋的小丫头,什么好吃的都想尝一尝。
不过,她自然没忘了过来找胡氏的目的。
“姥姥,那个崔婆子是给娘说媒的吗?”她仰着脸,一脸好奇地问。
胡氏心里咯噔了一下,只顾着想女儿的后半辈子,倒把外孙女的心思给漏了,可别瞎想了暗地里难过。
“蕤蕤放心,你娘最疼的就是你,就算要嫁了,肯定也不会抛下你不管,”胡氏柔声劝慰着,又叹了一口气道,“你娘这半辈子苦得很,要是有个好的,比在姥姥家呆着强。”
北周虽然民风开放,对妇人的要求也不似南陈那么多,但女儿一直呆在娘家的确很受非议。韩宝葭并不在意这些,乖巧地点了点头:“娘这么好看,肯定能有好的,只是这次可万万不能……要是那样,还不如不嫁呢。”
她及时地收住了话语,一双眸子水汪汪地看着胡氏,好像快哭了似的。
胡氏猛然想起了这孩子的爹,心里暗自呸了一声,咬紧了牙关道:“蕤蕤放心,这次咱们一定要好好打听,要是像你那个坏胚爹,姥姥就算养你们娘俩一辈子都不嫁!”
韩宝葭稍稍放了点心,其这胡氏一看就是耳根子软的,别被那个崔婆子三言两语就给蒙了。
祖孙俩一起用完了午饭,那粉蒸肉特别好吃,五花肉肥而不腻,被南瓜和米粉包裹着,又香又糯,韩宝葭一口气吃了小半盆,胡氏深怕她大病初愈多吃不好,把剩下的半盆装了食盒,说是让人送到铺子里去。
只是这还没出门呢,便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报信:“殷家嫂子,快去你家铺子里看看吧,有人赖着不走,殷颢都快和人打起来了!”
殷记胭脂铺就在离殷家过去两条街的地方,胡氏着急忙慌地一路小跑了过去,连韩宝葭跟在身后也没顾着。
一进门,铺子里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男人,身穿杭绸直缀,三四十岁,腆着个肚子,一身金光闪闪的富贵气,旁边跟着两个小厮。
殷颢捏紧了拳头,一脸怒气地拦在殷盈前头,殷盈则气得脸色发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原本就长得妩媚,眉如远山、眼含秋水,这会儿一双眸子瞪圆了,胸口的峰峦随着喘息起伏着,比起那些二八年华的更有有一种诱人的味道。
韩宝葭上辈子见过很多美人,明丽的安南公主、美艳的先淑妃……然而比之她们,殷盈虽然因为小家碧玉少了几分气度,却在柔媚上更胜一筹。
那男人看得眼睛都直了,笑嘻嘻地道:“殷家妹子,你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只不过叫你帮我拿几盒胭脂,你弟弟粗手粗脚的,弄坏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