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卑职正准备找您汇报。”那何仵作显然走得有些急,额头上正冒着汗珠。
陆九思也不花时间寒暄,“哦?可是那寇雯的尸体有什么古怪?”
“古怪倒不好说,我昨日初查时,确认了她是被人掐断咽喉致死,身上没有其他严重伤口,从喉骨断裂上看,行凶者应该健壮男子。今早我在复查时,又发现了此物,被死者紧紧攥在手中,大人请看。”何仵作说着就从箱子中取出一个油布做的口袋,里面倒出一小片碎布料。
“此布即是死者临死前攥在手心的,那必然和当时在场之人有关。”何仵作有些兴奋地说到。
陆九思点点头,欣慰地对何仵作说:“老何,你做得很好,马上把这布料做为证物记录保存好,我去去就来。”
陆推官匆忙出门,找的不是别人,正是泰蔼鑫夫妻两人。
当孟岚琥听说寇雯死时抓着一片布料时,就明白了陆九思的意思,于是,她带着子龙三个跟着推官去了衙门。
子龙在闻过那布料后,就被带到了吴家。吴尚宇此时已经决定要保住妹妹了,自然不会再配合陆九思的查案。
好在吴尚宇毕竟只是个商户,没那么硬的腰杆,最后还是放陆九思几人进了家。
不多时,子龙就从吴然欣的房中找到了一件衣服。这衣服正是如今武昌城里流行的样式,下摆做得层层叠叠,显得非常精致华丽。
经过一番检查,陆推官在衣服的下摆边沿处找到了一个不太显眼的缺口。把那碎片与缺口比对了下,正好吻合。
再拘来吴然欣的贴身丫鬟翡镯,录好了口供,证实此衣服正是吴然欣所有,且寇雯失踪当日,还恰好穿过。
一行人收好证物,顶着吴尚宇的黑脸回了衙门。
都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陆九思把眼前能用到的证物理了理,归纳整理了一番。
首先是可将胡茂文定罪的首饰和尸体,其次是能证明寇雯死时吴然欣至少在场,甚至可能也参与了谋害的那片布料。
而本来最重要的人证,那两位衙役,则在短时间内没希望出堂作证了。
至于立了功的子龙它们,也不能当做证物使用,只能作为备注记录在案。
在听了陆九思的担忧后,泰家夫妻两人也觉得想要证明吴然欣是主谋非常困难。
就在大家都没有头绪时,孟岚琥突然问道:“那胡茂文家还有什么人?”
“他还有个老父亲,已经瞎了好些年了。”陆推官若有所思地说着。
他一抬头就看到孟岚琥微笑看着他,缓缓说道:“那吴然欣可以用情动人,让胡茂文一人顶罪,咱们不妨也试试这招……”
下午,当陆九思赶到胡茂文家时,就看那瞎了的胡老爹一个人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似乎在等他儿子归家。
默默叹了口气后,陆九思走上前去介绍了下自己:“胡老爹,我是负责胡茂文案子的推官,陆九思。”
“哎,哎,官老爷在上,小民的儿子能,能,能有条活路吗?”胡老爹哆哆嗦嗦地想要下拜,被陆九思拦下,两人边说边进了胡家的院门。
当听完陆九思把案子说了一遍后,胡老爹双手捂脸闷闷地哭了起来。
半晌,他抬起头来说到:“我儿虽然糊涂犯了大错,可他从小就没干过什么坏事,并不是那动辄要人命的恶徒啊……他是被那女子,被那女子迷了心窍哇,呜呜呜……”
陆九思在胡家四下看了看,发现炉灶冰凉,家里连点热水都没有,想来是胡老爹心神不宁,连茶饭都没心思吃。
若是以后等那胡茂文伏法后,这胡家可就只剩下这么个瞎老爹了,陆推官心中也有些惨然。
他并没有因这份同情而去想放过什么人,反倒是更加坚定了念头,必要让那真正的主谋伏法认罪。
陆九思开口说道:“胡老爹,我们那天晚上在你家后面听到了你儿子与那女子的一番话。”
那胡老爹顿了一下,点点头说:“我也听到了。”
陆九思大惊,“老爹,你真的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我瞎了几十年了,耳力比一般人都要好得多。那晚他俩在院墙后面说话,我就在院子里,听得一清二楚。那就不是个好女子,我儿真是迷了心啊!竟为了这么个人犯下大错……”胡老爹满脸悲苦地说着。
陆九思本想着那天晚上的两个衙役是指望不上了,谁知这院里竟然还有个人证,却根本没人注意到。
压下心中那阵狂喜,陆九思缓缓开口道:“若你儿子真按着那女子说的,到时候恐怕连个好死都落不着啊。”
这不是陆九思骗人,若是胡茂文按吴然欣说的诬陷寇雯淫奔的话,寇家自然会想法子给胡茂文扣一个勾引良家妇女的罪名,而吴家只想着把自己撇清就不错了,哪里会去管一个必死之人的罪名到底有哪些呢。
因此,那胡茂文最后必然要背着双重罪名论刑。按当朝律法,胡茂文两罪并罚就会被判鞭刑至死,也就是说要被活活抽鞭子抽死,这和砍头比起来可就遭罪多了。
那胡老爹听了陆九思一番话,哭得不能自己,他哽咽着说到:“我儿都要死了,为何还要去背那些冤枉罪名,不能背,不能认啊!官老爷,你让我见见我儿,我要去同他说,不能认那些冤枉罪名啊,官老爷,求求你了!”
陆九思扶起胡老爹,安慰道:“老爹,你放心,我就是为了不让胡茂文胡乱顶罪才来找你的,我扶着你,我们一起去见见胡茂文,你好好同他说说吧。”
“哎,哎!”胡老爹赶紧抹了把脸,摸出门边的一根木杖,跟着陆九思出了门。
因那胡茂文已经被押进了大牢,所以陆九思叫了辆车,载着两人朝大牢而去。
当他们在狱门口下车时,有个狱卒仔细打量了下胡老爹,然后偷偷趁着无人注意,一路朝城北跑去。
“爹?!”当胡茂文看清笼外之人后,不由惊叫了一声。
胡老爹老泪纵横地说道:“你,你这个混账啊,你还记得家里有我这么个爹吗?我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着让你去杀人害命吗?呜呜呜,你对得起谁啊?”
胡茂文隔着木栏,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到此刻,他仿佛才想起,和那心思难测的吴然欣相比,自家这个瞎老爹才是养了他十八年的人啊!等他去后,老父又该如何活下去啊?
然而此刻大错已经铸成,他除了痛哭之外,再无办法。
胡老爹摸索着,把手伸进木栏中,想要摸一摸他的儿子。
“儿啊,别哭了,听爹说啊。”胡老爹摸着胡茂文的头哽咽道:“是爹没教好你,让你走错了路。都说杀人偿命,咱,咱没话说啊!可,可你不能认那些冤枉罪名啊,更不能再让人家好女子蒙冤受屈啊!这辈子你没活好,就多积点德,下辈子好好过,你答应爹,答应爹吧,呜呜呜……”
胡茂文此刻已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跪在地上砰砰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