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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所以他今晚来……就只是看看她睡好没有?

仅此而已?

侯苒抿着唇,发了会儿呆,忽然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太闲了,不然怎么总想着这些不知所谓的事情?即便真有个什么意外,也不是她一个五岁小姑娘该有的心思……再说了,帮侯大将军改命固然是大事,但如她这般,在国公府里当个混吃等死的娇小姐,未免太浪费上辈子辛苦修习所得的医术了。

自重生后,她已经将这身学识与经验搁置了三年之久,如今也该是拾起的时候了。

至于别的……

日子还长,以后再说吧。

夜已深,偌大的山谷内静谧无声,纷扰的心绪也逐渐平复下来,床榻上的人儿翻了个身,终于抵不住困意沉入梦乡。

******

翌日,卯时三刻。

隔着竹墙传来一阵又一阵咣咣当当的声响,间或还夹杂着哼一两句不知名的小调儿,虽说并不大声,但持续不断也很是烦人,侯苒在硬邦邦的木床上翻了几圈,总算搅得睡意全无不得不起来了。

谷里自然没有人伺候,所幸她以前也过了不少苦日子,便抱着木盆到后山的小溪去打水洗漱。

不过在侯家这几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忽然要自己动手真有些不习惯——这不,手一滑还把木盆翻到溪里了,追着捞回来弄得衣袖都湿了一大片,只好回屋把包袱里备用的衣裳换上。

一进一出,倒是闻到隔壁灶房传来的早饭味儿了,依旧清淡,跟昨晚的山药味有些相像,侯苒摸摸肚子,忍不住好奇推门进去。

墨奚正在做山药粥,拿着铁勺在那口大锅里搅拌,见小姑娘来了也不见外,神采飞扬地与她打了声招呼:“起这么早啊,是饿醒了?”

侯苒摇了摇头。

山药最是饱腹的,她昨儿晚饭吃得快撑住了,现在自然也饿不到哪里去。

墨奚“哦”了一声,语气不解:“那侯誉风还说你平常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让我不要去叫你?”

侯苒:“……”

墨奚爽朗大笑,又问她昨晚睡得如何,许久不跟小孩子打交道了,嫌麻烦,这下倒遇上个脑子灵光人也通达的,难得,于是插科打诨地聊了会儿,等粥熬得差不多了,吩咐小姑娘去叫侯誉风来用早饭。

他没说侯誉风去哪儿了,侯苒也晓得,这么早起来无非就是练武,点点头正准备走,刚出门口倒见那人回来了,果然浑身汗湿,深色的外袍被他随意系在了腰间,上身的中衣也松松垮垮,跟那日从军营回府的模样一样诱……咳,侯苒忙别开了视线,若无其事。

墨奚却不乐意了,丢下锅勺捏着鼻子将这家伙往外推,满脸嫌弃道:“出去出去,这一身臭汗的也不洗洗才来,把我这屋熏成什么样儿了,还要不要吃早饭?”

然后侯苒就眼睁睁看着侯誉风被赶出去了,洁癖严重的墨奚还挥袖扇了扇,仿佛能把那股味儿扇走似的。大概是感情真的很好吧,平日的侯誉风老冷着脸不亲近人,除了侯老爷子,也就一个墨奚敢这么对他了。

“……对啊,就他那脾气,要不是我自小认识他,肯定对这种无趣的人敬而远之,怎会当这么多年兄弟?”

“大哥哥以前便是这样了?”侯苒微微惊讶,还以为他是在爹娘走后,才变得如此冷漠寡言,原来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嗯,一点儿不招人喜欢。”

回首过往,墨奚摆出一张悔不当初的八字脸,生动得颇为滑稽。

“不过倒是很守规矩,我爹命我们每日卯时便要起,夏天尚可,冬日天未亮之时真是冷得呼口气能成冰,有时我和大哥都起不来,就他一个从未迟到过的,跟夜里不用睡似的。”

侯苒对此深有同感,忍不住点头:“还日日扰人清梦,还当着墨神医的面说人坏话……”

“咦,我什么时候成神医了?我自己都不晓得?”

她猛然回神,看见墨奚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才惊觉方才的自言自语说漏了嘴,忙笑笑掩饰:“大哥哥说你的医术很厉害,难道不是神医吗?”

此等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话,也就她这般小的孩子说出来能叫人相信,墨奚微微眯了眼,半晌才从那张看不出端倪的小脸上移开视线,恢复了原本的轻松神色。

“呵,难得了,这多说一个字像要他命的人,能开尊口夸我,真得谢谢他了。”

侯苒不敢再往细节上说,生怕后边还得想千百个谎来圆,于是主动转移话题:“对了,墨哥哥很喜欢灯笼吗?”

“一般,不特别喜欢。”他正拿着锅勺将煮好的粥舀出来,装在三口大碗里凉得快些,叫小姑娘帮忙一起端出去,“怎么了?”

热粥的温度渐渐蔓延上碗沿,有些烫手,侯苒加快脚步到饭桌前放下来,指了指挂在屋檐的那一整排白灯笼。

“哦,你说这个啊。”墨奚也将两碗粥搁桌上了,语气随意道,“我夜间视力差,挂少了看不清楚。”

侯苒:“夜盲症?”

墨奚又看了她一眼:“你还知道这个病?”

侯苒一愣:“……我在书里见过一次。”

他心道这小姑娘才五岁左右,侯家也无人从医道,看什么书能提到疑难杂症的?即便真的提到过,那么如她所言,岂不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不比夜盲重,只是幼时为人所害中了毒,无法根治落下的小小后遗症。”

侯苒点头,想起上辈子便常听人传道,“圣手毒医”墨奚隐居之处,夜间必灯火通明,不少人还猜他醉心毒术以致日夜颠倒,时常不眠不休地挑灯制毒,因此也未曾有人敢夜袭墨奚……却不想,实际上是因这种缘由。

“好了,赶紧用早饭吧,等会儿带你去参观我的密室。”墨奚往她的碗里放了一个汤匙。

侯苒:“大哥哥不去?”

墨奚摆手:“他每回被我强拉去都板着脸,早嫌我烦了,肯定不去。”

侯苒:“哦。”

不过,等两人准备去的时候,侯誉风居然也径自跟在了后头。

墨奚:“干嘛,你不是没兴趣吗?”

侯誉风没说话,目光朝下方的小姑娘扫了一眼,很快又回到墨奚身上,意思昭然若揭。

“啧,这不是有我在吗?”他总不至于连个半大孩子都护不住吧。

侯誉风只淡淡地回:“怕你没分寸。”

墨奚懒得理他,爱跟不跟,带着小姑娘便走了。

第37章

约莫过来两个时辰, 侯苒终于从那间密室里走了出来,感觉自己脸都有点儿白。

她自认并不胆小,也不惧怕蛇虫类, 但方才进入那间所谓的密室……不, 与其说是密室,倒不如说是“虫窟”, 并非说它地方有多大多高,而是藏纳的品种实在是太多了, 叫她进门的第一眼便震惊不已, 更别提一直往里走时, 沿途上见到的那些奇形异种,简直叹为观止。

但只看一圈其实也无需太久,但墨奚秉持对初来乍到的客人的特殊优待, 边看边逐个品种给侯苒介绍,从学称、外形、习性说到毒性和入药功效等,如同一卷人形的百科医书,除去她本身了解的那一部分, 也不知道这么听下来记得多少。

光说还不够,有时他说到一半,还要将那小小的笼子取下来, 让她伸手进去跟里面的家伙们“熟悉熟悉”,日后好相处???

……侯苒这才明白,来之前侯誉风说的那句“没分寸”,到底是什么意思。

虽说墨奚顾及她的安全, 让她碰的都是些温和无毒的品种,可毕竟是徒手摸活的,有几样还软绵绵滑腻腻又湿湿的,名字念起来复杂,似是小蛇抑或别的什么,总之再不害怕的人,一口气摸了这么多,也不禁冒出几分恶心。

“看得如何?是不是大开眼界?”

偏生始作俑者心情好得很,见她点了点头,还勾着嘴角跟后边面无表情的某人炫耀似的说,“看吧,就你嫌无聊,还不比小姑娘识货呢。”

“是吗。”侯誉风敷衍地回了一句,他可没错过侯苒明显变白的脸色,只懒得说破他罢了,“快午时了,打算做什么吃?”

这句也是替侯苒问的,他口味不挑倒无所谓,果然墨奚“哦”地一声,像是才想起这茬儿:“那我去做吧,你俩就随意转转,半个时辰后回来用午饭。”

说罢一溜烟地去灶房了,主动得跟昨夜赖他们打扫竹屋那时判若两人,侯苒有想过帮忙,但以自己的身量和气力帮倒忙还差不多,另一个人则丝毫不感兴趣,于是从善如流一同散步去了,正好她也缓解缓解心里的不适,免得食欲不振。

这山谷十分隐秘,翠绿的树林环绕四方,除了他们进来的那个洞口外,找不到别的出口,虽然后山有处小瀑布和溪流,但顺着溪流走却没有尽头,想必也是设了障眼的阵法,不叫人轻易发现。

“大哥哥,怀虚谷这么大,只有墨神……额,墨哥哥一个人在吗?”

侯誉风眉间一动,似听见什么不对:“旁人进不来。”

“那他一直留在怀虚谷,不回山庄了吗?”

“逢年过节或急事会回去,其余大多待在此处。”他皱了眉头,确实觉出有什么不对了,“怀虚谷?”

“……嗯。”侯苒一抬头见他神色有几分怪异,莫名忐忑,“怎么了?”

侯誉风:“你怎知此处是怀虚谷?”

侯苒一愣。

这是她上辈子听闻的,“圣手毒医”常年四处流浪,居无定所,唯独有一处地方是他每月会回去的——怀虚谷,虽具体方位不为人所知,但大家都这么说的,而且由始至终没提过别的地名,于是她顺其自然觉得墨奚此时所占的便是怀虚谷了。

可这话无法解释,侯苒也记不清昨晚侯誉风说起墨奚的往事有无提及了,似乎是有的,只好硬着头皮碰一碰运气:“……不是大哥哥告诉我的吗?”

侯誉风:“何时?”

侯苒语气自然:“昨晚啊,你说墨哥哥寻到了这个荒无人迹的怀虚谷,正合心意,便占为己有住了进来,不是吗?”

侯誉风垂眸看着她,目光淡淡,片刻才低沉地“嗯”了一声。

……不可能。

此地本就是无人谷,甚至根本无人知晓有这么一处山谷,何来的名字?上一世或许听过,但这一世他早记不得了,也从未听闻有怀虚谷一地,除非是墨奚自己取着玩儿的名字……但以这话唠的性子,要真取了名,能憋住不与他说吗?

那她所说的又是哪里?如何得知?

“你……”

他还想问什么,被远远传来的呼喊盖过了话头:“喂!饭做好了,你俩赶紧回来!”

“好!”小姑娘举着手臂朝墨奚挥了挥,不知有意无意,将方才的话题一揭而过,轻扯他袖子道,“大哥哥,我们走吧?”

侯誉风只得暂且放下疑惑,任她牵着一并往竹屋走去。

******

因着夜间赶路不便,两人又多留了一日,侯誉风背着弓箭上后山打猎去了,侯苒在屋里待着无聊,忍不住好奇去看墨神医有何事要做。

主屋不见人,绕了一圈才发现他在药库里,屋门大敞,三面都是顶墙高的药柜,底下还有几个足有人高的木架子,放着些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单看外形,想来装的大概是些配制好的药膏、药丸等。

“小姑娘,闲着没事儿啊?”

清朗的男声从上方传下来,侯苒抬头,看见墨神医正踩在高高梯子上,一手拎药袋子一手扶在某个木格上,转头冲她笑道:“没事就来帮我干点儿活。”

闻着满屋子的药草味儿,清淡甘香,久违又熟悉的回忆扑面而来,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呀。”侯苒点头,提着裙角跨进门去,来到梯子下习惯性地伸手扶了扶,“要做什么?”

“梯子很牢固的,用不着扶。”墨奚关上木格子,往下指了指那堆在药柜一角前的数十个小麻袋,道,“你将那些药材分别添进药柜里……呐,在你脚边有本百草图鉴,你就照着上面的画,看清楚草药的名字再往里面放,实在不认识再问我,别放错了。”

侯苒点头,以前在医馆常常做这样的杂活儿,对她来说轻而易举,捡起图鉴去拿了几个药袋子,一个个解开绳结辨认,然后再找相应的药格子放进去,驾轻就熟,等墨奚第二回 低头去看时,角落的那堆草药已经少了大半。

这么快?别是放错了吧……

墨奚看了眼放在草药边上的图鉴,转向另一边,见小姑娘的胳膊上挂着好几个小麻袋,刚拆开一个,只往里随意瞧了眼便开始找药格,拉开放满后,又继续解下一个,熟练得仿佛早已将这些草药的名字烂熟于心。

他目光微沉,有些诧异。

距小姑娘进来才不过半个时辰,足有三百多页的图鉴,至多能翻一遍而已,可看她干活儿的熟练程度,不单记全了图鉴的内容,辨识能力还相当地好,只一眼便能认出是哪种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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