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正是一年当中最炎热的三伏天,因为产后体热,即使病房开上空调,殷雅霓还是一天湿了几套衣服,甚至晚上热得睡不着。
肠道未排气,无法进食,饥饿感引起的情绪低落,再加上产后孕激素下降、母乳不足的压力、身体的虚热出汗,这一切,即使在第一胎时已经历过,即使她一直在心里为自己做思想工作,但当下还是不受控制地难过起来。
沈流岚刚睡下不久,似乎又听见殷雅霓小声的抽泣声。
他起身开上小夜灯,果然看见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默默流泪,且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心里万分不舍,他起床到浴室拧上几块热毛巾,为她擦干脸上身上的汗水。
然后,再拿上干净宽松的睡衣,小心翼翼地为她换上。
当做完这一切,沈流岚自己热出了一身汗,而殷雅霓也因身体变干爽而好转了心情、停止哭泣。
他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用手抚过她的前额,温柔地说了一声“我去冲个澡”后,才拿上干净的衣服去了浴室。
不久,浴室淅淅地响起水声。
伴随着这承载了她所有安全感的水声,她又昏沉沉地睡着了。
沈流岚出来时,殷雅霓刚进入梦乡。
他站在床前,低头看着她犹如天使婴儿般的睡颜,感慨万千。
心中关于某个遗憾的缺口蓦然放大,他不敢想象,殷雅霓四年前生龙凤胎的时候,没有自己在身边,是如何捱过这痛苦煎熬的产后坐褥期。
他不认为殷雅霓生为女人,有生育功能,就必须无理由忍受生子的疼痛。
她愿意为他生儿育女,是他的福分,他该感激。
她不愿意为他生儿育女,也无可厚非,他应理解。
没有任何人,可以假借爱的名义,加以道德绑架,强迫爱人为自己,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正因为彼此是独立的个体,爱人的所有付出都该感恩,所有不愿意都值得被理解。
那一夜,殷雅霓睡得十分不安稳,沈流岚调好闹钟,半小时起床帮她擦一次汗。
第二日,沈流岚一早就起床将房间的窗帘打开,让灿烂的阳光照射进房里,并且下楼买了一束香水百合放在床头柜上。
看着这充满生机的房间,殷雅霓的精神终于好了一些。
沈流岚以为就这样慢慢好起来了,可当他看见殷雅霓因为护士进来而惨白了的小脸,才隐约觉得似乎还有更可怕的事情。
主治医生查看过殷雅霓的刀口,点头说了句“恢复得不错”后,便离开了病房。
而推着医药处置车的护士,在为殷雅霓处理好吊瓶液体后,便换上另一副消毒手套,并透过口罩对沈流岚说道:“压恶露,请把产妇的身上的被子掀开。”
“压什么恶露?”沈流岚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
戴着厚厚口罩的护士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依稀看出她似乎很麻木。
而躺在床上的殷雅霓听见压恶露三个字,瞬间惊恐地抱紧了沈流岚的手臂,那小手还发着抖。
沈流岚安慰似的抚着她的手,低头轻声对她说:“宝贝别怕,有我在。”
护士换好手套后,见沈流岚还未掀开殷雅霓身上的薄被,于是又木着声音说道:“请把产妇身上的被子掀开。”
“你先跟我说压恶露是怎么回事?”他声音也不善。
“你把被子掀开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护士的口气很不耐。
沈流岚还想与她理论,但攀着他手臂的殷雅霓却小声地说道:“没事的,都要压恶露的。老公,你先出去吧,压完恶露你再进来。”
她说着,一双小手已经离开了沈流岚的手臂,颤抖着掀开了自己身上的薄被。
护士轻笑了一声,眼中似乎充满不屑。
而掀开自己被子的殷雅霓,再次抬头看向沈流岚,可怜兮兮地对他说道:“老公,你先出去吧,去楼下帮我买点巧克力,等我可以吃东西的时候吃。”
她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沈流岚哪里敢离开。
最后,在殷雅霓的再三请求下,他才带着满腹疑问离开了房间。
门落下,他并没有离开外厅,而是靠近门板,竖着耳朵听着房里的动静。
几秒钟后,一开始只是听见殷雅霓的闷哼声,紧接着,便是几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手还放在门把上的沈流岚,当即打开门冲了进去。
只见平躺在床上的殷雅霓双手揪着枕头,哭得撕心裂肺,泪水涟涟。
而俯身在床边的护士,正伸着手快速地按压着她的肚子。
那一瞬间,全身的血液涌上了沈流岚的大脑,他震怒地上前挡住了护士的手:“这就是你所谓的压恶露?有必要这么用力?”
被他截住了手的护士脸上露出一丝慌张的神色,但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镇定地脱下手上的手套,兀自收拾着处置车上的物品,冷漠地说道:“如果恶露排放的情况不理想,还会继续压,请做好心理准备。”
护士离开房间后,沈流岚才小心翼翼地掀开殷雅霓的衣服查看她的刀口。
那包着纱布的刀口,隐约可以看见渗出了鲜红的血迹。
半夜他替她擦身体的时候,那纱布分明还是白的,此时却渗出了血迹,可见刚才那个护士下手有多重。
殷雅霓咬着自己的下唇,然而喉咙里还抑制不住地闷哼出声。
沈流岚当即红了眼眶,低头在刀口的位置轻轻亲了一下后,才悄悄盖上了她的上衣,柔声说道:“宝贝,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他刚出去,提着鸡汤的江蓉和杨梦萌就进来了。
见殷雅霓躺在床上哭,当下也知道必然是压恶露给弄的。
江蓉虽说之前因为沈流岚受伤的事情,对殷雅霓曾经有过怨言,此时见她辛苦生下自己的四孙子,曾经再重的埋怨,当下也烟消云散。
而出了病房的沈流岚,直接快步朝着该楼层的护士站走去。
他人还在拐角处,便听见了由护士站传过来的嬉笑声:“vip房的那个女的也太好笑了,明明都是生过两个孩子的老女人了,还装得跟第一次生孩子的小姑娘似的,真有够恶心的。不对,我见多了第一次生的也没她那矫情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