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槐笑着应承一声:“我来,阿瞳去歇息吧。”
阿瞳三年前被送到小院,和妇人相依为命,一生最感激的人里面,除了奶奶,便是姜槐。他不知谁是姜槐,他只知眼前这人是救他性命给他温饱的好心大哥哥。
姜槐手握扫帚打扫积水,坐在屋檐下的妇人温温和和的脸色有一瞬惊变,她仓皇起身,尾音颤抖:“是你吗?是你吗?”
太过激动的缘故,差点一头栽倒。小童急急忙忙搀扶她:“奶奶,小心点嘛~”
老妇人哆嗦着唇:“是你吗?是你吗?”
她反复问这话,姜槐一言不发,顾自干活。
得不到回复的妇人瘫软地坐回四条腿的凳子:“是你,肯定是你,你终于来了……”
大雨瓢泼,姜槐一手撑伞,一手干活,忙活了足足半个时辰。
她在小院挖了条不大不小的水渠,积水一旦过多,就会自动顺着这条沟渠流入外面街道。干完这些,她抬步搀扶过老妇人的手臂,一身俊雅白衣,气息温善:“来,快请里面坐吧。”
言语之间倒像她才是这小院的主人。
妇人一声不吭的任她搀扶,中途好几次想要婉拒,姜槐笑道:“别拘束,多年不来了,此番暴雨肆虐,我来看看您过得好不好。”
望着那一身洗至发白的旧衣,她眸光微黯:“那些银子为何舍不得用呢?您还当自己是下人么?”
老妇人指尖颤抖着:“一日为奴,一生为奴,老朽本就是个背叛主人家的恶奴,哪值当公子厚待?”
姜槐不以为意:“这话说的不对,在我心里,您不是奴。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我不爱听。”
“是。”
姜槐沏茶,客客气气的递到妇人手心,提醒道:“小心烫。”
妇人欲言又止:“公子来这是发生什么变故了么?还是说……被人识破了?”
“没有,还好。”姜槐指节有节奏的敲在小茶桌:“出了点不值一提的小事,心情不好,就想来看看您老人家。”
她问:“这地方住得还习惯吗?不如换个好地方?”
不值一提的小事又怎会惹得心情不好?老妇人心思通透,待听到她提起换地方,顿悟:“是禹州城住不下去了吗?公子无需烦心,老奴这就搬走。”
她说着就要收拾行李,其实哪有什么行李呢?落叶归根,只是忽然想到临死也不能死在故土,心生悲戚,不愿被人看到罢了。
姜槐轻叹,眉眼染了说不明的意味:“故土难离,您无需搬出禹州城,就是换个地方,这地方…过于简陋,不适合您住。”
她缓缓道:“给您的银子要用,不用的话,岂不浪费了心意?”
“不敢浪费公子心意。”
姜槐笑了,斯文秀雅,一笑倾城:“这就对了。我为您养老,可不是要您活受罪的。”
“身体好些了吗?”她问。
“好多了,公子医术通天,没公子出手,老朽怕也活不到今日。”
“这话又不对了。”姜槐指搭在她脉搏,温声道:“没您当年大发善心,指望三岁孩子活到至今才是荒谬。”
“……近日天寒,潮湿,邻居我都给您找好了,是个再细致不过的姑娘,洞庭湖边四景楼前花魁您听说过吗?苏簌簌,她很好,乃我挚友,有她在,您的日子会舒心许多。”
“老朽一条贱命,哪敢劳烦公子挚友陪伴照顾?”
“真是见外。”姜槐收回手。
小童按着多年前的旧例为她奉上笔墨纸砚。
匆匆写下几笔,药方既成,她眉间笑意越发柔和:“再吃两副药身子就彻底养好了。”
“多谢公子。”
姜槐面上的笑慢慢落下去:“您知道的,我不喜欢那个身份。所以以后,莫要再提醒我了。”
“是。”她改口道:“是,将军。”
“将军就要走了么?”
姜槐嗯了一声:“明日会有人来接应你们,到时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只管享受过富贵安生日子,您待我有恩,那些规矩教条礼数尊卑,便忘了吧。忘了,对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