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做过心理重建的老教授第二节课上得顺利了很多,对那些时不时还会出现的奇怪动静听若未闻视若无睹。反正他自岿然不动,口若悬河讲得飞流直下,灿若晚霞。
薛眠的笔记记得很工整,也很快,速记是慢慢培养的,以后一定用得上。老教授偶尔放下课本引申点其它,这个时候就可以放下笔抬起头,听一会儿教授的独家小故事了。
老教授阅历丰富,知识渊博,他的故事多来自于其亲身经历。且由于年岁的关系,历经沧桑,很多人与事都是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不曾相遇的,所以代入感很强,也非常吸引人。
小故事听了没一会儿,薛眠与大部分人一样还兀自沉醉其中,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咻——咔咔——咵嚓——”的杂音。薛眠回过神来,抬头确认了一下老教授的视野角度与扫视方向,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慢慢把头转了过去——
隔壁座,一个身穿橙色运动外套的人低着头,左腿松散地架在右腿上,手里握着个游戏机,指尖飞扬,在上面或是按键或是划动,忙得不亦乐乎。机器的声音调得比较低,讲台上老教授应该感觉不到,但薛眠毕竟是隔壁座,相隔不到十公分,他要是听不到。
除非聋透了。
一根手指伸过去,在那面屏幕的最上角点了一下:“收起来。”
费南渡没抬头,指尖依旧飞扬:“干什么。”
“你上课玩游戏,”薛眠看着他:“还问我干什么?”
费南渡继续酣战:“我又不用上课。”
“那你来这儿干什么?”薛眠有点不爽,瞪着他。
“学分。”费南渡答得干脆。
“不想上就出去,”一想到这人是怎么混进来的,薛眠就有点来火:“教室里只能坐这么多人,你占一个座,就是占了一个想上这堂课的人的机会,因为你他们进不来了,你懂吗?”
“关我什么事,”手上动作停了一下,费南渡从屏幕里抬起头,扫了他一眼,语气明显已变得冷硬无波:“连你也想管我。”
“算了吧,求我都不会管你的。”薛眠盯着他:“但你不能影响别的同学,”指了指自己:“包括我。”
两人就这么四目对峙着,眼神或凌冽,或冷静,互相一眨不眨,足足持续了半分钟。
火花闪耀,一触即发。
突然,费南渡“噗嗤”一声先笑了出来。
他摇摇头,游戏机往兜里一扔,两只胳膊搭在架着的那条腿上,歪过头看着对方:“我怎么影响你了。”
“游戏机,”薛眠不为所动,依然不怎么愉快的盯着他:“太吵,调低了声音也还是吵。”
“这样啊……”费南渡两手交叠往脑后一托,整个人以一种非常放松的的姿势向后仰去,挑了下眉:“可是不玩游戏能做什么呢,老头儿说的那一堆,我半个字都听不懂。”
“这只能证明你确实选错了课,”薛眠顿了顿,烦乱的一摆手:“赶紧换课吧!”
“换不了,”费南渡看着讲台上的老教授:“跟老温说定了,抓到什么上什么。”
“……你对‘学分’这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薛眠几乎是用看待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不是把课上完就能拿学分的。‘结课考试’,听说过吗?结课前是有考试的,考不过一样没学分。”
费南渡两手抱臂架到胸前,上半身往他那边倾了倾:“又不能调课,这么上下去考不过又等于白上……”啧了一声:“不然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薛眠感觉从嗓子眼里迸出的声音都带着火/药味,他跟这个弱智在这里讨论了半天没营养的,老教授的精华小故事不知不觉已经错过了两个。
太亏了。
费南渡笑了笑,没说话,视线落在薛眠桌前的一物上,略有好奇,伸手一挑,东西落到了掌间:“笔记?借来看看。”
薛眠倒是没有因为他这个不问自拿的举动而动怒,只是觑了他一眼,冷嘲说,看得懂么,就敢借。
费南渡压着声音哈哈笑了两声,低头翻起了手上的笔记,一词一词,一行一行。
看得很认真。
薛眠的字很好看,白纸上的黑色字母排列工整,大小匀称,起笔收笔颇有中国书法的感觉,像是自创的一种字体,飘逸又灵动,行云如流水,仿佛勾勒一幅水墨画。
“字不错。”费南渡点了点头。
“行了,”薛眠斜了他一眼:“你也就能看得懂字母了。”
“牙尖嘴利。”费南渡没动气,脸上始终挂着点淡淡的笑,看了几分钟后说:“笔记借我抄,看结课前能不能提升提升。”
薛眠不想答应。
凭什么借啊?你谁啊?
就算之前欠过一个人情,可学习大过天,薛眠不想在跟“学习”有关的任何事情上产生“亵渎感”。在他心里,费南渡这种学习态度和学习手段,就是对神圣知识的亵渎。
可心里又有个拧巴的念头在滋长着。
他笃定的认为,就算借了笔记去抄,费南渡也肯定过不了结课考试。到时候看着评判为“0”的学分单,鸡飞蛋打,巢毁卵破,这位同学的脸色一定会难看到连文字都无法描述的吧?
那这么一来……
很好。
很有意思。
“可以,”薛眠不动声色的勾了下唇角:“但不许带出学校,抄完立刻还我。”
“多大方的小朋友,”费南渡一手翻着笔记,一手非常自然的搭上了薛眠的后脑勺,在那丛黑亮亮的软乎乎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就这么说了。”
这个动作来得出其不意,薛眠一时没反应过来。掐着他这点没反应过来,四周立刻响起一阵极力压低的古怪“喔吼——”
喔吼。
显然是全被人看去了。
薛眠咬咬牙,一脸的愤怒受辱,倏的把头从他掌下脱离,狠狠瞪了一眼始作俑者,这才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欧美文学与艺术发展》一周只开课三次,每次上下两节课连上,铃声一响,今天的课就全部结束了。
薛眠收书起身,他的座位在过道往里第二张,想出去得旁边的人让道。薛眠把包背上,转身见一个高大人影正趴在桌上,头埋在两条曲起的臂弯里,安静不语,像是睡着了。
他快速扫了一圈周遭,确认教室里已经不剩下几个人,便用背包在那个睡着的人影背上轻撞了一下:“下课。”
费南渡肩膀微动,声音埋在臂弯里,传出来的时候有点闷闷的,但还是特别磁性,一如往常:“别闹。”
谁闹了?!
薛眠瞪着他的后脑勺,忽然灵机一动,把腰一弯,直接凑到对方耳边吼了一声:“起来!你挡我道了。”
“我!去!”费南渡惊得噌一下就醒了,都没花到两秒钟,在薛眠吼完最后一个字后就立刻直起了身,一边用手揉按太阳穴一边醒神:“以后改改,你的叫/床服务差到家了。”
“神经病!”薛眠忍不住低骂了一声,抬脚在一条挡路的小腿上踢了踢:“借过。”
费南渡瞬间脸色一黑,转头盯过去:“敢这么踢我的,没几个。”
“是吗,”薛眠不怕死的又补了两脚:“那你要珍惜啊。”
“小朋友我警告你……”
费南渡瞪眼指着他,然而指了好半天,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脸带愠怒的站起身,一把抓过背包和桌上的书,踹了一脚旁边的椅子:“笔记拿来!”
就他这副吃了瘪的不爽模样,薛眠觉得越看越得意,越看越舒心,忍着本能想笑的冲动,伸手到包里掏书:“准备去哪儿抄?我说了,不能带……”
“法学院。”费南渡打断了他,拿过笔记本扔进了背包里。
“法学院?”薛眠愣了愣:“我没有课在法学院,怎么跟你过去?”
“不用跟,”费南渡把包往背上一搭:“手气比较烂,还抽了一门刑法课。下节课拿来抄笔记,”抬表看了一眼时间:“两个小时后你到北大门,在那儿等我。”
“……行吧。”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薛眠点点头,先行离去。
今天后面都没有课了,这个点儿宿舍环境应该不会太良好,打呼噜的打游戏的估计全有,此起彼伏嘈嘈杂杂,不适合背书。薛眠把一号教学楼连扫三层,终于找到一个空教室,然而刚坐下没五分钟,崔绍群的短信就来了。
-下课了?后面还有课吗?
薛眠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位被气跑了的学长,边笑边给他回消息。
-没有了,找到一个教室准备自习。学长你呢?
-我也没,出来啊要不?西食堂等你,商量一下下个月文化祭的事。
-文化祭?
-就是一种学校文化活动,类似庆典,随便瞎搞搞的,不过还挺好玩儿。出不出来?出来就直接西食堂见。
薛眠对文化祭没什么兴趣,只想安安心心背几篇课文做几套题。不过有鉴于崔绍群今天心情不怎么秋光明媚,如果这会儿拒绝他,估计得雪上加霜,想想还是答应了。
薛眠走到西食堂的时候,崔绍群已经点了一大堆下午茶边吃边等着他。薛眠放下书包,扫了一圈琳琅满目程度堪比夜市流动小推车的餐桌,有些目瞪口呆:“看不出来学长你……胃口还挺好。”
“坐坐坐,”崔绍群嘴里叼着个鸡腿:“学习费脑,我妈说了在外面别亏待自己,想吃就吃个痛快。那半边给你点的,赶紧坐下享用。”
崔绍群是单亲家庭,十五岁的时候父母离了异。平时有事没事就爱编排自己老妈两句,什么半老徐娘事儿妈一个,少女的心思老婆子的命,虽春风不减当年但老腰亦不复当年,早该消停下来享受最美不过夕阳红了。反正里里外外都是挤兑人家年老色衰,空有一腔画眉描唇的热情,无奈岁月不饶人,在本该投身大好广场舞事业的年纪里天天穿得跟个花姑娘似的招摇过街寻找下一春,实在不成体统。
不过崔妈妈还真在去年年底社区组织的一场迎新交谊舞会上找到了下一春。
听说对方也是离异,并且膝下无子,各方面条件都挺好,二人便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这个后爹对崔绍群不错,要什么给什么,不要的也强塞,反正自己没孩子,将崔绍群视如己出好好培养,以后有个养老送终的,也不枉跟崔妈妈结缘一场。
薛眠捧着一杯珍珠奶茶,见崔绍群的脸色在美食的点化下已经回归到了平日的阳光灿烂,便开口直奔主题:“学长你说的文化祭,是什么啊?”
“你等……等啊,”崔绍群仰头灌了一大口雪碧:“等我咽下这口再给你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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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哥哥,体会到与费哥哥交锋的快乐了吗?
好惨一男的,还要借笔记呢~
就在刚刚!一只拥有四个细长黑翅膀的蛾子?蝴蝶?蝙蝠?尼玛怪兽?一样的东西从窗户里飞进来吓屎跌了!!!
啊啊啊 啊啊啊 最怕虫子了…………
——可还是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