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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她俏伶伶对着寝宫的门行了个蹲安礼:“那么,奴才给皇上叩安,皇上莫要生气了,早些安置吧。”

第102章

养心殿安静了下来。

白荼看看傻愣在那儿的李夕月, 笑道:“听明白了?”

李夕月点点头。心想:皇后真蠢啊,本来好好的“夫妻团聚”,她硬给搅没了。

白荼又悄悄在她耳边问:“后悔了吧?那么精致的两簇松叶儿?”

李夕月脸一红, 死鸭子嘴硬:“这有啥后悔的呀?那两簇绣得不好,本来就打算返工的。”

白荼也不戳破她的谎, 点点头说:“估摸着这会儿万岁爷口渴了, 你送茶去还是我送茶去?”

李夕月眼珠子一转, 笑道:“论理我可不能抢姑姑的班儿,若是姑姑累了,吩咐一声, 我也没有推辞的理儿。”

白荼笑道:“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你就去吧, 万岁爷也想见你呢。”

李夕月捧着茶盘到他寝宫门边,奏报了姓名,里面传出他疲劳的声音:“进来。”

她侧身进去, 笑嘻嘻蹲了安后觑觑他的神色:“万岁爷累了吧?今日是西洋贡来的参茶,据说不上火。”

又特特加了一句:“也不苦。”

昝宁斗了一天的心思, 确实也累了, 话都懒得说,招招手让她近前来, 喝了一口又皱眉:“不大好喝。”

抱怨归抱怨,还是喝完了。

他已经换穿了寝衣, 外头裹着狐肷的氅衣,此刻屋子里嫌热, 氅衣揭开大半, 李夕月给他递过来一件丝绵小袄:“万岁爷,狐肷的嫌热,单衣又太冷, 披件棉袄吧。这会子,可不能生病了。”

昝宁乖乖地脱了氅衣,换了小袄,捏捏李夕月鼻子说:“真啰嗦呀。”

李夕月看看一边,根本没有棋枰,又笑道:“万岁爷也该摆个棋啊,不然这谎也太好戳了。”

昝宁说:“摆什么棋啊。摆龙门阵已经摆得口干舌燥了。你今日应该送菊花茶,解渴。”

“菊花茶有啊,您吩咐,奴才这就送过来。”李夕月又笑道,“不过今儿小年,您却夫妻分床,还喝菊花茶清火,不合适吧?”

昝宁笑着:“怎么不合适?我硬着头皮听颖嫔讲她姥爷的方子是多么灵验,又听她旁敲侧击地说想和吴侧福晋住一晚,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容易么?还不就是为了那口醋缸能闹上一闹,闹掰了正好!”

然后拧她的脸蛋:“不想你也快成醋缸了。今天你吃醋可吃大了吧?”

“哪个吃您的醋?”

昝宁笑道:“那你这双眼儿,为什么瞟我的时候是凶巴巴的?”

妩媚里含着薄嗔,又有些欣喜。女孩子复杂的心思,却在眸子里一览无遗。

李夕月无言以对,只能轻轻地“哼”一声,嗔色里却满是娇俏。

第二天去海子边陪皇帝放鹰。

海子已经全冻住了,厚厚的冰层上有好些小太监在溜冰,岸边的柳树只有光秃秃的枝条,不过细细的小芽苞已经鼓胀在枝条上了。青松、翠竹、蜡梅、山茶等花木栽种在园子里,色泽鲜艳,掩映着红墙黄瓦。

昝宁仰首看他的鹰飞在天宇,天这日格外蓝,一片一片的云舒卷着,日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用一只手遮着光,嘴唇依然像镀了一层金光一般。

李夕月单单偷瞟他,就觉得挪不开眼,第一次有“馋”一个男人的感觉。

直到那目光瞥过来,问:“你看啥呢?”

李夕月慌乱中指了指她目光方向的天空:“那,那儿有一只云雀。”

昝宁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而后一吹鹰哨,把手中的一面小旗挥一挥,只见他的海东青在天空盘旋回转,突然朝着云雀俯冲下去,小小的鸟儿怎能是这样的雄鹰的对手,扑扇了两下翅膀就被抓个正着。

海东青大概嫌弃这样小的猎物,回到昝宁胳膊上的鹰架上,把奄奄一息的小云雀丢在地上,然后张口要牛肉吃。

喂肉是李夕月的活儿,她从银盘子里取了两块肉,送到鹰喙边,那海东青这才满足地叼了咽下去。

李贵道:“万岁爷,不早了,园子里备了膳食,请主子简单用一用。”

昝宁点点头,李夕月颇为不舍得离开这风景如画的海子边,回头看了又看。

昝宁边走边笑道:“冬日这里只能算一般般,到开春有桃柳,夏天半海子的荷花,秋天那边的园子里有各色秋叶,才是最好的时光。”

扭头又问:“对了,你会滑冰或玩雪么?”

李夕月点头如鸡啄米:“会啊!奴才堆的雪狮子还挺逼真的呢。”

昝宁笑着说:“是嘛!可惜今天没下雪,滑冰么……”看看日头,还是抱歉地说:“只怕也来不及了。下次吧。”

能有个承诺,李夕月已经心满意足了,点点头跟着到园子的正殿里,膳桌已经开在梢间,尝膳太监刚刚尝过一道道御膳,正把碗盘往桌上摆。

皇帝用膳,讲究食前方丈,两张硕大的八仙桌,摆满了漂亮的膳食。昝宁说:“李夕月,你今日侍膳吧。其他人就出去吧,太多人伺候,反而进得不香。”

李夕月点点头,心里想:好嘛,您吃着我看着……侍膳的活计,看起来最轻松,其实最难受。

她接过小太监送来的一把干净的明黄手巾,里头包裹着皇帝的乌木银筷和银匙,她把筷子递过去:“万岁爷请用膳。”然后手执着另一副筷子与汤匙,觑着他的眼神,他看向哪道菜,她就用小碟盛到他面前让他品尝。

他吃了一会儿,看得出胃口缺缺,要了热手巾拭了拭嘴角后问:“日常人家家里吃饭,不这么吃吧?”

李夕月说:“那是。我们家也不穷,不过一大家子也就是八菜一汤,圆桌子大家一道坐着,热热闹闹一起吃,也挺快活。”

昝宁支颐问:“若是一道菜大家都想吃怎么办?”

李夕月笑道:“按道理呢,自然是长辈先用,但是奴才的阿玛额涅疼我们几个孩子,看我们爱吃的,他们就说不爱吃,然后我们就谁先抢到谁吃咯。”

皇帝笑起来:“还能这样!”

“这样吃格外香甜,抢到不容易,特觉得好吃。”

“啊……”他点头,倒真是没见过小家子里吃饭的模样。

宫里吃饭叫用膳,几乎没有团坐吃饭的道理,太后、皇帝、皇后、妃嫔各按分例,各自摆一桌子吃;即便是大宴,也是一人一张膳桌,还得吃两口就起身谢恩;他当皇阿哥时在上书房吃饭,兄弟们各用各的桌张,讲究“食不语”。

他一直胃口不好,现在好奇起来,不由一眼一眼看李夕月。

李夕月不知自己那句说错了,也一眼一眼地回望他。

昝宁笑道:“你看我做什么?”

李夕月说:“那万岁爷看奴才干什么?”

“看你是不是饿了。”

李夕月摸摸肚子:“哎呀,还真是饿了。今天早晨激动,没多吃两口,刚刚绕着海子走了一圈,肚子里就空了。”

昝宁说:“我已经吃饱了,你就着手上的筷子匙子,喜欢吃什么自己吃吧。”

他的碗筷,她用一回也是用,多用两回也是用,立时也没啥忌讳的了,笑融融说:“那可多谢万岁爷恩典了!”

皇帝用膳,讲究不动声色,即便是喜欢吃的,也绝不超过三口,免得让人看出饮食上的偏好会出幺蛾子。

但李夕月可没这个担心,她尽挑自己喜欢的吃。

昝宁看了她一会儿,笑问道:“你好像喜欢吃爽口清脆的菜肴?”

李夕月正嚼着脆拌冬笋呢,嘴里包着东西不能讲话,只能微红着脸点点头,然后快点咀嚼。

昝宁体恤她:“吃吧吃吧,慢慢嚼,别急。喜欢吃的自便。”

李夕月毫不客气,也不害羞,捞了一碗酸菜炖羊肉,御厨房烧的温火膳里凉拌和炖菜不会走味,她唏哩呼噜吃得很满足。而昝宁就支颐看她吃,看了一会儿,食欲也吊上来了,说:“你也给我盛一碗酸菜炖羊肉吧。”

酸菜的清爽正好中和了羊肉的油润,鲜美的滋味恰两两调和,昝宁细细品,舌尖上感受到一些美快。

李夕月还教他:“大口吃,羊肉和酸菜裹着吃,羊肉软糯,酸菜脆爽,一起嚼美不可言!”示范着嚼了一大口。

昝宁撇撇嘴:“朕从不好口舌之欲。”

不过,仍忍不住学着她的样儿,细细品味菜肴里的滋味。

万方玉食吃惯了,舌头好像都糙了,什么山珍海味未必品鉴得出滋味。但今日把羊肉与酸菜同嚼——这每隔五七日必供奉的一道平常菜肴居然有了说不出的美妙。

寻常事物里的美好,总是李夕月能带着他发现。

昝宁愈发觉得这姑娘真是块宝藏。

热腾腾一碗羊肉汤下肚,浑身舒泰,四肢仿佛都是勃勃的力量。

李夕月就着御膳桌吃了个肚儿圆。昝宁则多吃了一碗酸菜羊肉汤和一个花卷儿,也比平常饱足了。

他问李夕月:“吃饱了吗?”

李夕月点点头:“奴才吃得可饱啦!”

昝宁点点头:“好的,那跟着我去大理寺吧。”

“大理寺?”李夕月的眼睛睁大了。

昝宁笃定地又点点头:“不错,亲鞫。要出其不意,不让他们有串供的机会。”

李夕月既有些好奇,也有些害怕。

皇帝看穿了一样,说:“放心,不会让你看着我刑讯的,你就在二堂后面备着茶就行。”

他要水漱了口,又叫把自己的衣包拿进来,换了石青色朝袍,活动了一下肩膀,说:“走吧。”

大理寺的衙署在千步廊,过年前封印,除了值班的几个低等官员,几乎已经别无他人。

这几个官员正在值房里打叶子牌,乍闻御驾降临,还以为是下头苏拉和他们开玩笑,踢踢腿笑骂着:“扯你的淡呢!大过年的,万岁爷不在宫里头和娘娘们颠鸾倒凤、云雨恩爱,跑到咱们这晦气地方干嘛来?别寻开心了,想讨赏钱,也等老子赢了这一把——”

半句话戛然而止,脸色大变,因为看见穿着石青朝服的昝宁健步走进来,貂绒的朝冠正中一颗明珠巍巍闪光。而他们的堂官大理寺卿则也是刚刚从家里赶了来,正脸色铁青地瞪着自己的几员下属,最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胡说什么!还不快给主子叩安!”

自然是屁滚尿流地跪了一地,话都说不囫囵。

昝宁微微皱着眉,昂着头说:“封印后值班,你们玩上一玩,也算不上大过。但是,祸从口出这条,想来是不懂?”

几个人牙关打架:“皇皇皇上恕罪,奴才才才罪该万死……”

昝宁说:“先戴罪,今日亲鞫能够保密得好,伺候得好,再谈免罚。”

斗篷向后甩一甩,宛如一只巨鹰降临在堂上,背着光,冬阳稀薄的金光给他镀了一层金似的,羽翼格外贲张。

先谈保密,几个官员自然不敢疏忽,亲自把大门阖上,见皇帝往二堂走,又屁颠屁颠地跟着,一路把二堂的门关闭好。最后垂首在阶下,大气都不敢出地等候吩咐。

李贵早把宫里伺候的一应人安排好了,此刻宫女太监有条不紊地铺陈桌椅,换了明黄椅袱;安放皇帝御用的文房,磨好朱墨;又拉过一扇半透明的绡纱屏风挡在御案前,免得犯人偷觑天颜。李夕月则在二堂后一间茶室里,早就备好的玉泉水再次在小炉中烧沸,等着皇帝叫茶。

而昝宁则对大理寺卿说:“今日亲鞫,就审陈如惠的两名长随。一应刑具都备着,他们若有御前弄舌、强嘴硬牙的举动,就给点颜色看看。”

大理寺二堂的茶房离得很近,李夕月只要悄悄揭起帘子,就能隔着屏风看见堂下的一切。一会儿,她听见镣铐锒铛之声,又听见仅有的几个差役喝骂的动静,看戏一样开始激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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