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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赵权不喜热酒,命侍女为他换过一个酒杯,另斟了一杯白酒,长亭深吸了一口气,皱眉猜测道:“王爷喝的是汾酒?”说着摇头道:“竹叶青?”继续摇头道:“也不是?”

又凑近了一点,闻了闻,疑道:“这是什么酒?我怎么闻不出来?”

赵权不禁失笑,悠然道:“这是宫中新酿的流霞酒,你自然闻不出来。”说完扬头饮尽一杯。

长亭转了转眼睛,好奇道:“王爷,我还从未喝过宫廷玉液,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赵权眼带笑意地看了看她,似乎看穿她的心思,吩咐侍女道:“去给她斟一杯酒。”

侍女应过,取来白玉般的酒杯为长亭斟满一杯,长亭端起酒杯,在鼻尖细细地闻了闻,然后慢慢地品着,一副认真的模样,赵权含笑而视,忍俊不禁道:“你师父定然十分好酒。”

长亭丝毫不以为忤,颇有些自豪道:“那是当然!”说着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噗嗤”一声笑了,继续道:“我自小便跟着师父喝过不少酒,师父对此总是十分自豪。”

说着神色温和,似是有些怀缅,“有次师父的朋友送了他一坛据说是秘法炮制的酒,那时我不懂事,见师父当宝贝似的藏了起来,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天天惦记着。

有一天趁师父去看师叔,我装肚子疼在家休息,师父一走,我就把酒偷了出来………”说着想起另一件事,不禁眉眼俱笑,对赵权道:“我师父总以为他的东西藏得很好,可我对他藏的每件东西都清清楚楚。”

又说回那酒,“那酒也是奇怪,初时喝便如果浆一般,甜丝丝的,我越喝越想喝,一个人晃晃悠悠地竟把一坛酒喝了个精光,然后怕被师父骂,躲到一个山洞里,后来便不省人事,恍恍惚惚一直在做梦,直到后来在家中醒来,才知道我已经睡足了三天三夜。”

赵权似乎能想象她幼时的淘气,笑道:“这是什么酒,本王也未曾尝过。”

长亭似乎心有余悸,诚心劝道:“王爷您可别去尝试这个,后来我听师傅说,这酒叫做‘醉生梦死’,又叫‘黄粱’,酒中放了一味珍奇的药,药其实无毒,但是一般人不得轻易尝试,若有心魔者喝了,很容易沉醉其中,越是执着的人越不易醒来,若是强行叫醒,极易失了心魂,但此药极是难得,据说只要一点便价值千金。”

赵权不以为然,问道:“那你怎么没事?”

长亭怕他不信,解释道:“我那时幸而还小,师傅说赤子童真最容易勘破迷障,再者我那么小,也没有什么执着的事。”

赵权想到一事,似是随意问道:“那现在呢?你的执着便是要找到你师兄吗?”

长亭神色一变,顿了顿,有些黯然道:“师兄……师兄旧伤未愈,师叔和师父都十分担心他……故而派我下山寻师兄,临行前告诉我,若是他真的不肯回山,就让我护卫在他左右。”

赵权看了长亭一眼,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嗤笑道:“他一个堂堂大男子,竟要你一个弱女子保护吗?”

长亭不以为忤,傲然道:“要说兵法韬略,我自然不敢和师兄相比,但是若论武功剑法,师兄可不及我多也,我若保护他,自然不会让他有什么闪失。”

说着扬眉一笑,对赵权道:“王爷难道忘了,您上次遇刺,不也是我……”说着见赵权看了她一眼,忙知机地闭了嘴,正要说话,却见张勉走了进来。

张勉走到赵权一侧,看了一眼长亭,赵权知道他的意思,却道:“什么事,说罢!”

张勉应了一声“是”,回道:“王爷,婢女来报,方才救上来的那位姑娘,满身鞭痕,又经水一泡,伤势十分严重,属下本想去问清楚她是哪家小姐,却发现一件事。”

“何事?”赵权淡淡问道。

张勉回禀道:“王爷,这位姑娘此来是伸冤的,而她想状告的对象……是户部尚书李盛元李大人。”

赵权嘴角微扬,好整以暇地问道:“状告他?这李尚书不是出了名的清廉好学吗?这女子告他什么?”

张勉笑了笑,回道:“这位姑娘语焉不详,似是不信任属下,再者,大夫说她的病来势汹汹,也不知能不能挺过去,王爷您看……该如何处置?”

赵权略一沉吟,长亭却站了起来,皱眉对赵权道:“王爷,那我过去看看她吧,好歹是条人命。”

赵权也站起身,对她道:“你随本王同去看看吧。”

长亭看了赵权一眼,心中暗自揣测,这人恐怕只是对那位李大人感兴趣,面上也不露什么,随他一同前去。

第22章

侍女为赵权打开房门,赵权信步而入,房内侍女纷纷向赵权行礼,赵权随口问道:“这位姑娘怎么样了?”

初夏上前,禀报道:“王爷,这位姑娘方才醒了过来,知道我们是晋王府的,便一定要见王爷,说是要请王爷为她伸冤。”

“咳……”长亭看过去,床上躺着那位姑娘听到人声,挣扎着想坐起来,侍女忙扶着她,“这……这是王爷吗?”那位姑娘神情激动地问着旁边的侍女。

侍女点点头,回道:“正是我家王爷。”

那姑娘挣开侍女的手,竟跌跌撞撞地爬下了床,跪伏在地上,悲泣道:“伏请王爷为民女伸冤,民女有天大的冤屈!”

说着又咳了几声,伏在地上喘气不已,赵权负手而立,道:“抬起头来,有何冤屈,慢慢向本王道来!”

那女子缓缓抬头,赵权和长亭同时一愣,那女子有一双很美的眸子,水光潋滟,似有秋水盈盈其中,抬眼间柔弱可怜,妩媚灵动。赵权侧头看了一眼长亭,这女子的眼睛竟和长亭有七八分相似,只是长亭双眉浓密挺秀,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英气,倒和妩媚不沾边。

那女子抬起头,满脸悲愤,说道:“回王爷,民女与姐姐本是江南一带的琴娘,托庇于官家的歌舞司,不过卖艺为生,数年前,我不过才十二岁,一日,在一官家府中献奏完毕,谁曾想竟被歹人掳走我姐妹二人,自此便远离家乡。”

“大约过了半月,我二人被送到了一处别院,自此之后,便开始了暗无天日的生活……”

那女子似乎想到极阴暗的生活,面色悲戚,双目含泪,让人见之不忍,长亭见她柔弱,便将她扶了起来,安慰道:“你慢慢说来,有王爷在这里,你的冤屈一定能昭雪的。”

赵权想不到长亭会这么说,不禁看了她一眼,问那女子道:“那这又与李盛元又什么关系?”

那女子想向长亭行礼,却力有未逮,道了谢,举袖拭了拭泪,愤然道:“那李盛元不是人!是畜生!我那可怜的姐姐……”说到极伤心处,已经泪如雨下。

众人心想必是李盛元见色起意,侮辱了这两姐妹,长亭行走江湖之时,也偶遇过这种事,心中义愤不已,暗暗可怜这女子。

那女子平稳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我姐妹二人自那时起便被囚禁在那别院里,初时我们还想过逃跑,每每被抓回去,都是一顿毒打□□,那李盛元生性极好女色,又有怪癖,尤其喜欢幼女……”

“姐姐为了我,纵恨也只得忍耐,再到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地方就是个供李盛元和他的同好寻欢取乐的淫窟,李盛元在那别院里养了许多像我姐妹一样的人,没多久,李盛元便将我们当做取悦他人的物件,姐姐为此生不如死,那李盛元还迫我姐姐打掉过两个孩儿,我那可怜的姐姐,她不过才十几岁……”

说着虽是极隐忍,却已满面泪痕,悲痛不已,长亭握紧双拳,双目怒视,满脸愤然,怒道:“如此禽兽!竟还是朝廷命官!”

赵权神色未变,那女子哽咽道:“姐姐后来在机缘巧合下,发现了一件事,几近痛不欲生……”似是说道了最隐秘的痛处,那女子缓缓摇头,似乎到现在都不想相信是真的。

众人见她泪如雨下,悲痛万分的模样,都生了恻隐之心,便都没有问她,那女子似是极忍耐,却还是痛苦道:“李盛元……他……他竟是我姐姐的亲生父亲……”女子说完后便痛哭不已。

众人都惊了,却听“砰!”一声,赵权看着长亭,长亭双目通红,一拳打在桌上,极是愤慨,只听她道:“禽兽不如!禽兽不如!”

那女子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长亭忽然想到一事,骇然看向那女子,满眼惊讶和不忍,又看了看赵权,见他看着那女子,眼中也有一丝不忍,似乎和长亭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长亭扶起她,小心问道:“那你……”

那女子举袖拭泪,似乎知道长亭想问什么,摇头道:“我与姐姐本是同母异父,母亲在姐姐三岁时改嫁给父亲的,李盛元并不是我的父亲。”

长亭松了口气,这女子外柔内刚,若真是遭此人伦惨剧,怕是……

赵权疑道:“李盛元乃宣和三年的榜眼,及第之后便被当时的宰首召为东床快婿,又何来的亲生女儿?”

那女子咬牙切齿道:“李盛元及第之后便抛弃我母亲,我母亲当时身怀六甲,被他母亲以不贞之罪撵出了家门……他自然可以当他的宰首女婿!”

说着满脸恨意,“后来李盛元将我送与他人,我也终于摆脱了那个牢笼,可是姐姐却依旧留在那魔窟,姐姐早已心如枯槁,为了我才苟活于世,临分别之际,姐姐嘱我一定要好生保命,若有机会定要逃回江南家中。”

“我离开之后,寻机逃回了江南家中,我日夜担心姐姐,也熬不住母亲的问询,忍不住和盘而出,母亲知道后,便带着我上京去状告李盛元停妻再娶,侮辱亲女的兽行,却不想李盛元以姐姐为饵,骗出母亲和我,对我们严刑拷打,母亲为救我,死在了李盛元的手中,我一路逃命,慌不择路之下,这才落了水……”

说完似是失了依靠,整个人倚在长亭身上,痛哭不已。

赵权神色一变,看了看张勉,疑问道:“可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若没有证据,李盛元乃是当朝户部尚书,本王也无可奈何。”

那女子泪眼看着赵权,坚定道:“我自有证据,那李盛元对我和母亲严刑拷打,就是想要证据,幸好我将它另藏他处,否则,恐怕早就没命了。”

赵权点点头,道:“你若信本王,便现在本王府中住下,养好伤之后再谈告状的事。”

那女子似乎耗尽心力,哭着便昏迷了过去,长亭搂住她,将她扶到榻上躺好,不无担忧地说道:“王爷,这位姑娘脉象极弱,需要马上医治!”

赵权看了一眼张勉,吩咐道:“上岸之后,去请个太医过来为她诊治,别叫她死了。”

说完对长亭道:“你不必如此担心,依本王看,她病势看起来虽凶,却不及你上次受伤严重,一时也要不了命,回府找个太医给她诊治诊治,养些时日就好了。”

长亭心知他自是不会将这样一个女子的性命放在心上,若不是对李盛元那禽兽感兴趣,怕这女子就是立时死了,他也不会看一眼,这人本性冷漠,哪里能奢求他的半分怜惜。

心中如此所想,脸上不免也带了几分出来,赵权看了看她,自是不屑变白什么,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回府后,赵权也没理长亭,抬脚便去了书房,长亭已经习惯了赵权这样喜怒无常的样子,并不想理他,招呼着侍女要将那落水女子送到自己院子里。

张勉在旁笑道:“江姑娘,这女子伤重,若是和你住一起,这看病送药的,难免会打扰你休息,你也是重伤方愈,这恐怕不妥罢,王爷若是知道了,怕是要生气。”

长亭想了想,对张勉道:“那先把这位姑娘放我那院子里,王爷那儿,我自己去说。”

张勉一笑,有礼道:“如此也好,那在下就吩咐下人将那位姑娘送到姑娘的院子里,在下先告退了。”

赵权正在书房批阅奏折,却听下人来报长亭求见,赵权放下笔,嘴角微扬,道:“让她进来。”说完又拿起了笔。

长亭提了提着裙角,迈步进了书房,依旧如她初次所见,书房的右边是大大的案几后,书房一侧是一排高高的书架,案几上上放了一摞摞的折子和书,另有笔墨纸砚,赵权端坐在案几后,提着笔在写什么。

长亭见他正忙,也不好打扰他,就站在那里,时不时往四周看看,赵权眉毛一扬,却还是继续写着,写完最后一笔,笑道:“怎么,你这么着急来当本王的侍卫吗?”说完放下笔,看着案几前的长亭。

长亭见赵权眼神熠熠地看着自己,似乎有些不羁的模样,平添了他几分俊逸不凡,长亭被他看得有些尴尬,拱手道:“王爷,那位落水的姑娘,能不能让她就住我的院子?”

赵权笑了笑,好整以暇地问道:“哦?为什么?这偌大的王府难道还住不下她吗?还是,难道你在担心本王会照顾不好她?”

长亭道:“那姑娘身世坎坷,实在堪怜,我想让她住我院子,也可时时宽慰她,算是个照应。”

赵权挖苦道:“你倒是有闲情……”

说着看了看长亭的脸色,笑了笑,踱步绕过案几,站在长亭面前,看着她道:“你若想,那便这么办吧,只是你别忘了,你承诺过的话。”

长亭抬眼看着他,赵权眼角含笑,眼带柔情地看着她,长亭暗自腹诽,这人双眼生得太好,便是注目而视,也显得深情款款,长亭暗暗撇了撇嘴,微微侧开了头。

第23章

长亭侧身拱手道:“那就多谢王爷,长亭告退!”说完往后退了两步。

赵权见她一副远离他的模样,心中好笑,也不再迫她,任她出了门。

长亭刚回到院子里,就见张勉带着人往这边过来,张勉近前,作揖道:“江姑娘,这是王爷命在下为姑娘准备的,王爷还着在下问姑娘,王爷每日卯时便要入宫早朝,不知道姑娘是否习惯早起?”

长亭看了看张勉的身后,侍女恭恭敬敬地捧着一套侍卫的衣物,暗想这晋王倒是一天不肯放她休息,看着张勉道:“张总管放心,长亭既担了这差事,自然不会误事!”

张勉低头笑了一笑,谦恭道:“那就好,王爷也可放心了,姑娘莫忘了,侍卫寅时便要点卯,在下就先告退了。”

长亭拱了拱手,道:“张总管慢走。”

长亭看着张勉带着人出了院子,呼出一口气,也不再去计较,想着落水那位姑娘还昏迷不醒,便赶紧过去看看。

红棠早让侍女为这位姑娘擦洗了一番,换了一套衣物,那位姑娘一脸苍白,柔弱地躺在榻上,倒有些西子捧心的娇态,另人见之生怜。

太医还未过来,长亭轻手轻脚地坐在榻边,她自小是被师父捡回山中抚养,身世也是堪怜,遇见这可怜的女子,自然有些物伤其类的心思,这姑娘的遭遇实在是太惨烈,长亭心中对她充满了怜意。

红棠站在长亭身旁,也忧心忡忡地看着床上那位姑娘,劝解长亭道:“姑娘不必太担心了,这位姑娘会没事的。”

长亭伸手为那位姑娘把了把脉,脉相虽是微弱,却也没有性命之虞,点点头,问红棠道:“太医怎么还没来?”

红棠柔声道:“应该就快到了,姑娘不必着急。”说着笑了笑,继续道:“上次姑娘受伤,王爷可是叫人抬着王太医过来的,一刻也不能耽误,王爷的吩咐,太医自然是不敢怠慢,来得就快多了。”

长亭听红棠的话,似乎有些打趣她的意思,她素来虽是磊落大方,却极不愿与赵权扯上关系,只道:“不过是王爷照拂罢了。”

红棠见她似是有些不悦,不敢再多嘴,退到了一旁,心中暗暗想到:王爷对这江姑娘似是别有不同,只是这姑娘竟似毫无心肠般,倒教人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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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被安排站在了门外阶下,与其他侍卫一般侍立两旁,这个时辰天色还是迷迷蒙蒙地泛着深沉的蓝色,没过多久房内灯光便亮了起来,人影幢幢,也分不清哪一个才是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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