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民乐县,陈默回忆起这几年来与刘翠的交往。
她是一个可爱的、有前途的姑娘。属于她的应该是一条宽阔的、顺畅的成功之路,然而,这才短短的两三年,她就被生活打垮了。
陈默把刘翠写给他的那些信拿出来,随手翻看信封及邮戳,回味其中的滋味。此刻,陈默感受到的又是阵阵酸楚。
可以想象,当初刘翠写这些信的时候是什么滋味,酸甜苦辣,有谁知晓呢?
这便是一位姑娘对心上恋人的思念,她付出了常人所不能付出的努力,她那纯洁的感情和对爱的憧憬,被一个男人无情地、残忍地摧毁。
陈默发现有两封信,自己当时竟然没有拆开看。那是在结业考试之前收到的,也是刘翠写给他的最后两封信。陈默根据邮戳,打开前一封信,读着读着,泪眼模糊。
我亲爱的默:
你好。我记不清是第几次孤独地坐在灯下给你写信了,我也不知道,这封信你看了后会不会给我回信。我不敢再有这样的乞求和奢望。
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却总是看不见你的影子,也听不到你的声音,我整日整夜地盼着你的来信、你的电话、你的归来,可是盼来的总是一场空。
多少次梦中醒来,泪水沾湿了枕巾,多少次呼唤你的名字,却得不到一声回音。
每当我写完一封信发出去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这次再不回信,我就永远不给你写了,可是没过几天,当我坐在孤灯下,还是忍不住给你写信,而且每次都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封,这是最后一封。
我想,即使你是铁石心肠,也该被熔化了吧。为什么别的女孩子为你做了一点点,你就那么感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没有一点动心呢?
我内心的希望和痛苦没有人知道,我只能说给自己听,我的所作所为没有人理解,我只有自己安慰自己。
我常常在问自己,难道我就没有一点令人欣赏之处吗?难道我就如此下贱找不到男人了吗?非得要一个冷漠的陈默吗?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吗?我就是那样令人讨厌吗?
我不得而知,我有一点相信,天命是不可违的,也许是我们的缘分,这辈子还没有修成正果,那就只有等来生了。
我真想求助于佛法,让它帮助我排除困惑、解除烦恼,帮帮我这颗无助的孤独的凄冷的心。
在这个孤独的夜晚,我像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幻想着能偎依在你温暖的怀里,我希望这个梦不要醒,我宁愿第二天早晨起来化为一座雕像。我们永远在一起的雕像。
爱你的:翠
6月1日
看到这里,陈默狠狠地在桌子上砸了一拳。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那个时候拆开这封信。
那时,是刘翠最需要关爱的时候,哪怕是一句话,一封信,或者打一个电话、发一份电报,都可能把她从悬崖边缘拉回来。
后悔啊,后悔!陈默啊陈默,你的沉默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陈默突然痛恨起自己的名字,为什么要把名字改成叫陈默,为什么要沉默呢。
陈默拆开第二封信,也就是刘翠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亲爱的:
这一次真的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
我心灵深处的水源已经干涸,我等不到你的心归来。我眼里的泪腺已经枯竭,我的眼泪溶得了磐石却溶不了你的心。
当一个女人把她所有的希望和梦想,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的时候,就注定了她的一生要么得到最大的幸福,要么得到最大的痛苦。
我是一个不幸的人,得到了后者。所幸的是,我已经找到一种解脱的办法,有一群人可以我打开了心结,驱除了心魔,在你这里得不到的,在那里我都可以得到。
在那里,不需要向人乞讨爱的施舍,也不需要挖一口苦井自己来喝。在那里,人们可以放下自己放不下的一切。
这个世界上,我有太多的放不下,所以我有太多的痛苦,这个世界不需要我,这世间不属于我,在这个世界里我感到的是孤独和冷漠,我只有去那个世界,那里才有温暖和阳光。
我写的那些信,不会带给你快乐,只会增添你的烦恼和厌恶,你还是烧掉它吧,在那燃起的火焰里,你会看到我的微笑,在那飞舞的灰烬中,你会听到我的泣吟。
我们都将消失,唯有火是永恒。
小翠走了,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她没有带给别人快乐和希望,也没有帮助别人解除痛苦和烦恼。
再见了。
6月10日
陈默清楚地意识到,毁掉的刘翠的不是别人,而是他陈默。他的内心永远无法抹去这种负罪,他的良心一辈子将不得安宁。
陈默不愿意放弃刘翠,他还要去师医院找刘翠,一定要把她从病魔掌下解救出来。他将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做这件事,以此来偿还欠下刘翠的情债。
尽管他也知道,靠说教救治刘翠的希望比较渺茫,从这二十多封沉甸甸的、饱含爱与哀怨的信中,就可以知道刘翠的性格是多么倔强。
不管有没有希望,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陈默都将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唯有如此,他的良心才能少受一些谴责。
陈默正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中,独自在宿舍里整理刘翠的信件,吴远山从外面回来。他见陈默黯然神伤,再看他手里那么多的信,便猜到可能是为了感情的事。
吴远山与刘翠同在a师政治部机关,刘翠与胡英辉分手,追求陈默的事情,他也听说过一些。这次陈默去a师里看望刘翠,回来后心情一直不好。吴远山照顾他的情绪,很少在宿舍里高歌。
今天,他又去了486医院陪张宁,回来时还带了好吃的。
“陈默,来来来,尝一点。”吴远山把两个塑料袋子铺在桌子上说,“这是张宁做的,牛肉,还有凤爪。尝一尝味道怎么样。”
“啊,好。”陈默把信整理好,塞进箱底,和陶莉当年的那四封信、还有阿孜姑丽的手套放在一起。收拾好后,来到吴远山的桌子前,“有酒吗?”
“有。这是我保存了多年的昆仑老窑。”吴远山从衣柜里取出一瓶白酒,找了两个搪瓷缸子分别倒了一点,“先吃点,垫一垫再喝。”
陈默没有吃什么,端起酒来一饮而尽,然后又自己倒上,比吴远山倒的酒还要多。他端起来说:“远山啊,张宁对你不错,祝福你们,好好珍惜吧。来,干了!”
两人碰了一下,干了。
吴远山又把酒倒上说:“陈默,有心事?想开点,酒解不了愁,借酒消愁愁更愁。”
“唉,没什么事,就是想喝酒。”陈默说着又要端起缸子喝。
“哎,别急,别急。”吴远山挡住了陈默端起的酒,“别光顾着喝酒啊,尝一尝张宁的手艺怎么样,过会儿喝多了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了。”
陈默放下酒,拿起一个凤爪啃了起来:“嗯,味道不错。”
正说着,穆子旭推门进来。“哎,真不够意思,有酒喝不叫哥儿们一声。”
(下一章:《有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