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不想把王誉峰连长不在位的情况报告给主任。如果那样做,这名连长就要挨批评了,没准还会背个处分。
在陈默看来,部队外出施工那么久,刚返回营区,连长抽空回家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何况家属院就在营区里面,提供一点人性化的方便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默相信,绝大部分军官是有自觉性的,是讲原则的。如果该他们值班,即便回家看看,他们也一定会回连队去住的。
没有必要把什么事都汇报给领导,发现问题,解决了就行。这是他的行事原则。
陈默刚准备回自己宿舍休息。电话又响了。
小周接了电话,“你好。噢,主任,在,在,陈干事还在呢。”
小周把电话递给陈默,“还是侯主任的,找你呢。”
“主任,你好,还有什么指示?”陈默接过电话。
“陈干事,我刚才给林政委汇报过了。”侯顺说,“不过,你还得再辛苦一下。”
“还要干什么?”陈默心想。
“你先回去睡觉,等凌晨四点左右,再去抽查几个连队,主要查一下二、四、六连和勤务连,还是看主官在位情况。政委说,部队从外面回来不能松劲,稍有松懈就容易出问题。检查的结果,明天早上向我汇报。”
“嗯,好的。”陈默极不情愿地答应。
看来林政委是非得查出点什么问题才肯罢休。
陈默离开露天电影院,朝自己住的小礼堂走去。快到礼堂门口时,一个人影从礼堂里闪了出来。
借着微弱的灯光,陈默认出来,那人正是工兵连连长王誉峰。
“陈干事,我正要找你呢。”王誉峰不安地说,“刚才去了你宿舍,你不在。”
“有什么事吗?”陈默问。
“就是,那个,你刚才去查岗,我不在位,副连长不知道,说我去洗澡了,其实我没有去洗澡。”王誉峰迫切地想解释清楚。
“你不用说了,没什么。”陈默本来就没把这事当回事。
“那你,千万不要给领导汇报,要不然我就……”王誉峰说。
“我已经向主任报告过了。”陈默严肃地说。
“啊――”王誉峰的嘴张得老大,愣在那里。
“我给主任汇报是全团每个连队的值班军官都在位。”陈默淡淡地说。
“真的,你没有说我不在?”王誉峰有些惊喜。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连队的。”陈默相信连长的觉悟。
“谢谢!谢谢!谢谢你,陈干事。你不知道,我确实做得不对,可是我也是……”王誉峰万分感激。
“怎么,还有什么情况?”陈默觉察到他似有什么要说。
“唉,干脆我就直说了吧,我知道你是好人。”王誉峰说。
“走走,到我宿舍里去说,别站在这儿。”陈默带着王誉峰上楼来到宿舍。“坐,请坐,有什么事,说吧。”
“陈干事,你不知道,在连队当主官真难啊。”王誉峰摇了摇头说,“我的情况更特殊。”
“怎么回事?”陈默给王誉峰递了一根烟,自己也点上。
王誉峰吸了一口烟,想了想,鼓足勇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
“我十九岁入伍,当兵第三年才考的军校,上了四年本科,毕业回来再当排长,然后副连长、连长一路走来。兵龄已12年了,才混个正职连。虽然我上了大学,还不如士兵提干的军官晋升得快。”
“士兵考学上军校,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比别人慢半拍。”陈默说。
“去年结婚的时候,我的年龄已不小了。我妻子也快三十岁。我们都是大龄晚婚啊。婚后我们就想要小孩,可是一直没有动静。”
“哦……”
“像我这样,平时每周只能回家两个晚上,还不算经常出去驻训、施工。妻子总是抱怨,这样拖下去,等她年龄大了,生小孩更难。”
“难,都有难处。家家都有难念的经。”陈默理解边防军人的生活不易。
“今年春节刚过,部队就上高原施工。夏天还要上喀喇昆仑山,我都不敢给妻子提这些事。本来,她对我的工作很支持,可是老不在身边,彼此就有些隔阂。”
“多给妻子说说好话,女人要哄着来。”
“我确实想好好说,可是……”王誉峰说,“今天,部队返回营区,别人都回家跟妻子团聚,但我要值班。虽然给妻子说了,可是她不能理解,还跟我生气。如果我不回去看一看,她会更失望。所以,晚饭后我就……”
“所以,你就溜回家了?!”
“本打算熄灯前回连队的,可妻子就是不让我走,刚才还吵了一架。熄灯号响起的时候,我还没有回连队,结果就让你给查到了。我也不怕你笑话,事实就是这样的。希望你能理解。”
陈默抽着烟,平静地听着一位连长的诉说。他的心情复杂。
陈默注视着王誉峰,缓缓地说:“谢谢你信任我,把心里话吐了出来,我完全可以理解,每个人都不容易,尤其像你们这样的基层主官。所以,我给团领导报告时,就说主官全都在位呢。”
“我们连指导员任职时间比我长,我不好意思让人家今晚值班,所以,就出了这情况。我向你道歉。”
王誉峰没有隐瞒什么,实实在在的情况就在那里摆着。这个世界,总得有人要付出。
“没什么,给我道什么歉”陈默说。
“副连长他没说实话。”王誉峰说。
“可以理解,没事。我相信大家拿这份工资,干这个事,就会操这个心。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回去休息吧。”陈默从床边站起来说。
“谢谢你,陈干事,那我去了。”王誉峰起身告辞。
“今晚上就不要再溜回家了,后半夜我还要再检查呢?”陈默半开玩笑地说。
“你放心。请相信一个共产党员的觉悟。”说完,王誉峰下楼走了。
陈默把闹铃定好,睡觉。
……
凌晨四点,陈默准时起床,极不情愿地穿上衣服,拿着手电筒去查铺。幸好,领导只要求抽查四个连队。
陈默先去了六连、四连、二连,该在的都在。最后,到了勤务连,他知道今晚勤务连指导员邹济值班。前半夜他抽查的时候,邹济就在位。
陈默直接推门进了连部,他没有开灯,只是用手电照了床铺。
室内有两张床,一张床的被子是叠好放着的,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头蒙在被子里。
陈默不想打扰别人,没有出声,转身准备出去。
但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头又用手电照了照有人睡觉的那张床。
床下一双军用胶鞋,一双拖鞋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不像是有人穿过或者准备要穿的样子,再一照床上的被子,引起了他的怀疑。
他走近床前,轻轻地揭开被子的一角,忍不住笑了。
原来,被子里面根本就没有人,是一件大衣掖在被子下面,伪装成有人睡觉的样子。
(下一章:《如此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