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情如毒酒,初饮时浓烈封喉,尽欢未够;宿醉后辗转反侧,相思成愁。
有情人近在咫尺却相隔天涯,是怎样一种痛?明明爱的醉生梦死,却要硬起心肠刀剑相向,是怎样一种折磨?
无垠的黄沙,仿佛变成了两个人的战场。
苏媚儿衣衫如火剑如龙,似被风沙迷了眼,眸子里雾气氤氲。这样的女人,如何让剑有杀意?
唐安长袍染血掌下生风,陷入黄土地中的脚印,像是在踏着大唐好儿郎的意志。哪怕明知道背后便是自己的挚爱,却狠下心肠不曾回头。
他害怕只看一眼,便会让心头好不容易凝聚的杀气烟消云散。
狂风卷,卷不尽情丝如棉。
山石老,老不过铮铮誓言。
错身,夺刀,刀夺命;狂奔,聚沙,沙染血。
叽里咕噜的喊杀声越来越少,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而唐安,继续朝着他的目标奔跑。相伴而行的,则是一路鲜血。
剑破风,比风还疾的女人第一次动了真格。可待到剑尖及背,唐安都依然没有回头。
这未尝不是一种试探,但更多的则是信任。
毫无疑问,对于苏媚儿,唐安已经把住了七寸。眼看长剑就要穿透他的身体,苏媚儿惊慌失措苍茫收功,硬生生地擦着他的身体掠了过去。
内劲反噬,让她胸口气血翻涌。可当抬起头来时,她却发现唐安又前进了几十米的距离,两个喉咙处鲜血喷涌的胡人缓缓倒地。
他知道自己舍不得下手,所以才会全然不设防备——这个混蛋!
恼羞成怒之下,苏媚儿一跺小脚,握剑的手再度紧了紧。
为了让你活下去,奴……不能再退了!
……
短短时间,唐安已经跑过了半,离赵无极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近。
那几十名被派出去的勇士,却再也回不来了——他们已经用生命验出了唐安的深浅。
一下子损失了几十名心腹,赵无极非但没感觉心痛,眼睛里的期待反而越来越浓。他就像盯着奇货的奸商,眸子中满满都是惊喜和算计。
方才唐安威风凛凛战无不胜的英姿,已经彻底征服了这位求贤若渴的“未来大帝”。饶是周遭众人都已跃跃欲试,他却强行压下所有人为袍泽报仇的愿望,而是朗声道:“四大法王何在?”
所谓“四大法王”,其实就是他的影子。
话音一落,四个披着红色僧衣袒露着半个古铜色胸膛和一只有力臂膀的僧人骤然落到他的身边,宛如凭空出现一般。
当年夏国欲对吐蕃用兵,吐蕃之王惧其势力,献出了大批财富换取苟安,甚至还将德高望重的杜萨大法师送给了夏王。
杜萨此人乃是吐蕃奇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且武功深不可测。夏王对其异常尊敬,当即封为国师,若非杜萨功利心淡薄,恐怕神武教便没有崛起的机会了。
及至今日,杜萨大法师早已坐化,一身衣钵传给了四个弟子——赤火颜卢孤那松珂。
这四个人,便是赵无极的秘密武器。
赤火法王身材雄壮,手执伏魔杵,看上去宛如天神。
颜卢法王神态悠然皮肤白皙,宛如女子一般。
孤那法王皮肤黝黑,合十的双手套着八个金刚圈,犹如不动明王。
松珂法王年近五旬,撑着一根破烂不堪的禅杖,走路的姿势就像迟暮老人。
四人来到赵无极身旁,微微欠身以示尊敬。
赵无极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而是遥遥指向唐安,道:“把那个人,给朕抓回来!”
……
“叱!”
当最后一个胡人被夺了武器,眼看着自己的刀砍进身体,瘫倒在黄土地上,唐安周遭除了一个苏媚儿,便再没有一个活人。
可是仅剩的这道屏障,却最让她头疼。
他不想和苏媚儿动武,只能苦口婆心地道:“媚儿,你把剑放下。待我完成使命,我们再好好谈谈,好么?”
苏媚儿摇头,道:“你以为解决了这些人,就能够杀了赵无极么?别傻了,纵然奴让你过去,一人之力在千军万马间也难有作为。唐安,听奴一句劝,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唐安咬牙道:“我可以走,可是后面那些人怎么办?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别人的生死奴不管,奴只在乎你。”苏媚儿眼神坚决,横剑当胸:“无论如何,奴不会让你白白送死。”
“不继续假装冷酷无情了么?”看到她在乎自己的样子,唐安心中涌起一抹暖意。“你说过,希望我们要放下一切,过神仙一般的日子,难道你忘了么?现在,只要完成最后这一件事,我就可以卸下肩上的包袱。答应我,让我过去!”
神仙般的日子么……
芳草依依,流水潺潺,结庐而居,眷侣相伴,那样的美景恐怕只能来世再期盼了。
还没来得及拒绝,她忽然发现唐安的眉毛挑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后。满心疑惑地扭过头去,她便看到四道人影兔起鹘落,迅速朝着二人所在的地方逼近。
那是四个和尚。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四个人,唐安心中涌起一抹危机感。
四人在唐安身前站定,年纪最大的松珂法王法王杵了杵禅杖,没有眉毛的眼睛上下打量唐安一番,道:“这位勇士,夏王有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唐安脸带狐疑地看向苏媚儿,却见后者面色惨白,道:“他说……赵无极请你过去一趟——他是想要生擒你。”
请?说的好听。老子还想要请你死呢,你会答应么?
和敌人,任何解释都是徒劳。他一句话也没说,手掌对着松珂那张干瘪的脸,骤然送出一股吸力。
松珂法王面色一变,一脸出尘的从容不见了,而是将手中的禅杖猛然往前一送。禅杖上那一层灰褐色的木皮片片分裂,露出了铜骨钢身。
“呼!”
禅杖伴着风声,和唐安的手掌稳稳地印在了一起!
松珂法王的功力来于几十年的积累,而岁月,则是很多东西无法逃避的桎梏。只看唐安的年纪,他便不认为这个年轻人有打败自己的资本。哪知道一招过后,非但没有摧枯拉朽的胜利,反而一股磅礴的斥力传来,禅杖险些拿捏不住。
唐安同样不轻松,对面阵中随随便便走出来四个光头,其中之一便如此难对付。这石破惊天的一杖之威,怕是已不在苏媚儿之下了。
眼见二人谈不拢,甚至大打出手,余下三大法王暗骂一声“不识抬举”,很默契地同时出手了。
赤火法王暴喝一声,伏魔杵直挺挺地捅向了唐安,似是带着万钧之势。
“铮!”
唐安不敢怠慢,空闲的右手内劲勃发,带着绵紧的掌心和金灿灿的杵尖顶在一起。
原以为一杵便足以将唐安砸成重伤赤火法王有些意外,没想到全力的一击会被他如此轻描淡写的挡下来。他的浓眉一拧,结实的臂膀后拉,想要抽杵再来一击之时,却发现伏魔杵像是吸在了唐安的手上,一抽之下,竟是纹丝不动。
恰在此时,另外两名法王联袂而至!
苏媚儿眼见唐安陷入危局,当即不再犹豫,全力发动“瞬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孤那法王身后,长剑猛然刺向他的背心!
孤那法王心生警兆,缠在臂上的八个金刚圈犹如长了眼睛,恰恰探往身后,挡住了这志在必得的一击。
“铛!”“叱!”
饶是如此,被所信任的人偷袭,孤那法王仍是受了伤。
忍住背脊的刺痛,孤那法王怒目圆瞪,盯着身后那属于夏国阵营的女人,愤然道:“纳然乌朵,你竟然背叛夏国!”
苏媚儿傲然一笑,道:“这是我和他的事,你们冒然前来,是看不起神武教,还是看不起奴?”
孤那法王怒道:“这是皇上的旨意,你难道想要抗旨不成?”
“如果他的命令时让你们对唐安不利的话……”苏媚儿瞥了他一眼,玉指捋过剑身,然后毫无征兆地一剑直刺:“那奴抗旨又如何!”
长剑破风,秋水夺魄。
剑还没送到,皮肤犹如女人一般细腻的颜卢法王衣袂列列,一双欺霜赛雪的手掌赫然变成了淡淡的红色。趁唐安与两位法师纠缠不休的空档,一双绵掌对着唐安胸膛便印了上去!
可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两位师兄此时的表情分外精彩。
武器往往是武者身份的象征。禅杖与伏魔杵被唐安吸住,怎么也夺不回来,二人又怕失了脸面不愿放手,只好不停地输送内力,想要让唐安吃点苦头。哪知内劲一送,顿时如泥牛入海一般不见了踪影。
“吸鲸”功号称不畏群战,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借他人之力为己所用,本身就已立于不败之地。若非唐安对吸鲸的运用还不纯熟,二人此时恐怕已经败下阵来。
唐安眼看着脸白如纸的颜卢法王由远及近,仿佛一只扑向蛛网的飞蛾一般,内心暗暗窃喜。
颜卢法王脸上也荡起一丝得意,因为此时的唐安显得“无比吃力”,宛如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想想也对,在两大法王的夹击之下能够立于不败,本身就已经值得炫耀了。
可就在他推送出双掌之时,却发现唐安脸上的吃力和痛苦全都不见了,而是带着一脸戏谑,轻轻松松震开两名法王,双掌收拢,前推,势如破竹!
“膨!”
左臂携带着松珂法王的雄浑功力,右臂蕴满赤火法王的暴虐劲气,唐安毫不犹豫地将两股内劲倾泻而出,统统送入了颜卢法王体内!
“噗!”
仅仅一招,颜卢仰天喷出漫天血雨,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激退而回!
“师弟!”
二人怒吼一声,再看向唐安时,眼神里带着浓浓的警惕。
赤火低声道:“师兄,这小子有些邪门,咱们需小心防范才是。”
松珂眯着眼睛暗暗思索,道:“可以吸收劲气的法门……若是为我等所用……”
一听这话,赤火眼前一亮。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每一个摸到了武学圣殿门槛的人都能听得出来。再看唐安时,他便像盯着一座宝藏。
至于颜卢法王的生死……他们好像已经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