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在此事,因离痷堂近,马车一路把人送进痷里。”
郑青菡坐直身体,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
“人送过来,是贫尼和师叔念清尼师一起去照应的,贫尼瞧得十分仔细,那位宋夫人脖子背后有一根针直刺过的痕迹。依贫尼拙见,不是腰疼痼疾发作晕阙,而是被人下针才昏过去的,救宋夫人的好心人很有可能便是下针人,贫尼观其行为、举止,似有虚情。”
郑青菡会意:“在候爷府是我小瞧了念慈尼师,念慈尼师心细又会医术,先前我倒是没瞧出来。”
念慈尼师语凝。
郑青菡笑笑,起身道:“我送送念慈尼师。”
念慈尼师没推让,由郑青菡一路送到马车前,两人相视一眼,就此作别。
待郑青菡回到屋内,锦绣走过来追问:“小姐如何会说,念慈尼师心细又会医术?”
郑青菡理所当然地道:“一根针直刺过的痕迹,一般人就算再留意也不能留意到,念慈尼师不但留意到,还看出这一针刺的位置能让人晕阙,自是懂得医理的人。”
“再想念慈尼师在西院子所为,一刀刀割在自己手腕,放出那么多血的同时还没伤及性命,自是计算精准,不会些医理如何也做不到。”
郑青菡说得很在理,锦绣冷汗潺潺地道:“西院子里的人,真是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确实,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看就看,这些灯握在谁的手里。
郑青菡走出几步,把桌子上摊放的佛经合上,语气无奈地道:“佛经,哪里有话本子解闷……。”
世上,有人喜欢佛经,有人喜欢话本子。
远远清脆的声音接话道:“确实,确实,不如我和你一起去街上逛逛,弄几册话本子解解闷。”
郑青菡侧头,见曾芸已蹦蹦跳跳站到眼前,不禁叹口气道:“曾大小姐,你怎么又来了?”
曾芸笑得跟朵花似的:“我来陪你解闷。”
郑青菡不得不轻揉太阳穴道:“我不闷,不需要解。”
“今儿,你父亲和弟弟在午门问斩,你定然会郁闷,别装了,我全知道。”曾芸凑到郑青菡眼前道:“别撑着,想哭就哭出来吧,放心大胆的哭出来,憋在心里很难受,我懂,我懂,我全懂。”
郑青菡重叹口气,好半天才道:“算了,你别再继续安慰我,咱们还是出去弄几册话本子解解闷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心气不服
西胡同,整个京都城最热闹的一条街,客店林立,人潮汹涌。
曾芸换上一身男装,大冬天北风寒瑟的日子还手执一把沉香扇,佯装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正回头唤着郑青菡道:“郑兄,能不能走快点。”
被唤做“郑兄”的郑青菡,穿着华贵蓝衫,一副书生打扮,正愁畅地走快几步,心道:“这到底是谁给谁解闷?”
曾芸手中的沉香扇“哗”一声打开,大冷的天,信手扇了扇道:“郑兄,咱们先去前头酒楼,点几个小菜,来壶花雕酒,歇息会。”
郑青菡上前几步:“去酒楼作甚,不是选几本话本子就回府的吗?”
曾芸“哗”一声合扇,袖手俯看郑青菡几眼:“郑兄,我上肚皮贴着下肚皮,吃饱饭才能有力气,你说是不是?”
郑青菡简直无语问苍天。
曾芸又道:“郑兄,可带足银子,这家酒楼的收费有点高。”
“带了。”郑青菡没好气地道:“你出门不带银子还敢来酒楼。”
曾芸道:“我陪你解闷,自然由你带银子。”
郑青菡语塞。
难怪是曾立的亲妹妹,难怪是两兄妹,很有道理。
进到酒楼二楼,沿靠窗位置坐下,敢情不要自己花钱,曾芸毫不含糊地对酒楼伙计道:“来几个店里最贵、最有特色的菜品,再来壶最好的花雕酒。”
酒楼伙计想必好久没见过这等大方的冤大头,一路吆喝着下楼道:“掌柜,靠窗雅桌,八碟冷菜,十碟热菜,一壶雕花酒,全要店里最好的、最贵的。”
郑青菡连连皱眉:“真是家黑店,咱们两人哪吃得掉这么多的菜,我得去说道说道。”
曾芸拦道:“别呀,吃不掉,可以打包。”
郑青菡好想揍她。
曾芸见郑青菡神气不虞,手将扇子打开,扇了两扇道:“咱们品些菜色,吃不掉还能带走,郑兄别太小家子气,君子在世,有雅量、懂包容方成大器。”
郑青菡剜她几眼,表示不想说话。
正好酒楼伙计端菜上桌,曾芸总算闭上嘴开始吃喝。
曾芸一静,邻桌的声音便显出来,有人道:“许兄,刚才午门问斩你可有去瞧,刽子手高高举起宽大的鬼头刀,用力向下劈,奸相郑伯绥的头和尸体倒地后,整个身体还动了一会,在地上扭来扭去,扭了一会才不动。”
曾芸刚夹了块白乎乎的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突然就咽不下去,抬眼望向郑青菡,见她手提酒壶,不疾不徐倒满一杯,一口口饮得起劲。
邻桌之人又道:“砍奸相儿子时,刽子手利落很多,一刀下去,头和脖子没一处相连,头滚到一边,没头的胸脯居然还在起伏,实在是可怖。”
曾芸嘴里的肉彻底咽不下去,惴惴不安地偷看郑青菡一眼,压低声音道:“郑……郑兄,我突然不饿了,要不,还是早些去买话本子。”
郑青菡饮完一杯酒,淡淡道:“你不饿,我倒是饿了。”
说完,一筷子夹好白花花的肉送进嘴里。
这饭,如何吃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