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微小,风又细,在寒冬凛冽的夜里,像锋利的丝线,禾筝试探着去开车窗,却总是被季平舟阻止。
为了防止她吹风。
他只能将窗户锁了。
这样,还是造成了禾筝的不满,她恹恹的,成了被困在笼子里的猫儿,好奇地看着窗外,却连一片雪花也碰不着。
走到了热闹的集市小道。
禾筝依稀认出了这里,低落的情绪也有所好转,“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不是吃不下东西吗?”
闹市的停车位稀缺,每个位置都拥挤不堪,季平舟才车停稳,熄了火,伸手拉扯了一把禾筝的围巾,“你好好在车上坐着,我去给你买吃的。”
“我也想下去。”
她抓着他的手腕。
外面冷而繁杂,人群拥挤,就当他是太过谨慎好了,他就是不能让她下去,“乖,我去买。”
“那你快点。”
让她一个人坐在车里等,很是难熬。
季平舟也不愿意把她放在那里,穿越在人群里的脚步都不禁加快了许多,却又走走停停,等走出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不少东西。
他摸不清禾筝在孕期究竟想吃什么。
便什么都买了。
还记得禾筝最嘴馋棉花糖,赶上收摊儿前最后一个,才做到一半,便有人牵着四五岁的小朋友赶过来询问。
老板为难地看看她,又看看季平舟,“最后一个了啊,人家已经付钱了。”
“啊,我家小孩特别想吃。”
季平舟自认倒霉,好似常常遇到这种情况,他倒是不吝啬的,可要是为了禾筝,就必须得吝啬点了。
忽略了小朋友渴盼的眼神。
举着棉花糖要走时,却又听见了小朋友哼咛的哭声。
脚步霍然止住。
车厢里温暖舒适,禾筝在阁楼太久,忽然陷在这个暖洋洋的地方,止不住的犯困,揉了揉眼睛,目光探出去,便在那条弥漫着烟火气的小路上看到了季平舟。
他半弯着腰,手上举着一朵兔子样式的棉花糖,面色温和还带着诱哄。
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但禾筝能幻想到他的语气,神态,一字一句里沁透的暖意。
很快。
那朵棉花糖便到了小朋友手里。
季平舟还是季平舟,性子里有傲慢清高,但追根究底,是个心善又心软的人。
没人能抗拒他这样温情满满的人。
将棉花糖送给了别人,季平舟上车就要道歉,他的脸被冻的苍白,后背隐隐作痛。
夜晚时禾筝常常能看到他身上那条冷硬的疤痕。
那是要跟随季平舟一辈子的。
还有他额角的疤痕。
留了疤后,他就将额角的头发放下来了一点,只露出额心,两侧是有头发遮挡的。
只因为,要将那块疤遮挡起来。
“那个小朋友在哭,没办法,就把最后一个棉花糖给他了。”
往外看去。
灯光混杂的街道,那个拿着棉花糖的小朋友正坐在妈妈的臂弯里,尽情的享受着这份陌生人赠送的善意。
禾筝还没有馋到要跟一个小朋友去抢吃的,却是有心打趣季平舟。
“你这不也是普度众生?老婆还没有陌生人重要了?”
被她这么一说,季平舟就紧张起来,“没有,我这不是想给咱们的小朋友积德吗?”
“说的真好听。”
“还有别的,真想吃,咱们去别的地方买?”
他记得,商场里和广场应该都有卖。
禾筝摇摇头,忽然将暖到发烫的手掌伸出去,贴着季平舟冰凉透彻的脸颊,给他温暖,“不用了,我什么都能吃,突然有胃口了。”
“先吃点酸的,开开胃。”
季平舟将她的手拿下来,吻向掌心,“我身上凉,不用替我暖。”
糖葫芦在拿出来前已经分装放在了一次性盒子里,季平舟用竹签串起一颗,递到禾筝唇边让她吃,本意是让她咬的,她却一口能吃下一整个。
看起来是真的有了胃口。
半个腮帮子都因此鼓了起来,一个吃完,又张开嘴,要下一个。
她这样,季平舟反而心疼。
“是我工作太忙了,让你闷太久了?”
“才不是呢。”禾筝边嚼,又用舌头将籽给吐出来,“我是怕出来磕磕碰碰的,万一出事怎么办。”
他们谨小慎微。
生怕这个孩子有事。
连医生都说,之前的手术导致禾筝身体太差,能怀孕,实属不易。
她为了孩子的安全,只能留在最安全的地方。
酸的吃完,又换甜的,她的胃口并不大,却知道一天没吃东西,对孩子不好,能吃一点是一点。
扬起眸,去看季平舟时,带着独有的窃喜。
“没想到你会让我吃这些呢。”
“不喜欢?”
他记得她就爱吃这些不营养的。
能不能保证营养先不说,首先要填饱肚子。
“不是。”禾筝摇摇头,发丝飞过来,站在唇上,季平舟帮她伸手拨开了,她憨笑起来,“这些东西不健康。”
“那也没办法,谁让你喜欢呢?”
并且不是能当饭吃的。
禾筝接过季平舟剥开的栗子放进嘴里嚼弄,绵密的香甜感瞬间侵占了整个口腔,“十几岁的时候更喜欢吃这些,但是宋老师总说不干净,吃了会死人的。”
现在当着季平舟的面说起宋闻,她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半点心虚感没有。
可正是因为不心虚,才是真的放下了。
“他听上去比我可古板多了。”
男人那点攀比欲在季平舟这句话里显现出来。
禾筝欣慰地微笑起来,“好像还真是,他说不让我吃,就是真的不让我吃。”
“你这么听他的?”
“没办法,宋老师凶起人来,世界末日。”
季平舟手里满是栗子壳,想伸手去擦禾筝嘴角挂着的栗子沫,却腾不出手去,只能提醒她,“嘴角,擦掉。”
“这儿?”
第一下没摸到位置。
第二下还是。
无可奈何。
季平舟抬手想将身上的东西拿开,却不小心松开了手,栗子壳从掌心里掉出来,一杯果汁也被随之打翻,洒到了禾筝的衣服上,她呆滞半秒,看着被弄脏的衣服,一股气卡在喉咙。
莫名的,委屈的情绪就爬上了鼻尖,酝酿成酸涩,汇聚到眼眶。
“……我的新衣服。”
就那么看着,她的两滴眼泪就砸了下来。
这下季平舟总算相信,在孕期,她的情绪有多阴晴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