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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傅二爷紧拧着眉,抬眼看向此时正在他书房里且不明所以的傅似玉,脸色霎时间沉下来。傅似玉见自己爹爹的脸色铁青,想着这些话,也觉得不对。

她今天就在府里,哪里都没去,怎么可能到福善药堂去要劳什子五福安神汤,还这样大费周章送给自己的爹娘?傅似玉忍不住道:“派人去问问怎么回事……”

“如今竟还有人胆敢冒充成国公府的人,当真哭笑不得。”在傅似玉看来,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她的身份被冒用,然而这般行径却又叫人摸不着头脑。

“爹派人去查,女儿不用多管。”傅二爷嘴上说得轻松,但心里不是没有头绪。傅似玉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好解释,索性半个字也不在女儿面前提。

傅二爷想不明白的是,傅似锦人应当是在傅家老宅才对。如果这件事是她做的,那么,她是到了邺城?为什么在此之前,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过……

先让女儿回去,而后打发人去药堂仔细的盘问经过,跟着傅二爷离开书房,到后宅去找傅二夫人去了。傅似锦在不在老宅他不清楚,她却总该知道。

即便傅二爷没有和傅似玉透露出半个字,可是后来有意让她先离开的行为,仍是叫她心里有一些在意。这样蹊跷、有问题的一件事,扯到她,为何不让她理会?

哪怕再怎么觉得不对,从不曾听闻过当年那些的傅似玉也不可能猜出真相。她一路忧心忡忡回了房间,纠结过半日,终于悄悄派了个心腹丫鬟去一趟福善药堂。

第93章 遥想楚云深(六)

傅似玉焦心等到丫鬟回府, 便着丫鬟单独在里间同她回话。听说今日有一位衣着富贵的小姐去过福善药堂,其人生得冰肌玉骨、仙姿玉貌,留的傅二小姐之名。

“便问不出身份么?”傅似玉蹙眉道。

丫鬟小心的回答:“奴婢听小二描述,倒觉得……有些像定远侯府的表小姐。”

傅似玉一时吃惊,未想听到这种消息:“定远侯府的那一位表小姐?她如何会故意做这样的事情?她同咱们有牵扯么?你无法子亲眼到人,又是如何确定的?”

“奴婢是听那药堂里的人言语,生了猜测,不敢妄自定论。”丫鬟谨慎道,“其中一人也说,因想知哪家小姐, 多瞧两眼,她似乎是坐定远侯府的马车离开。”

“定远侯府这位表小姐也姓傅……”傅似玉讷讷低声说着,眼里心里都俱是不可置信。假使当真是她做下的事, 有什么目的、为何种因由, 傅似玉没办法想象。

回想书房里傅二爷的表情,回想在英武侯府那人看自己的一记眼神和脸上的笑,傅似玉心里不是没有动摇。她沉默中定一定心神,压下了去问自己爹娘的心思。

如果真有什么事, 以前没有告诉过她, 现在也不会轻易说罢?傅似玉暗暗想着,又念着到底还未完全确定,不妨谨慎一些。等弄明白怎么回事,到时候再看看。

“晓得了,你先下去吧。”傅似玉说。

那丫鬟便即刻应声告退。

离开外书房以后, 傅二爷径自到了傅二夫人的院子。他一进去,已经得到丫鬟通禀的傅二夫人便迎上去,见他脸色似乎不对劲,只问:“二爷遇到什么事了?”

傅二爷一言不发,走到罗汉床边下来。他如今三十七,其实仍是壮年,只是比起年轻时候更一身的壮肉,也使他看起来更高大。沉着脸坐在那,犹如一座山峰。

看到他这个样子,傅二夫人心思转动,也坐到罗汉床的另一侧。她取过只杯盏,替傅二爷倒杯茶推到他的面前,声音依旧温和:“二爷喝口茶。”又遣退丫鬟。

傅二爷没有去碰那杯茶,斜眼一瞥便冷冷的问:“似锦现在在哪里?”

“似锦不该在老宅么?”傅二夫人故作诧异回。

傅二爷却沉声道:“她在邺城。”

“在邺城?怎么会在邺城?二爷又如何知道的?”傅二夫人立时追问一句。

“你不晓得?是真不晓得,还是在假装不晓得?”眼瞧着傅二夫人脸上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傅二爷忍不住出声刺道,“她什么时候到邺城来的,你不知道?”

“二爷说笑,老宅远在扬州,我又无千里眼,如何能晓得这些事?”她脸上看不出半分的恼,反是一笑,“倒是二爷,今天怎么尽说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嘴上这样和傅二爷说着,傅二夫人心底却多少怪异。傅似锦从傅家老宅逃走,定远侯府便多出一位姓傅的表小姐……定远侯府,黎家这样到底是想做什么?

“由来不是事事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么?你怎么会不晓得呢?似锦不在老宅了,当真没有人和你传过消息?”傅二爷质问着她,“还是说,你其实在故意欺瞒?”

“二爷今天过来若是为了找茬,便怒妾身无法奉陪。”傅二夫人听他字字句句都在逼问自己,终于表露出不快,是懒得多说的样子。

傅二爷冷笑一声,招自己的人进来,连同那些药包,被摆在傅二夫人的面前。他站起身,道:“似锦担心你夜里睡不安稳,特地与你送了这些五福安神汤来。”

“我若睡不安稳,二爷便睡得安稳了么?”傅二夫人粗粗扫过这些药包,面上隐隐生怒,“当年犯下错事的人,难道不是傅二爷自己么?来拿我好撒什么气!”

不是初次被这样顶撞,傅二爷仍气得不轻。

他手指着傅二夫人,横眉怒目,咬牙切齿:“你这个毒妇!”

傅二夫人同样站起身,笑又不笑看向傅二爷说:“我是毒妇,你又算什么?”

言毕一甩了衣袖,她反比傅二爷先一步走出去。

方家宅子。

半夜时分,方芙从噩梦中惊醒,身上一件中衣被汗水浸透了。屋内仅剩下一盏灯烛散着微弱的光,照不清她惨白的脸。反应过来是梦,方芙才拥着被子坐起身。

她抬手用力摁一摁心口的位置,来回深呼吸了好几次,那种沉闷的感觉才稍微散去了一些。床畔无人,张鹤人又不在……她闭一闭眼,脸上灰败之色愈发浓重。

方蓉刚出事那一阵子,这样的噩梦方芙曾经历过很多。但那个时候,张鹤是定然会陪在她的身边,还会好好安抚她、哄着她,如今却已经是不知在哪里鬼混了!

恍惚之中,方芙想起今天来过福善药堂的那一位小姐。明明不认识,那些话本不应该同她有关系,可说不明白,她总有种似乎那些话也在说给她听的感觉……

方芙想着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父母喜爱她、依赖她。福善药堂上下对她敬重,妹妹方芸也很喜欢她。张鹤虽有一些不正经,但好歹是个秀才,确实前途在望。

如果方蓉还活着,这样的生活她可以拥有吗?方芙想着,慢慢恢复平静。明天又会是忙碌的一天,在床上坐得半天,她又重新躺了下来,闭眼继续休息。

苏禧在英武侯府,同几位小姐有过攀谈,聊得还算愉快。之后没有过去半个月,她收到一封请帖,是其中的一位小姐主动邀请她去踏青,让她务必到场。

而今对她感兴趣的人太多,能邀请到她,估摸是觉得会多一些乐趣。苏禧决定去赴约,因而提前和黎永成打过一声招呼,于是得知黎简同样收到了邀请。

至出门踏青这日,苏禧在垂花门外碰到准备出门的黎简。

她笑着打招呼,黎简点一点头,便当是回应。

“少易哥哥不同我一起走吗?”苏禧问。

黎简拔脚正要走,听到她的话脚下步子一顿,说:“府里的车夫晓得怎么去。”

“可是,明明都是去踏青,却不一起走……”苏禧无辜看向黎简,“旁人不清楚怎么一回事的,没准以为我勾引你这位表哥不成,才被嫌弃了啊。”

黎简:“……”

他终究妥协了,和苏禧一道出门。

苏禧一如既往乘马车,黎简骑马走在旁边,外人看来,便多少有几分隐秘的保护之意。他们到了地方,已经有不少人到了。只是两人一经出现,掀起一阵热闹。

人群之中,苏禧一眼便望见傅似玉的身影。正好傅似玉也遥遥朝她看过来,她微笑颔首当打招呼,转而被两位迎上来的小姐左右拉过去,走向众人。

踏青正逢三月好时节,绿草茵茵,期间夹杂或紫或粉或白的无名野花,远处有绿柳枝条在春风中摇曳。近处几株桃花盛放,少女们都坐在树下,时有花朵飘落。

苏禧被拉到桃树下一并坐了下来,有人愿意照顾她,她自己又是一派落落大方,哪怕和众人不熟悉也不至于尴尬。傅似玉心里头藏着事,因而时不时看她一眼。

“傅小姐往前是住在哪里的?”有想打听她事情的,笑吟吟问。

苏禧含笑说:“我是从扬州来的。”

傅似玉听言,心头不禁一跳。她自然不会不知道,傅家老宅便是在扬州。会有这样巧的事吗?来自扬州,也姓傅,丫鬟说那天去福善药堂的人有可能是她……

“淮州名都,竹西佳处,扬州是好地方呀。”

“扬州我也去过的,还尝到正宗的淮扬菜,因是喜欢,索性带了个厨子回来。”

众人一句一句讨论起来,苏禧含笑认真听,不多言语。假使问到她,她便说上一两句,但话并不是很多。她们这边在聊着这些时,那边公子哥们也玩起了蹴鞠。

“傅小姐玩斗草么?”有人嫌这么坐着聊天太闷,想找些别的乐趣。

苏禧摇摇头,诚恳的说:“不曾玩过。”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傅似玉开口解释:“是一种游戏,‘斗草’分文斗和武斗,文斗便是比谁找到的花草种类最多,武斗便是比谁找的花草草茎韧性更强一些。”

“原是如此。”苏禧了然的颔首,“傅二小姐一说,便全明白了。”

“要试试吗?我玩这个,很厉害的。”给苏禧送请帖的那位小姐,笑着吹嘘道。

苏禧展眉而笑,爽快说:“好啊。”

傅似玉看一眼苏禧,心下一动:“你没经验,别是叫她欺负了,我来帮你罢。”

那位小姐佯作不满,面上笑着:“我何曾欺负过人,不许这样污蔑我!”

傅似玉也笑,站起身来,而后朝苏禧伸出手,也拉着她站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94章 遥想楚云深(七)

傅似玉本是有意想和苏禧单独相处, 故而让自己的丫鬟远远跟着,也稍微拦一拦苏禧的丫鬟不要跟得太近。她借口别处花草多,故意把苏禧往偏僻之处带过去。

她心思浅显,苏禧甚至不必动脑筋,便能轻易堪破傅似玉的意图。只是不戳破,任由她将自己带到远离人群的地方。苏禧同样想知道,她是不是该被牵累的人。

傅二爷、傅二夫人、谢婉莹及傅似锦之间的种种纠葛,傅似玉没有任何的过错。她和傅似锦一样,自己没有得选择。无辜却不意味着无害,因此需要进行确认。

一直到确定周围没有其他的人, 见附近安全的傅似玉冲背对着自己的苏禧开口。她手中紧紧捏着一张帕子,努力语气平静问道:“傅表小姐知道福善药堂吗?”

苏禧回眸望向傅似玉一笑,毫不掩饰回答:“知道。”

傅似玉嗓子发紧, 又问她:“近一个月来, 傅表小姐去过这个地方吗?”

苏禧颔首,依旧坦然的说:“去过。”

沉默一瞬,她似凝思回想,继而再次开口:“约莫是半个月之前了罢。”

时间对得上……何况她这样的态度, 根本没有奇怪自己冒冒然提出这么个问题, 仿佛早就知道会有此一遭。傅似玉心里晓得,这事定然没弄错了,是和她有关。

此时再想到眼前的人姓傅,不比以前当是巧合的想法,傅似玉心觉怪异。眼底闪过一抹晦涩不明, 她迟疑半晌,方才低声问:“能……透露一下你的闺名吗?”

苏禧低下头,垂着眼,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视线落在袖口的繁复花纹,轻轻拢一拢衣袖,嘴角淡淡的笑意,唇齿开合轻轻巧巧地吐出三个字:“傅似锦。”

傅……似锦……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的傅似玉惊得失态,一时间忙以手掩口,却挡不住眼底倾泻而出的震惊之色。傅似锦,傅似玉,来自扬州,没有这样巧的事。

“怎么了?”见傅似玉因为惊讶而说不出话,苏禧有意问了一句。

傅似玉努力缓过几息,艰难的开口:“你……我……”

发现自己思绪太混乱,她姑且停了下来,皱着眉,紧抿着唇,努力整理信息以及自己想要说的话。苏禧耐心的等,没有出声打扰,陪傅似玉一起变得安静下去。

如是过得了半晌,傅似玉又平静了许多,终于能把话说明白。她眼里的震惊已经褪去,换作些许镇静,平和出声道:“大约半个月之前,傅家发生了一件事。”

“福善药堂的人送了许多药包到成国公府,据说那些是五福安神汤,要给我父亲母亲。送药的那人说,到福善药堂去交待下这件事的人,留的傅家二小姐的名。”

“那天的那个人是你?”傅似玉拧眉看着苏禧,没有耍心眼,只是陈述自己心中不解,“恰好那天我在父亲书房,因而也很快发现不对,但我怎么都不明白。”

“你是从扬州来的,你我的名字如此相近,想来没有那么多的巧合。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你和傅家……有什么过节么?”傅似玉一字一句和苏禧在说着。

苏禧淡定反问:“为什么选择来问我,而不是问你父母?”

傅似玉说:“我只想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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