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对方恃牌行凶,即便如此,还是要给她面子。
于是,谢大老爷板了板脸,正色道:“我猜乔大人是为犬子之事而来的。”
虽然大理寺并不苛待囚犯,比起其他衙门,风评算是不错的了,可都关了这么久了,一想到奕儿在牢中遭受的那些事,他便心疼不已。
这次,对方突然上门,他自然一下子便想到了这件事上。
女孩子笑了笑,张口又道:“你再猜!”
谢大老爷脸色微僵。
一瞬间有种莫名的感觉,仿佛面前站的不是个严肃正经的大理寺官员,而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若是甄仕远那样的,怎么敢叫他这么猜的?
平庄早在女孩子开口“你猜”时脸皮就险些没绷住,不过好在经过这几日的突击,他已经今非昔比了,哪怕面前的人说出再如何惊世骇俗的话,那也是自己的上峰,一个合格的大理寺官差要学会适时的把自己当成瞎子。
“那是为了何事?”谢大老爷干笑道,“着实叫人猜不出来。”
女孩子闻言却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道:“你侄子出事了你不知道?”
谢大老爷脸色有些难看:他名下的儿子只有一个,侄子却有一堆,嫡系的、庶支的甚至还有旁支的,数都数不过来,他哪知道是哪个出了事?
女孩子却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满,扬声道:“谢承泽失踪这件事连谢老太爷都知晓了,谢大老爷你不知道?”
谢大老爷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只是到底碍着面子,仍然干笑道:“我昨日有些事耽搁了,并不在府中,直到今日早上才回来。”
女孩子懒懒的应了一声,伸手在面前扇了扇,道:“哎呀,走了一路,又累又渴的。”
见过主动要“吃饭”的,这么主动的,饶是谢大老爷也是头一回见到,只是对方既然开了口,他谢家也是要面子的,于是谢大老爷道:“乔大人若是不嫌弃的话,不若在府中用饭。”
“那就多谢了。”女孩子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唐中元和平庄,毫不客气道,“我和我两个官差一起,谢大老爷随便再多添几个菜就是了。”
平庄垂眸,学着唐中元低头看脚尖作不闻不问状。
原来跟着出来办事也不全然是坏处的,至少吃食上不会少的。先前是吃南记小铺的吃食,不过吃着吃着,南记小铺被她“吃没”了,现在轮到吃谢家的了,不,准确的说不是谢家,是谢家长房的饭食了。
好歹钟鸣鼎食之家,又怎么可能真的只多添几个菜?平庄和唐中元被安排在一旁的旁桌上,低头吃饭。
主位空着,椅子上放着“如朕亲临”,在“陛下”的注视下,乔大人、谢大老爷还有被叫出来的谢大夫人坐在主位上边吃边寒暄。
“谢大老爷真是太客气了,多添两个菜就是了。”女孩子摸着肚子,脸红红的样子,“跑了一上午有些饿了,着实有些不好意思的。”
要真不好意思就不会开口讨要了。
谢大夫人笑着没有接话,有谢大老爷在场,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必多说。更何况……谢大夫人眼角余光扫过放在主位上的“如朕亲临”,这个时候还是少说为妙。
谢大老爷还了一句客套话,只动了几筷子,便停了下来,而后低头喝酒。
待到女孩子吃的差不多了,才放下筷子,端着茶盏,笑眯眯道:“谢大人出事的消息昨日就下来了,谢老太爷也早让人在城里帮忙搜寻了,我上门来是想问问有没有谢大人的消息。”
谢大老爷闻言,淡淡道:“家里没听说承泽回来的消息。”
女孩子转着手里的茶盏,在谢大老爷淡漠的脸上略略一顿,忽道:“昨日城里都快翻遍了,谢大老爷去了哪里,难道没有听到城里的动静吗?”
谢大老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出门访友多喝了几杯。”
女孩子的目光落到他颈间的红痕上,似笑非笑:“大老爷倒是个风雅人。”
眼角余光里谢大夫人脸色青白交加,很是难看。
乔苒见好就收,笑着起身道:“谢老太爷容我在没有找到谢大人之前可以随时出入他的院子,我带人再去看看,今日多谢谢大老爷款待,往后若有机会,定将这顿饭请回来。”
谢大老爷冷声道了声“不必了”,乔苒也不在意他不起身相送的举动,揣好了牌子,带着吃饱喝足的唐中元和平庄走出了谢家长房的院子。
前脚才踏出院门,后脚就听到自院中传来的一阵杂乱的嘈杂声,似是什么东西被掀翻的声音。
憋了一顿饭的平庄早已忍不住了,才一出院门,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道:“乔大人,昨日城里翻成这样,连寻常百姓都知道的事,这个谢大老爷居然不知道!再看他颈间的红痕,一看便知道是和女人在一起,醉倒温柔乡连外头的动静都没察觉到。”
乔苒嗯了一声,道:“能藏人的青楼妓馆昨日也翻过了,谢大老爷却不知道,想来是养了外室,这一下院子那两个怕是要打起来了。”
平庄闻言,瞥了她一眼表示不认同:“乔大人,毁人姻缘的勾当做了不大好吧!”
女孩子闻言却只是懒懒地回道:“放心,这姻缘毁不了。”
谢大老爷和谢大夫人之间可不是小打小闹能毁的了的。
不过,传闻中能为寻丢失的谢承泽去往金陵找上大半个月的谢大老爷对谢承泽的失踪表现的也委实太冷漠了吧!冷漠的简直有些不合常理。
“我只是说了实话,”女孩子说着负手带着他二人向谢承泽的院子走去,“谢大老爷和谢大夫人对谢承泽的失踪表现的委实奇怪,他二人若是好好的,又怎肯对外说实话?”这个时候不若激一激谢大夫人,毕竟这二人的独子谢奕眼下正关在大牢里,也不知能不能放出来。
谢大老爷的外室也不知养了多少年了,想来谢大夫人也是十分害怕谢大老爷突然给她带来一个“惊喜”的。
有“喜当爹”的,就有“喜当娘”的。
两人姻缘毁不了不假,可若是谢奕废了,谢大夫人这个“便宜娘”估摸着不做也得做了。毕竟侄子总是比不上亲儿子的嘛!
第555章 何人
跟随在侧的平庄足下一顿:“乔大人,谢大老爷没那么大胆吧!”
“我就随便说说的。”女孩子说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不要紧,只要谢大夫人开始疑神疑鬼就行了。”
平庄沉默了下来。
继昨晚来过一回之后,她今日又来了,早打过招呼的管事很是“体贴”的没有打扰他们,退到了院子外头等候。
乔苒推门入屋,在昨日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而后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屋堂里的摆设。
“乔大人,我们要帮忙搜一搜吗?”一直默不作声的唐中元在此时问道。
女孩子不过略略一顿,便点了点头,道:“那就搜一搜吧!”她道,“昨日书架这里我搜过了,你去谢大人起居的床畔看看。”
唐中元应了一声,向谢承泽里间的卧房走去。
女孩子看着浸泡在茶水里的青梅,双目微微眯起:“平庄,你也去里头搜一搜,我一个女子,搜谢大人的卧房,总是不大好的。”
平庄瞟了老神在在坐在那里喝茶的女孩子一眼,心道:瞧你这般自在的样子,可没瞧出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再说了,大理寺官员搜查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狐疑的看了眼女孩子却还是依言跟着唐中元向卧房走去。
女孩子也在此时起身,走到书架前,对着那一摞书信顿了片刻,还是将书信拿起拆开一封一封的看了过去。
昨日只草草看了最近的几封,这一次却是干脆从头至尾翻看了起来。
伴随着里头淅淅索索翻查的声音,女孩子右手边看过的信也越来越多。
正翻查着衣柜的平庄听到外间的动静声,便探出头看了看,见女孩子正低头飞快翻阅着书信,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可看的,便又继续翻起了衣柜。
便在此时,忽听不远处摩挲床板的唐中元“咦”了一声,平庄连忙走过去,走至唐中元身旁,却见唐中元指着床头那些刻痕对他道:“你看!”
平庄好奇的上手摸了摸,刻痕浅浅的,似是用什么硬物刻画的,这样的刻痕却同整个干净整洁又讲究的卧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大人卧房之中的摆件未必全然都是新的,可似这样被明显破坏过的床置于其中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察觉到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线索,平庄顿时激动了起来,扬着嗓子便喊道:“乔大人,快来看啊!”
“嗯,我看到了。”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他二人的身后。
平庄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女孩子吓了一跳:“乔大人,你可吓死我了。”
女孩子随意的应了一声,目光落到床上那些刻痕上:“在唐中元咦了一声的时候我便听到了。”
说着,她看向床上的刻痕:“一共九十七道刻痕。”
正准备细数刻痕的唐中元顿时一惊,讶然回头看向女孩子,惊讶道:“乔小姐,你怎会知道?”
女孩子扬了扬手里一封单独被取出的信,而后道:“因为从那天开始到昨日谢承泽失踪一共九十七天。”
那天准确的说是徐十小姐在信里抱怨本该那一日回信的事,而谢承泽本人却没有回信。信里提及的日子同那一日她在回园闻到谢承泽身上那股古怪味道的日子是同一天。
到昨日,统共九十七天。
而床板上的刻痕似乎再一次印证了她的推断,大抵是为了记住自己是个替代者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缘故,床头的刻痕似乎在警示着这位“谢承泽”记住不要忘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乔苒心头一时闪过诸多猜测:“这床板……”
“要带回去吗?”见唐中元动了动唇,平庄连忙抢在他开口前说道。
好歹是一同跟着出来办事的,没道理就姓唐的有眼力见,眼力见这种东西,他平庄也是有的。
“也行。”女孩子闻言怔了怔,目光落到床板上,却有些迟疑,“这么大的木板会不会太重了?”
平庄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证道:“乔大人放心便是,我来扛。”
唐中元看了他一眼,道:“这床板和床连一起的,要扛走怕是不大容易。”
“那就拿辆车来。”平庄忙道,似是生怕乔苒不给他这个表现的机会,一力保证,“乔大人放心便是。”
女孩子看着他忍不住轻笑了两声,而后点了点头,道:“也好,那就麻烦你二人将证物拉回大理寺了,我还有些事想要跑一趟徐家。”
怎么突然又要去徐家了?正盯着床板摩拳擦掌的平庄一惊,不过在看到面前的唐中元淡定自若的神情时,也跟着强自冷静了下来,心里却仍忍不住嘀咕:这姓唐的说的没错,这位乔大人的想法真是变幻莫测,跑完回元坊又来谢家,跑完谢家又要去徐家了。
徐家大宅不是乔苒头一回去,不过先前几次去徐家都是徐和修在,有他带路,她也未与徐家旁人接触过,这一次却是她独自上门,而且还是恃牌登门。
听着客堂侧室的垂帘后淅淅索索的声音和不少女孩子的“窃窃私语”,乔苒有些无奈。
罢了,看就看吧,也没什么不能看的,只是那些窃窃私语也委实太大声了,让她这个当事人听的清清楚楚。
“那个就是乔大人吧,阿缘念叨了好久了,上一回咱们不在的时候,四堂兄请她来家里坐过客,好生不巧没有看到,这次却是看到了。”
“是啊,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精神。”
精神?这个形容词倒是新鲜。在谢家已经喝了一肚子茶了,乔苒未动身边的茶盏,坐在客堂中等主管事过来。
她一来就说想要请教一些事,待客的徐家老爷当即便道去请主管事过来,这徐家上下的琐碎事,最清楚的可不是他们这些徐家的主子,而是徐家的主管事。
垂帘后的声音有一茬没一茬的传来。
“倒是可惜阿缘又不在,这次只她一人没见过乔大人了。”
“是啊,她运气真不好!”女孩子的笑闹声传来,“又出门了!看样子阿缘与她崇拜的这位乔大人到底是没有缘分,就似那些求画的书生想要求见名家,见了好几次就是见不到,这是上天注定的事,没办法啊!”
……
在一口一个“缘分”声中,徐家的主管事急急赶了过来,进了客堂便向这位突然登门的乔大人施了一礼。
“不必多礼,”乔苒对徐家主管事笑道,“我来只是想问问徐家近半年到一年之内有没有遭过贼?”
这话一出,垂帘后细碎的声音一下子不见了,众人皆被她这句话惊的愣在了原地,就连那位待客的徐家老爷都惊了一惊,一时反应不过来。
遭贼?
那位主管事怔了一怔,认真的想了一会儿之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半年前确实是遭过贼,不过只丢失了几位主子的衣物以及一些杂物,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几位主子也未追究,事情便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