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卿张口接住糕点,翻了个白眼。
是那个做灯的林娘子。也真是巧了,碰到她好几回了。每一次碰到她都是才从药铺里走出来,病恹恹的样子,手里还拿着药包。
眼见林娘子的身影拐了个弯不见之后,乔苒收回了目光。
吃完饭从食肆里出来,裴卿卿正嚷着要再买一盒点心回去的时候,有两个大理寺的官差赶过来了。
看到她的那一刻,那两人便松了一口气,道:“乔大人,可算找到你了。”
裴卿卿闻言立时瞪大了眼睛,张开双臂挡在乔苒面前:“今日她休沐!”
两个官差被这句话噎了一噎,而后自动无视了挡在她面前的裴卿卿,对乔苒说道:“甄大人请乔大人速速过去。”
乔苒将裴卿卿拉到一旁,问那两个官差:“可是出了什么事?”
两个官差动了动唇,对视了一眼,却欲言又止,只道:“乔大人去了便知道了。”
乔苒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一包打包好的卤味交给红豆,又安抚了几句裴卿卿,这才跟着官差走了。
她眼下一身常服,连官袍都未换上,这两个来请人的官差却连要换官袍都未提上一句便将她带过去了,可见一定发生了什么急事。
确实是发生了急事,因为官差根本没将她带去大理寺,而是径自绕去了黄天道。
而大理寺并不在黄天道上。
百胜楼是长安数一数二的酒楼,往来权贵富户数不胜数,这座酒楼就位于黄天道上。乔苒跟着两个官差赶到百胜楼时,百胜楼外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了,而除了看热闹的百姓之外,守在百胜楼外的就是官差了,有大理寺的,还有吏部的。
两个大理寺的官差向守在门口的大理寺官差点了点头,便带着乔苒走了进去,才踏进百胜楼,乔苒脚下便不由一顿。入目所见,屋内一片狼藉,桌椅、饭菜翻了一地。
权贵富户踏足的酒楼好似战场一般。
“有人在这里打过架吗?”乔苒看着满屋狼藉,不由讶然。
两个带路的官差闻言倒是回过头来,开口了:“甄大人方才同房值周在这里起了争执,而后动了手。”
原来是甄仕远。
这个答案让乔苒有些意外。人说少年意气,待过了少年,多数人都会变得沉稳起来,更遑论是甄仕远这等官场老手。在她的印象里,还从未听说或者看到甄仕远动过手的。
不过想到对方是房值周,姓房,乔苒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可能的。
“甄大人呢?”这般一想,乔苒便问那两个大理寺的官差,问道,“他叫我来做什么?”
掐架这种事用不着找她吧!难道是掐不过房值周找她帮忙?她如此一介“弱女子”,这倒不是矫情,而是比起正常的男子或者如裴卿卿那样的“武学奇才”,掐架这种事委实不适合她。
两个官差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从先前找到她开始,这两人就是这样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了。
最后还是其中一个官差叹了一口气,出声了:“乔大人还是先去看房值周吧!”
看谁都一样。乔苒不觉得因为掐架这种事就会闹到大理寺、吏部两部皆要出动官差的地步。
官差径自带着乔苒穿过百胜楼的正堂,向后走去。
穿过正堂迈入天井的那一刻,引路的官差齐齐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她:“乔大人。”
乔苒随口应了一声。
两个官差也在此时侧开了身子,正午刺目的日光中垂下一道阴影。
风吹来,阴影微晃。
有人自上而下吊在天井正中,衣衫松垮,露出里头的中衣,束缚衣衫的腰带就套在他的脖子上。
有人在百胜楼正中的天井中投缳自尽。
乔苒垂眸,她已经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房值周。
才找出的幕后掌控阿芙蓉的人,现在死了。
第284章 阴影
这就是房值周:他们这些天好不容易找到的幕后黑手。
乔苒万万没有想到第一次见房值周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那道阴影在天井正中微微摇晃。
“人死了?”女孩子盯着那道人影看了许久之后终于出声了。
两个官差点了点头,道:“死了。”
正是因为人死了,才出事了。
腰带套在房值周的脖子上,似是投缳而死,只是这个“投缳”做的委实太过粗糙,初时的震惊之后,便可知晓这不是房值周一个人能做到的。
勒死房值周的是他的腰带,腰带与梁柱上垂下的彩绸相连。再往上彩绸系在横在天井与横梁正中的几根竹棍上。
横梁与天井正中挂着一排排的花灯,是百胜楼用来装点的花灯,纵使在此之前乔苒还没有来过百胜楼,但光凭这一排花灯的情景,她也能想到夜间天井处花灯亮起时人间烟火的美丽。
眼下,这人间烟火之中吊着一个死人。
初看便被吓了一跳,看得越久越觉得瘆得慌。
乔苒抿了抿唇,对一旁的官差道:“我们去见甄大人吧!”
甄仕远就在百胜楼二层的包厢里,一旁是几个神色惊慌的大理寺官员,俱年纪不大,乔苒扫了一眼,很快就从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徐和修、谢承泽。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不过相比老成只略朝她点了点头的谢承泽,徐和修还是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看样子,是甄仕远请几位最近才走的近一些的大理寺官员来百胜楼吃饭,不巧撞上了房值周,而后便发生了争执。再然后,房值周就吊死在百胜楼的天井那里了。
“甄大人。”乔苒抬手向甄仕远施了一礼。
甄仕远瞥了她一眼,木然的开口了:“我等眼下都掺和进这件事了,谁也不能接手,所以,这个重任只能交到你身上了。”
这话说完,周围便响起了几道吸气声。
好似还真是这样,如今这位行事艰难的甄大人在大理寺可用的人手除了日常跑腿买饼的这位乔大人,剩下的几位都在这里了。
房值周死在百胜楼,他们这些房值周死时也在百胜楼的人为避嫌当然不能接手了。
乔苒听了在一旁沉默了片刻,道:“甄大人,你才从房值周发生争执,他就死了,相比他们几位,你似乎更麻烦一些。”
一旁几个大理寺官员很快便忍不住咳了两声。
这乔大人,倒是个老实人,说的尽是实话。
甄仕远“嗯”了一声,对自己麻烦的处境并不在意,闻言只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同他起了争执,我指他权势相护,公然对抗陛下禁令,他指我公报私仇,要房家绝后!我们动了手,当时在堂中吃饭的食客都看到了。”
听甄仕远再度提起那一幕,不少在场的大理寺官员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先前进百胜楼时的情形。
一个被指与阿芙蓉有关,且还有公主口供的人就算不能认定他与阿芙蓉有关,至少也是个疑犯,但此时这个尚未被定罪的疑犯却公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就连他们这些与阿芙蓉案关系不大的人也有些看不过去,更遑论甄大人了。
房值周见到他们这一群人,当即一哂,而后将身边的小厮赶到一旁,自己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甄大人嘛!”房值周走到甄仕远面前冷笑了一声,道,“先前还以为你会老死在金陵呢!怎么又回来了?”
“好不容易接了个案子,就死乞白赖的赖在我房家人的头上了。”房值周伸手拍了拍甄仕远的胸膛,哂笑,“堂堂大理寺卿公报私仇,这还是闻所未闻的事!”
甄仕远抬眼,将房值周的手推到了一边:“本官按规矩办事,有什么问题?”
“你的规矩就是盯紧我房家吗?”
随着一声接一声的询问声,堂中食客嘘声四起。
一个权势相护,一个公报私仇,议论声不绝于耳。
甄仕远气的一把将他推开,就要上楼,那厢被推了一把撞倒了一旁一桌还未来得及收拾饭桌的房值周,一下子被推倒在地,残羹剩饭泼了他一身。
房值周就此发怒,当即不顾身上的残羹剩饭冲了上来,二人就在百胜楼的大堂里动了手。
原来那地上的狼藉是这么来的,乔苒听到这里,恍然。
不过虽是动了手,却还是自忖身份,待到回过神来的两人很快就放开了对方,而后便去百胜楼的后院换了衣裳。
换完衣裳之后,甄仕远便过来同他们一道吃饭了,才吃了没几口,便听楼下一道尖叫声传来,楼下震动,众人出门看时才知道是出事了。
至于出了什么事,乔苒也已经看到了。
房值周吊死在了百胜楼的天井那里。
他们当即就让人回去大理寺叫人,可此事非比寻常,出入百胜楼的食客非富即贵,自然少不了吏部的,是以吏部的人很快也过来了。
一个官差从外头走了进来,朝众人施礼之后起身,看向甄仕远欲言又止:“甄大人,外面传……”
“传什么?”甄仕远冷着脸问道。
官差硬着头皮回道:“传大人你逼得房家公子投缳自尽。”
甄仕远一声轻哂,不以为意。
这个“投缳”做的如此粗糙,房值周要真是自己投缳的那才见鬼了。他还从未见过一个想要自尽投缳的人之前还有工夫和力气和人掐架的。
这种传闻甄仕远当然不会在意,他在意的是别的事。
房值周当然不可能是自己投缳自尽的,所以势必是有人杀了他。
谁杀了房值周?作为才与房值周动过手,并且因为换了衣裳而消失过的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嫌犯之一。
抓凶手抓到自己头上来了,甄仕远冷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当然,不仅仅是他,这百胜楼里眼下的每一个人甚至在房值周回去换裳到发现房值周死之后进出过百胜楼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正是因为自己就是办案出身,所以才知道这个案子要办起来并不容易。
死的房值周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权贵之后,他还极有可能是阿芙蓉案的幕后黑手,此时他突然死了,会不会与阿芙蓉这个案子有关,有人想要灭口?
原先已经明朗的阿芙蓉案仿佛又蒙上了一层阴影。更麻烦的是他们这些人眼下都成了杀死房值周的疑犯之一。
第285章 不吉
哪里有尸体,哪里就有封仵作,吵吵嚷嚷的声音引得乔苒走到外头看了一眼,待被带到天井那里看房值周的尸体之后,封仵作就不再嚷嚷了。
看着封仵作去验房值周之后,乔苒走回屋内,问甄仕远:“甄大人,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