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凫口吐芬芳,刻薄话一套接一套,周围窸窸窣窣的窃笑声更响,齐玉轩只觉得脸上一阵火烧火燎的疼,血冲脑门之下,口不择言道:“这不可能!你不过是个练气修士,怎会有这种能为?你倒是说说看,如果你当真比在场所有人更胜一筹,为何时至今日,一直没有筑基?”
这一句话他说得掷地有声,自认为踩到对方痛脚,下意识地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逼近舒凫。
“如何,你怎么说?”
齐玉轩身高腿长,眉目英挺,发怒时大义凛然,一般少女被他这么逼视,难免会产生一种无言的压迫感,可能还会夹杂着一点羞涩。
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但他却不自觉地忘记了,如今他已不再是临风玉树,而是一段簌簌落渣的焦黑劈柴。至于舒凫,她披着少女的皮,却有一颗老白菜帮子的心。
就在所有人都为舒凫捏了把汗,以为她会恼羞成怒、悲愤难言的时候,她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挑眉梢,微笑道:
“对哦,你提醒我了。”
紧接着,不等齐玉轩反应过来,舒凫立刻运转全身灵力,全数灌入丹田,一口气冲破那道早已薄如蝉翼的屏障。
顷刻间,只见不远处的天边雷鸣滚滚,舒凫头顶乌云聚集,间或有紫色电光一闪,分明是修士渡劫之兆!
“你——”
齐玉轩震惊失色,下颌几乎脱臼,“你这是……要筑基了?!”
可是,区区一个练气期修士进阶而已,怎么会引来雷劫?
就连他筑基的时候,也没有见过这种阵仗!
不对,话说回来……姜若水怎么会突然筑基???
而舒凫却好似早有预料,神态自若地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闪亮白牙:“哦,其实我修炼这么久,早就可以突破了。但我师父说了,人总要藏一张底牌,免得旁人心术不正,暗地里给我使绊子。他们越是轻视我,以为我不堪一击,我还手就越方便。”
“——他说得很对,是不是?”
“你……我……”
齐玉轩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喉头,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一样的紫红色,“可你……你只是筑基而已,怎么会有雷劫……”
“不好意思,这个爹也不知道。”
舒凫老神在在地一摊手,姿态轻松愉快,好像接下来要挨雷劫的不是她本人。
这也是当然的。
毕竟早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她便知道自己的修为已经足以筑基,而且这次筑基将会引来雷劫。
至于原因?天知道,可能是因为她太过傲天吧。
作为舒凫的导师,这一次江雪声没有摸鱼,而是早早给了她引导和提示。
——如无必要,可以暂缓筑基,更有利于在秘境中锻炼自己,也能够让背后算计她的人疏忽大意。
——试炼一过,不必犹豫,就在所有人面前干他娘一炮,让她头顶的雷声响彻九华宗。
突破渡劫之际,运使灵力抵御天雷的方法,江雪声也早已告知于她,让她在摇光峰反复练习。
她这个便宜师父啊,骚归骚,浪归浪,心思不可谓不细腻,准备不可谓不周全。
如今舒凫万事俱备,只欠一个齐玉轩过来送人头。既然他如此配合,舒凫却之不恭,自当笑纳。
因此,就在天雷迎头劈落的一瞬间,她一把扣住齐玉轩手腕,皮笑肉不笑地将他拉到近旁:
“话说回来,齐公子。我好像告诉过你,不要越级碰瓷我吧?你说你这个人,怎么就不听劝呢。”
“我刚好想起来,有句话我在秘境中没来得及说,不如现在补上。这一次,你一定要用心铭记。”
“——人装逼,就会遭雷劈。”
下一秒,令人目眩的雷光轰然落地,一眨眼就将舒凫和齐玉轩的身影笼罩其中。
“——————”
再后来,不成人声、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惨烈嚎叫,就像雷鸣的回声一样席卷了整座羡云台,击山荡壑,直入云霄,三日不绝。
而姜若水——舒凫的名字,也就伴随着她在天雷中笔直挺立的背影,以及狗男人齐玉轩的惨叫,一夜之间响彻漫山遍野,传遍了九华宗的每一道山沟。
人人都在传说,摇光峰昙华真人新收了一位女弟子,才貌双全,秀外慧中,静如娇花照水,动如猛虎下山。
摇光峰弟子不好惹,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与之为敌,此事人尽皆知。而这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不仅丝毫没有给她的前辈们拖后腿,反而后来居上,犹有过之。
——想要和她作对?
——上一个这么想的人,坟头已经草长莺飞,还有人一路吹着唢呐为他送葬。
就连九华宗掌门,也曾经私下里向江雪声问道:
“昙华,你与我说实话。舒凫这个孩子,她对灵力的控制当真如此超卓,已经到了收放自如,不用闭关入定,随时随地皆可筑基的地步?”
江雪声淡淡道:“掌门熟悉幻术,凫儿当众突破那一幕,总不会是我使的障眼法。既然她做得到,那就是真的。”
见掌门一脸匪夷所思,他又懒洋洋地笑着补充了一句:“凫儿这孩子,悟性惊人,一点就通,委实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有时候我也怀疑,会不会是哪一方大能,借了她的躯壳夺舍重生?”
掌门只当他在开玩笑,连连摇头道:“不可能。如她一般脾气的大能,我活了几百岁年纪,也只见过你一个。这样的稀罕人物,岂是说有就有的?”
这句话说得刻薄,江雪声闻言失笑,而后又不无得意地轻轻一哂:“是啊,凫儿确实与我投缘,就连她的幻境也……”
“幻境?”
掌门突然警觉,“昙华,你该不会偷看了她的幻境吧?幻境内容涉及弟子隐私,我一向不会窥看,你可不要乱来啊。”
“没有,你听错了。”
“……真的吗?你发个心魔誓保证?”
“就算看了,我也不会让她知道。”
“昙华!!!”
“好了,我心里有数。那是你编造的幻境,其中机关我清楚得很,不会当真,也不会拿来作弄她。”
江雪声若无其事地一笔带过,唇边扬起的笑意却一直收不回来,“我是想说,以凫儿的修炼速度,说不定用不了数百年,很快就能成为‘下一个我’了。”
“……”
掌门眼皮狂跳,大感秃然,勉强牵动了一下隐隐发酸的嘴角,“是吗?那我务必从现在开始好好教导她,让她行事稳重,不要与你一样任性妄为,每次都让我给你擦……收拾残局。”
江雪声恍若未闻,心平气和地点点头,一手拍着掌门肩膀道:“你看你,讲话这么文明,骂人都骂不出口,我不欺负你欺负谁?文明人,总是比较容易吃亏的。”
掌门:“……”
俗语有云:
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
上辈子杀人,这辈子掌门。
——俗语诚不欺我。
第五十三章 流光一夜
我要这狗血套路,再埋不了我心
九华宗一甲子一度的招生考试, 最终以舒凫三门联考第一、在颁奖仪式上表演现场筑基+我杀渣男的戏剧性结果,在一片惊骇的目光,一地脱臼的下巴之中落下了帷幕。
喜闻乐见,大快人心, 普天同庆, 奔走相告。
在那以后, 便是毫无新意的标准结局——各回各家, 各找各妈。
舒凫终于名正言顺地入住摇光峰, 与她翘首以盼的师门一家团聚。二师姐昭云身在千里之外的东州, 听说自己有了小师妹, 便喜不自胜地寄了礼物回来, 多半是女孩子喜欢的衣裳首饰、胭脂花粉之类, 还有不少精致美观的法器,礼盒上贴着一张封条:
“男子与鹅不可擅用。”
柳如漪:“……她究竟是怎么看我的?”
舒凫:“……姐妹吧,大概。”
而且是塑料姐妹。
对于“一只公鹅比我更美”这件事, 昭云公主似乎一直耿耿于怀。
至于其他人,剑修姚篁去了天璇峰, 法修白恬则是被传说中的猛男……哦不,“白涟真人”许云龙看中, 带去了玉衡峰。
舒凫不禁怀疑, 白涟真人懒得精挑细选, 所以随手捡了一个与自己名字相近的,反正养谁都一样。
田馨在九华宗盘桓数月, 上玉衡峰串了几趟门, 对白涟真人的风姿很是神往, 于是得寸进尺,向江雪声提出“想要留在九华宗”, 跟着白涟真人做个鬼修。
舒凫觉得,这可能是精神李云龙之间的惺惺相惜。
许云龙果真是个爽快人,左右他都得养徒弟,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一口答应接收买一送一的田馨。田馨不是活人,故而不受羡云台考验束缚,可以在九华宗来去自如。
不过,在正式开始修炼之前,她还需要耗费一段漫长的时间,在玉瓶中温养虚弱的魂魄。
还有叶书生,他是个少见的纯体修,九华宗各峰都对他一筹莫展,不知该把他安排到哪一峰才好。最后还是云英提出,天璇峰的剑修大多走锻体一道,虽然掌峰明潇真人云游在外,不便收徒,但众弟子可以和叶书生切磋交流,共同进步。
叶书生欣然应允,就这样在天璇峰长住下来。
他是个尊重女性的君子,不会像齐玉轩一样对女剑修心怀轻视,很快就与天璇峰的师兄师姐们打成一片,亲如一家。
数年后,剑修们自觉“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他的了”,便集体写了一封介绍信,送他去五州最大的体修、同时也是佛修门派——千灯寺交换学习。从此以后,叶书生又点亮了一个圣僧属性,看上去和狐妖更般配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在入门试炼中,方晚晴、方瀚、林小梅等一干人齐齐落选,方晚晴自知无处可去,除了抱大腿之外别无他法,便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传统艺能,死缠烂打,最终以无名无分的“家属”身份留在齐玉轩身边。
靖海真人拒绝她这个拖油瓶,她只好在天权峰住了下来。
想当初她造谣姜若水纠缠不休,却偏偏没想到,最后这种下场会落到自己头上。
九华宗法度森严,方晚晴在入门试炼中犯了大忌,原本不得踏入宗门一步。如今,她为了留在宗内,不仅每日要禁闭抄经,劳动改造,而且生活条件极为清苦,半分都享不到方家和怀古真人的好处。
事实上,就连方家也放弃了她,毕竟他们不止一位小姐。
在九华宗,她只能住在天权峰最底层的山脚下,住处徒有四壁,法宝灵药全数没收,一天两顿不列颠风格黑暗美食,从土豆乱炖到仰望星空,吃了一个月就顿顿想呕吐。
好好一个修仙家族大小姐,为了留在齐玉轩身边,日子过得还不如凡人家里的粗使丫鬟,也算是一代奇观。
上一世尊崇的亲传弟子地位,舔狗如云的生活,对她来说,就好像一场遥远而不真实的梦境。
原著中姜若水所受的苦,这次轮到她沉浸式体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