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降临,魏京华却换了骑装,策马前往魏家。
这次殷岩柏与她同行,策马并肩,走在她一旁。
“两天一夜,圣上与你叙旧了吗?”魏京华低声问道,夜风把她的声音吹得有些飘忽清淡。
殷岩柏侧脸看她,半晌才嗯了一声。
“你问他了吗?”
“问什么?”
“问他二皇子迎你回京那次,驿站里的杀手是谁派的?”魏京华盯着他的脸。
夜色清淡,纵然两人离得近,但彼此的表情还是看不分明。
“问了……”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他说,他派人调查,是月氏人不死心。”
“那你呢,你接受了这个答案吗?”魏京华又问。
这次,殷岩柏好一阵子都没回答。
魏京华深吸了口气,她不想再问下去了。
她忽然觉得追根究底没意思,他们才是亲兄弟,在这份兄弟情中间,她不过是个外人。
就算她也曾被危及性命,但说到底,她是被波及的,就像一场地震,她并不是震中心的那个。
殷岩柏才是。
所以如果他自己都不想追究,她又何必咄咄逼人?倒像是她逼她兄弟反目一样。
“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也是给我自己一次机会。”临到魏家门前,殷岩柏忽然说道。
魏京华淡淡的嗯了一声,“随你。”
“你会不会失望?”殷岩柏见她翻身下马,要往里走,他立时策马挡住她的去路。
“什么失望?”魏京华抬头看他。
“因为……他……你我之间才那么多坎坷,但我现在却……不想追究过去那些,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殷岩柏皱眉紧紧的盯着她。
魏京华笑了笑,“我原本就没有任何期望,谈何失望呢?”
殷岩柏闻言吓了一跳,立时翻身下马,“没有任何期望,是什么意思?”
魏京华外头想了想,“就是,我并不期待你为我做什么,你想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我说明白了吗?”
殷岩柏脸面僵硬,整个人有些紧绷,“你说明白了,但我没想明白。”
“我觉得也是,你回去晋王府,好好的睡一觉,歇一歇,脑子或许会清醒一些。”魏京华笑了笑,“一路长途跋涉,本就身心俱疲,又在宫里两日一夜,神仙也要耗干了仙气儿了。”
魏京华表情很淡,她抬手拍了拍殷岩柏的肩,“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见。”
说完,她绕过他,要往魏家去。
殷岩柏心里却猛地一慌,“你别走,我还要与你商议迎娶之事。”
魏京华怔了怔,“这事儿,圣上答应了?”
殷岩柏点了下头,“他为什么不应?这是他叫我去大月氏的条件。”
“那还有什么好商议的?你找好了媒人上门下聘就是。”魏京华翻了他一眼。
殷岩柏脸上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你刚刚的态度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你……”
魏京华撇撇嘴,“我怎样?不嫁了吗?便宜你的!你称呼了我一路的晋王妃,到了京城,你不认了,吃亏的是我好不好?”
“是我。”殷岩柏与她争。
魏京华抬手敲了下他的头,“我看你是累傻了,回去休息吧。”
“我不,我等你出来。”殷岩柏朝魏府抬了抬下巴。
“怕我被他们吃了呀?你也太小看我了,这可是我的娘家。”魏京华嗤笑。
殷岩柏摇头不肯走,“你快进去,我就在这儿等你。要不,我就同你一起进去。”
魏京华耸了下肩,“你还是在这儿等着吧,我有几句话要问我爹。”
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好,我等你出来。”
魏京华阔步进了魏府的门。
家仆告诉她老爷在陆姨娘的院子里。
魏京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又问了一遍,“陆姨娘?不是白姨娘?”
陆姨娘不论身材还是面容,都远不及白姨娘,魏敬贤年纪渐老,口味也变了吗?
“奴才去请老爷到花厅来。”
“不必了,我自己去看,正好也许久没有见过陆姨娘了,也跟她问个好。”魏京华笑了笑,熟门熟路的往陆姨娘的院子去。
家仆却拦住她的路。
“怎么?我还没嫁出门呢,魏家的内宅便不许我去了吗?”魏京华笑问。
“不是,二小姐即便嫁出去了,自己娘家,也没道理不叫您进呀……是您走错路了,陆姨娘现在不在老院儿里住了。”家仆讪讪说道。
魏京华却点了点头,是了,是她想当然了。
陆姨娘既然得了偏爱,这生活条件自然应该提高了一个档次了。
但她跟着家仆后头,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时,还是震惊了一把。
陆姨娘的生活,提高的可不止一个档次。
她竟然住进了原先楚氏的院子!
楚氏原本是正牌的夫人,她住的院子是魏府的主院,正在整个魏家的中轴线上。
不是说魏敬贤要娶王家的女儿做填房吗?怎么把陆姨娘给安排在这儿了?王家的女儿嫁他做填房本就是屈就了,真下嫁了,却要住在哪儿?
魏京华心里的震惊一层叠着一层。
进了院子,家仆就要前去禀报。
魏京华摇摇头,拿了一袋子碎银打赏,“去吧,我自己过去看看。”
她出手阔绰,白姨娘虽然不小气,但毕竟管理着这么大一个家,上上下下好多张嘴吃饭。
魏敬贤就算除了俸禄还有许多灰色收入,但他自己还要在外头花天酒地……白姨娘自然不可能把家仆都料理的服服帖帖。
更不可能时常有这么丰厚的打赏。
家仆接了魏京华的打赏,掂了掂重量,当即就有些飘了,“多……多谢二小姐!二小姐有何吩咐,只管叫小人一声!”
“好,去吧。”魏京华挥挥手。阔步向院子里头走去。
这主院里头有个会客的小厅。
这会儿里头竟亮着灯。
魏京华径直往那小厅走去,门口的丫鬟瞧见她就要往里禀报。
魏京华却疾步上前,一把捂住那丫鬟的嘴,侧耳往里听。
“冬草不能要回来,晋王回来又怎么样?简大人的意思是,圣上已经恼恨了晋王,召他回来是要杀他的,他不死,那些军中的大将与他关系甚好,永远是圣上的威胁!爹爹你可不要犯糊涂!”
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又有些陌生。
魏京华离开的太久了,竟对魏家人的声音都记不那么清了。
她一面捂着丫鬟的嘴,一面从门帘子的缝隙里往里看了一眼。
这么一看,她有些惊……
魏采莲……魏采莲竟坐在魏敬贤的怀里,一边儿喂他吃葡萄,一边儿与他说着话。
虽是父女,但魏采莲好歹也过了十五岁了,在大夏可以嫁人的年纪了……父女感情好,也不能这么“亲密”吧?
魏京华有点儿眼晕,血压也被眼前景象冲击的有点不稳。
她担心自己手滑,捂不住身边这丫鬟的嘴,索性摸出了针,飞快在丫鬟肩头耳后扎了几针。
丫鬟两眼一翻,软倒在她怀里。
魏京华把丫鬟放在回廊一旁……
难怪小厅外头只有这一个望风的丫鬟,也没有许多人伺候……这副“父女情深”的情形,还真是不好叫人看见。
这里头的情形,陆姨娘究竟知道不知道?她又是什么心情呢?
“爹,二姐姐她会住到家里来吗?”魏采莲娇/声说。
魏京华头皮一麻,魏府里风气不正……她才不回来住,她嫌恶心。
“这说不好,她如今还是契丹的长公主,多半是要住在驿馆里的。”魏敬贤说。
“我不想叫她回来,她的做派太蛮横霸道了……我怕她欺负我。”魏采莲说着,忽然娇笑一声,像是被人呵痒。
“有爹爹护着你呢,谁能欺负你?”魏敬贤的话音有点儿变了调。
魏京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她不想看里头情形,这会儿甚至连听都听不下去。
她正要咳嗽一声,打断里头两人。
忽听魏采莲又说话了,“当初安排冬草去简家伺候,简家小公子满意得很,爹爹也当即就恢复了侍郎之职。这次姐姐回来,若是爹爹能再为简大人立些功劳,待圣上除掉晋王以后,爹爹岂能不升官吗?”
魏京华脑仁猛地一紧。
她以为冬草被简无忧带走,只是撞上了,没想到元凶在里头呢。
她说了要为冬草报仇,至于先从简家下手,还是先从魏家……那都无所谓了,谁赶上谁先来吧。
魏京华咧嘴一笑,连咳嗽提醒也省了,她直接掀帘子进了小厅。
“放肆——”魏敬贤没抬头先骂了一声,“滚出去!”
魏采莲倒是看了一眼,她跟见了鬼似得,惊叫一声,从魏敬贤的怀里滚出来。
魏京华懒得看她,但奈何眼神太好,余光还是瞟见魏敬贤的手,从她衣服里头伸出来。
两人此时,脸上都带着气血翻涌的红晕……
“真恶心,滚出去。”魏京华挥了挥手指,像在赶苍蝇。
魏采莲低着头往门外退。
魏敬贤却是恼羞成怒,又觉丢了面子,“你这副态度跟谁说话呢?”
“我不想管你的腌臜事儿,这都跟我无关,我只问你几个问题,我阿娘当初是怎么死的?跟简家有什么关系?究竟是谁逼死了她?”魏京华开门见山的问。
魏采莲已经退到了门口。
魏京华瞥了她一眼,“还有,是谁的主意,把冬草送给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