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点。
刚一出门,墨上筠就直奔了医院。
昨晚她就得到安雅的消息――安辰醒了。
想来想去,墨上筠还是决定在离开安城前去见他一面。
在外面买了些水果,墨上筠来到医院,问清楚安辰所在的病房,就径直上了楼。
一到病房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排长排长,你要吃个苹果吗?”
“走走走,不要打扰排长休息。”
“苹果我来削好了,你们几个就老老实实闭上嘴。”
“真凶。”
“你说什么?”
“伯母……哦不,阿姨,要不要我陪您出去走走?”
……
几个年轻的声音,有男有女。
墨上筠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打算抬手去敲门。
但,手指还没碰到门,就听得门开的声音,很快,就见到一个穿着军装的女生,迷彩服为她带来了英姿飒爽的利索感,却也不缺属于女生的柔和乖巧。
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
刚拉开门,就见到墨上筠,眼角眉梢的喜悦还没有淡去,却已然同诧异、疑惑混在一起。
在她的身侧,是坐在轮椅上的安雅。
“墨墨!”
安雅惊喜地出声。
这话一喊出来,病房里那些年轻的声音渐渐平息了。
墨上筠透过敞开的门往里面看,除了门口的女兵和安雅外,里面还有四个穿着作训服的,三男一女,都是年轻朝气的模样。
安辰躺在床上,还起不来,他努力地偏了下头,朝门口看过来。
注意到墨上筠,眼底闪过抹喜意。
他想出声,但嗓音有点哑,于是干脆闭上了嘴,只是视线却一直没收回去。
“安老师。”收回目光,墨上筠朝安雅打招呼,然后道,“我来看看安辰。”
“进来进来,你怎么有空来了?”安雅热情地招呼她。
奈何腿脚行动不便,乃至于想要起身迎接,也毫无办法。
能被安雅这么热切的欢迎,是墨上筠没有想到的。
她愣了愣,然后才在门口女兵疑惑的注视下,走进了门。
因为突如其来的沉默,房间内气氛显得有点尴尬。
――那些年轻的战士好像隐隐意识到什么,但是又不敢确定。唯一能看得出来的,就是眼前这个漂亮的女生跟安辰、安雅的关系不一般。
“小溪,陪我出去转转吧。”安雅主动朝门口那个女生说道,想了想,又朝里面的其他几人看了一眼。
安雅没说话,但其余几人很快接受到了暗示。
“安阿姨,我也陪你一起吧。”
“我去丢垃圾。”
“这么好的天气,我去晒晒太阳……”
“饿了,我去买点吃的。”
四个人在十秒内找好借口,又在十秒内消失在房间里。
半分钟的时间,房间里就只剩下墨上筠跟安辰二人,病房的门都被带上了。
墨上筠耸耸肩,将买来的水果放在桌子上,然后找出一个苹果和一把水果刀,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
安辰嗓音沙哑的出声。
她,怎么会来?
墨上筠手法极快地削着苹果皮,同时淡淡道,“你听着。”
于是,安辰闭上了嘴。
上次真正见面,还是在集训营的时候,墨上筠身为教官,说话做事都是领导的味道,乃至于安辰到现在还是习惯性地听从。
墨上筠微微低着头,将她跟阎天邢猜测的“安辰现在的遭遇有可能是因为她”一事简单地同安辰说了一遍。
当然,什么组织,有什么理由,墨上筠一概不提。
听完,安辰沉默了很久,最后挤出一句话,“你想说什么?”
墨上筠没有答话。
她想说什么,安辰知道。
她将苹果切成块,放到了旁边的盘子里,找出两根牙签插在上面。
却没有喂安辰。
又过了会儿,安辰一字一顿地道:“如果这不是意外,没发现问题就跑出来,就是我的问题。”
“你去不了907了。”
“我其实没那么想去……不是安慰你,我说真的。”安辰看着她,神情渐渐放松下来,“你知道我妈的情况的,去那种地方有风险,我不想让她伤心。这一次就够了。”
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恢复意识见到激动得流泪的安雅的那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活着。
墨上筠静静地看着他。
她也不是来谢罪的,只是过来看看他,顺便把事情说一下。
可是,事情一说完,她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安慰人这种事,是她最不擅长的。
片刻后,安辰倏地问:“你跟阎天邢交往了?”
“嗯。”墨上筠没有隐瞒。
如此爽快而直接的承认,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
但她的神情,也很平静。
停顿了下,安辰平心静气地道:“挺好的。”
“安辰,你是好领导。”墨上筠倏地道。
“嗯?”
安辰一愣,俨然没有明白她转移话题的用意。
“没什么,希望你继续当下去。”墨上筠淡声道,“走的越高越好。”
这是心里话。
朗衍是个好领导,但他比较天真,跟墨上筠一样,喜欢钻牛角尖,对于自己觉得不对的事,总喜欢去研究个对与错。
安辰跟朗衍不一样。
在军校里,安辰成绩优异,各项技能突出,说是学霸不为过。而且学习和体能两不误,样样领先。此外,安辰会灵活变通,他懂得最好的解决办法不是争辩,知道怎么最大化地给战士们谋取利益,应付得了领导,也可以跟战士们搞好关系。
刚刚那一幕,就映证了这一点。
没有跟领导的好关系,不会在知道安辰出事时担心安雅的心情,更不会批准这么多人来看他。没有跟战士们的良好关系,也不会有这么多战士甘愿来看他,而且表现得跟朋友似的,随意中又带着对他的尊重。
墨上筠想,自己性格就这样了,就算继续往上走,也不一定能走多远。
她也志不在此,所以肆无忌惮。
但是,她挺希望安辰能走下去的。
部队需要这样的领导。
“如果这是你的期许的话,我会努力的。”安辰认真地看着她。
墨上筠轻笑,“这只是肯定。”
难得见到墨上筠脸上露出如此柔软的笑容,安辰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发愣。
他这时才发现,同六月的墨上筠相比,现在的墨上筠,身上那股凌厉的气势似乎少了些,气质更缓和了些。
依旧引人注目。
但,让人觉得更平静些,没有那般拒人千里的感觉。
墨上筠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她起身,跟安辰告别。
安辰目送她离开。
门关上的那一瞬,安辰只觉得心往下一沉,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原位。
放下了。
晚上,凌晨一点。
没买到直达的机票,中间在别的城市停留了两个小时,正好在这段时间里跟导师相遇。
等抵达云城,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
这是一座相对而言比较小的城市,机场并不大,墨上筠陪着导师、谢茂忠出了机场。
她没带什么,就背了个背包,里面一个手机和一套便装,之后就没别的了,于是帮着谢茂忠提了行李。
这次是去部队做交流,两人都换上了军装常服,随着人群走出来,吸引了很多的目光。
但,也方便他人寻找。
两人刚一出来,就见到一过来接机的战士朝这边挥手。
然后,一路小跑了过来。
一靠近,就啪地一声站住,端端正正地朝两人敬了个礼,朝他们打招呼。
“小伙子不错,”谢茂忠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点,结果人小战士站的愈发的端正了,谢茂忠只得无奈摆手,“走走走,别杵着了。”
“是!”
小战士再次应声,然后主动去给墨上筠拿行李。
墨上筠把谢茂忠的行李给他。
同时,斜了谢茂忠一眼。
谢茂忠正朝她吹胡子瞪眼,以表示对这小战士太正经的不满。
墨上筠头疼地扶额。
六十出头了,按理来说算是“老头子”级别,结果他却像是四五十的模样,腰杆笔挺,精神奕奕,说话中气十足,一点都没有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如此也就罢了,明面上还会好点儿,有着导师和领导的威严,私下里性子就有些跳脱,动不动就犯二……不,是幽默。
想到对方的身份,墨上筠在心里稍稍做了修正。
“接下来的行程决定了吗?”
走在后面,谢茂忠朝墨上筠问道。
因前面就走着那位小战士,所以谢茂忠的声音听起来一本正经的。
“没有。”墨上筠也答得一本正经,“等明天再说。”
“确定好了就跟我说一声。”谢茂忠爽快道。
他不知道墨上筠是来做什么的,但他了解墨上筠,特地让他将她给带过来,绝不是过来游山玩水的,所以在这方面非常干脆。
“嗯。”
墨上筠应声。
没有道谢。――谢茂忠不喜欢。
怕他们舟车劳顿,部队本想给他们安排酒店的,但谢茂忠一口回绝了,决不搞特殊化――而从机场到部队,要两个小时。
路上,谢茂忠年纪大了,难以熬夜,所以一上车就昏昏欲睡的。
墨上筠倒是习惯了,在车上闲的无事,便将手机找出来。
她开了机。
随后,有消息跳了出来。
很奇怪,不是阎天邢的,而是,澎于秋。
澎于秋:到了吗?
时间是半个小时之前。
澎于秋也知道?
想了想,墨上筠回了两个字――到了。
这个点,澎于秋迅速将消息回了过来。
澎于秋:方便接电话吗?
墨上筠看了眼旁边闭眼睡觉的导师,然后回复:不能。
澎于秋:那就这样说吧。
澎于秋:阎爷临时有点事,这几天都不在,我在外面忙,用手机比较方便,所以让我来联系你。
澎于秋:有个好消息是,沈惜这两天神志渐渐正常了,虽然精神状态多少有点问题,但问出消息是迟早的事。
墨上筠:要多久?
澎于秋:就这一两天吧。
墨上筠:嗯。
澎于秋:还有一件事。昨天有个女人过来,身份似乎很特殊,武警那边对她态度挺好的。她也在打听陈路的事,还去看了沈惜一次。
墨上筠:谁?
澎于秋:叫岑。
“……”
墨上筠差点儿被呛到。
懵了三秒,墨上筠回复:那是我妈。
澎于秋:……
澎于秋:你再说一遍?
墨上筠:你眼睛很正常。
澎于秋:……
澎于秋:不是,她看起来就三十来岁!
墨上筠:所以她才能生出这样的我。
澎于秋:……
澎于秋:我、不、信!
墨上筠:洗洗睡吧。
对面沉默了三分钟。
最后,蹦出来一条信息。
澎于秋:真是你妈啊?
墨上筠耐心回复:嗯。
澎于秋:你怎么不早说?
墨上筠:我不知道。
澎于秋:……我把她给得罪了。
墨上筠:?
澎于秋:天地作证,我只是遵守阎爷的命令看着沈惜,就抵抗了她一下。
――结果被她直接给放倒了。
墨上筠:一般情况下,她不记仇。
澎于秋:[微笑][微笑]一般情况下,阎爷比较记仇。
墨上筠盯着屏幕三秒,尔后哭笑不得地回复: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