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自己这主子当的也委实憋屈,见自己的侍婢还得寻着这样那样的借口……
“公子你看,”香儿以失窃点为中心,向四面逐一延伸分析道:“盗贼逃跑应该不会选择南北两面,南北院墙高两丈,墙端又镶有作滑的琉璃砖,爪钩架梯均不方便!”
“啊……不是。”慕容烟忍不住打断她,将地图调了调方向:“香儿你拿反了,你指的应该是东西院墙。”
香儿在这儿像模像样的分析着案情,煞有介事的推测着盗贼进入和逃跑的路线。若不是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慕容烟差点儿就相信她真能破案了。
“这不是重点。”香儿尴尬的红了红脸,复又两眼放光的认真分析起来:“东西两面不可能,南面府门又有守卫轮值,因此最佳突破口是北面。”
“你的意思是从府牢的方向逃走?”
……
通洲太守府坐北朝南,南面乃府邸正门,出门直入繁华闹市。北面却接一小片椴树林,椴树林中安置一处府牢。自太守府后门到林中的府牢也不过两百来步。
而此时的府牢内,府卫统领正在一间屋子里见一位贵客。
屋外当值的府牢小卒也是万般不解,统领对那贵客分明恭敬有加,那为何不在自己的府卫所接待,却来这阴冷潮湿的府牢里叙了大半个时辰。
更让他纳闷的是,来客明明是个大男人,让他传话时却声音尖细的像只踩了尾巴的猫!
“雀公公,府里对失窃之事极为重视,太守大人已在全城搜查,夫人也搜遍了府内各院儿,都快掘地三尺了!就连烟公子都私下在派人查了。”
说话之人,正是昨日被吓破胆的那个府卫统领。眼下他正谦卑的弓身站着,低头哈腰的给坐在太师椅上之人禀报案情,言语间满是担忧之意。
坐上之人喝着他奉的热茶,不紧不慢道:“怕什么,任他们府里府外的翻去!谁能想到来搜你这牢房?谁又能想到偷东西的,正是你这天天带人到处搜查的府卫统领?呵呵……”
他的笑声中带着些辨不明的狠辣,继而说道:“监守自盗这事儿啊,有什么好担心的。等等吧,马上就有下文儿了。”
……
又过了一会儿,府卫统领毕恭毕敬的将贵客送出,直送到府牢门口的一驾不起眼的小马车上。待帘子落下,这位客人才将斗篷帽子缓缓撂下,露出一张阴柔俊白的脸。
待马车奔出小树林,他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的一片热闹景象,心中不免感叹起汀罗的繁华。
此人正是昭王殿下的内官儿上官雀。他一西梁贵族出身的内官儿,从小到大除了自愿断掉二两肉外,没吃过什么苦,身体也没多好,受不了昭王和蒙羲那种快马加鞭的赶路方式,只得一路坐着马车走官道,近日才刚追到汀罗。
待马车驶到蒙羲的临府门前时,他重又将斗篷披好低着头下了车,脸埋进兜帽的阴影里。
门前的守卫卑躬屈膝的迎过来搭了把手,说道:“雀公公,殿下在水晶阁等您。”
上官雀只“嗯”了一声,却是没有顺势扶上那守卫的手。
要说他上官雀,出身好,又得昭王信任,下人讨好他也是在情在理。只是有些讨好的待遇甚至优于主子们,这其中也不免掺杂了些不可言说的旁门心思。
毕竟他的姿容更胜女子,又是个内官儿。
来到水晶阁,他停在门口轻禀了声:“殿下,下官回来了。”
“进来吧。”
上官雀刚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幽香。原是殿下又给那莲灯添了香油。
虽说这灯纸防火烛防水浸的,很是耐用,但这么久日夜复添香油,不停的用着,花瓣已是有些萎了。殿下如此力求完美之人,竟是把一盏破灯当了宝。
上官雀不等昭王询问,便自觉的将今日打探来的消息一一说出。大抵都未出昭王之前所料,除了一件事。
“你说偷药之事,最后只逮了一个普通小婢女?”昭王脸露不悦之色,这结果有些低于预期了。
“是,殿下。那府卫统领早前收到您的示下,便在夜间加紧了巡视,果然发现殿下所说的那个叫澹台香的侍婢去偷药。”
上官雀轻叹一口气,又说道:“只是未曾想,他特意一早去搜查,却还是碰到了慕容公子在,最后也只能逮了个普通婢女顶事儿。”
“一早?”昭王的脸色瞬间难堪起来,“不是说他们尚未同房吗?”
“是未同房,听说只是一早去探病而已。”
上官雀解释后,昭王的眉头才算舒展开些,但眉宇间的乌云尚未褪去:“她病了?”
见上官雀点了点头,殿下又自言自语道:“半夜偷东西都不知道多穿点儿!”
上官雀跟在殿下身边已久,既知他对哪个女子有意,自然会多多留意。只是这回看上的却是慕容烟的侍婢,这就有点儿难搞了。原是想借着偷药的罪名,先设法将她赶出太守府来,只是这个计划看来是搁浅了。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他又问道:“殿下,那统领暂将宝瓶藏于府牢,可有示下?”
说完,他见昭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似是静心品味那莲灯香氛在体内的百转千回……
“把它送去瑞园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府卫统领发现的女主偷药,实际是第二次还药。因为第一次偷药时下大雨没被发现,所以他以为第二次才是去偷药~因此此处设定为还药失敗后的次日一早去搜查。
香儿:所以不管怎么说都还是慕容烟害的喽!
☆、拨开云雾
御赐宝瓶失窃案发生已有五日, 汀罗城的古玩儿、黑市、当铺、客栈……皆已被太守大人派官兵明查暗访一个遍了,可惜仍未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不只太守那边一无所获, 太守夫人这边也是一筹莫展。全府从主到仆上上下下大搜了三遍,连培了新土的地面都挖开来查看了,当真可谓掘地三尺!仍是没有一丝发现。
慕容烟的四大护卫走的则是江湖路数, 大到帮派小到贩夫,几日走访下来亦是没有探到半点儿可靠消息。
各方奔走是头绪皆无,澹台香这边也是没有闲着。此时,她正出了太守府的后门儿, 打算去府牢里探探情况。
香儿分析了半天, 仍然坚信盗贼是从北面逃走。
那宝瓶有一人高,又如此之重, 盗出府来必定有马车接应。那么府牢中值夜的小卒,兴许能听到点儿马嘶或是驱车的动静。如此便能确定方向。
昨日慕容烟就给她将府牢的小卒传至书房问话,只是那小卒太过谨慎, 没把握的事情什么都不敢乱说, 最后问完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留下。
所以今日她打算以普通婢女的身份再去套套话, 兴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站住!府牢重地,生人勿近!”
香儿刚一靠近府牢,便被拦住了, 而拦她之人正是昨日传去问话的那个小卒。想来昨日慕容烟问案时他紧张的头都没敢抬,更是完全没留意屋里的几个婢女,加之香儿今日着了普通婢女装束,断是认不得的。
“这位大哥您放心, 我不进去。就是劳烦向您打听点儿事。”
小卒打量了下,见她是府里来的婢女,又言辞恳切,便和颜悦色了不少。
“姑娘请说。”
香儿拾起那许久不用的谄媚手段,还带了点儿可怜腔儿的说道:“小女子打小被卖进太守府来,前几日好不容易赎了奴籍……”
小卒虽觉她这没头没脑的,上来就说些掏心窝的话有点儿怪异。但见她容貌姣好,又是释了奴籍的,态度便客气起来,顺势安慰道:“姑娘,这可是好事啊!往后就能找户人家过稳当日子了,您这时候来府牢做什么?”
香儿长叹口气:“大哥说的是!自然是好事,只是好事多磨。谁知就差一步拿到释奴文书了,却在此时府里失窃了!又有怀疑内贼所为,我的事儿就给压了下来,看样子案子不破,我是遥遥无期了。”
那小卒一听也觉得有些惋惜,这么好的年纪能赎了奴籍不容易。府里大多婢女都是早过了花信年华,才有望回归市井。那时青春不再,又失了初夜,再寻好人家着实不易。
他便劝道:“姑娘也无需太急,府里正查的紧,案子也不是不可破。昨日还查到我们府牢这边儿,叫我去问了些状况,上头也是急着破案。”
香儿脸上挂喜,心说我还没怎么带呢,你就上赶着往沟里跳。
她便假意惊诧道:“查到府牢?难不成主子们觉得这边儿有作案嫌疑?”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北边是那盗贼的逃跑路线,想问我听到什么动静没。”
“那你听到什么没?”
“马车没有,不过……”话到嘴边儿,小卒突然停了下来。好险啊,这话不该说!
女人第六感最是敏锐,香儿从昨日就断定这小卒有事儿藏着。如今让他放松下来,却还是话到嘴边儿收了回去,想必确实有难言之隐。
哎,只得使杀手锏了!不人道就不人道吧,总好过让慕容烟拉他去严刑逼供。
“大哥家中可有娶妻?”
那小卒一脸尴尬难为:“贩夫走卒的生计,哪好谋亲!偏又见多了贵人小姐眼光也养刁了,不好看的咱看不上,好看的又看不上咱!哎……”
香儿将头微微一垂,似有羞怯:“那大哥觉得小女子样貌可还入眼?”
小卒吓的瞪大眼睛,这……这是传说中的天上掉馅饼?
啊不,是掉林妹妹。
“姑娘的意思是……”他言语中已是带着轻颤。想自己常年在府牢看守,严刑拷打自是没少见,却也从不带哆嗦一下的。
香儿这厢见他有意,便继续说道:“小女子自小离家,早已不知家在何处。如今急着离府也不过是想趁完璧之身,找个安分人家过日子。可这出了府连要去哪儿都不知道。”
“虽有些草率,但只要大哥不嫌……”
“当然不嫌!这简直……简直……”那小卒听的是血脉偾张!哪承想媳妇还有自个儿送上门儿的,何况还是个如此绝色!竟能在府里保有完身,这简直是做梦!
“只是如今案子破不了,出府也成泡影。”说着,香儿啜泣了两下,委屈道:“我所有身家都豁出去了,就想换个自由身。可管事儿的总以案子没破疑心内贼的说辞压着我,想讨些便宜。”
她口中这管事儿的,正是槐夫人院儿里专司人事的总管,管着整个太守府的人事调动,在下人圈儿里是掌生杀大权般的存在。私下没少以权谋私刁难婢女,还爱酒后把个中滋味传的沸沸扬扬。红杏当时便是着了他的道。
小卒一听,那货能做什么好果子!这等美人儿要让他知道是干净着身子出府,不使出各种诡计糟践了才怪!
当下正气凛然道:“姑娘放心!我这就去求见公子把知道的全说出来!只要案子破了姑娘就去我家,大不了我不要这饭碗了!年轻力壮在哪儿混不了口饭吃,有我一口就绝不会把你饿着!”
一切如澹台香所愿,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掉两滴泪甚至比真刀真枪的逼供还有用。只是心中愧疚却是难免,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未来哪个姑娘嫁了他也算幸事。
小卒求见了慕容烟,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全数倾出。
原来失窃那晚,他确实听到了些声响,于是打着灯笼出门儿一看,便见几个黑衣人正鬼鬼祟祟的抬着东西往府牢这边来!
想到自己人单力薄不便直接上前,他便赶忙回去通报,幸好今夜府卫统领也在府牢之中。
谁知禀报统领后,非但统领不叫人去盘查,反而骂他不该管的事别管,拿着看牢的月银就老实看好牢里这一亩三分地儿!又警告他今夜所见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这饭碗就丢定了。
被骂出去后,他仍是心难安!便假装回屋睡觉,实际躲在窗根儿举着千里眼偷瞄,眼看着那些人抬着那一人来高的物件儿下了牢房。
想来牢房深处是有那么一处密封的暗房,除了统领,旁人是开不了那锁……
“哼!那个贼眉鼠眼的统领我那日就想办了他,想不到竟是贼喊捉贼!这统领那统领的,沾上这两字的没个省心玩意儿!”
待那小卒退下,慕容烟在书房气急败坏的骂道。
刚进门的香儿听出他言下似是指桑骂槐的捎带了禁军统领蒙羲。心中只觉好笑,怎么幼稚的跟个孩子似的。
“公子,他一个小小的府卫统领冒这么大险偷个御赐宝瓶,不好出手不好藏的,显然不是为了钱财。背后不知还有些什么人,这小卒能豁出去把他供出来,想必之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香儿这一说,慕容烟才恍然,这小卒是怎的一夜之间突然翻供了?昨日还说什么都没听到。
便纳闷的看着她问道:“你用什么法子逼他开口的?”
“啊?”香儿愣了下,只急着破案了哪想好托辞,实话可没脸说啊。
“也……也没什么啦,就是许了他一大笔银子,保他后路无忧。那……公子不如多赠些银两遣他出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