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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生死边缘走过一次,青年身上似乎已经少了许多怯懦局促,整个人都显得温润舒朗起来。即使坐在轮椅里一动都不能动,也不会叫人生出任何同情或是怜悯。

他想要因为自己之前的误会道歉,迎上那双温和清澈的眼睛,却忽然什么都说不出。

“你做得很好……”

沉吟许久,中校才终于缓声开口,目光落在青年身下的轮椅上:“我不得不承认,在那种情况下,即使是换了我,也不可能在牵制虫族的任务上完成得比你更好。”

听到他的话,那张清秀的面庞上终于显出些熟悉的腼腆笑意,微抿了唇低头笑了笑,才轻声开口:“谢谢。”

“该是我和你道谢,如果不是你,任务不可能完成得这样顺利。你做得非常好,而我——”

中校话音一顿,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沉默片刻才终于起身,朝他抬手行礼:“我必须为我之前的一切误会和对你的无端指责而道歉,克雷格少尉——你是个英勇的军人,人类最勇敢的行为就是战胜自己的怯懦,而你无疑早就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苏时神色微动,忽然觉得情形有些不对。

中校当然早就知道了一切,毕竟空弹壳的分量只要拿在手里就能察觉,更何况自己那时候还把小虫皇塞进了他的口袋里。但他那时的行为明明更像是临时起意,在那之前的一切误解,应当都还是成立的。

可中校所说的话,却显然不代表着这样的含义。

迎上他错愕的目光,中校稍稍牵动嘴角,露出了个苦涩的笑意,极轻地叹了口气:“我承认,我不是个多合格的指挥官。如果不是被那只幼年虫皇找到了被你留下的信号弹,我甚至可能还会一直对你误会下去……”

躲在衣服里的小虫皇打了个激灵,讨好地摸了摸他的胸口,把脸颊也轻轻贴上去。

苏时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忽然有点胃疼。

“你的部下们都受到了嘉奖,保罗升任了少尉,现在都很好。只是稍微出了些意外,我没能替你保守好秘密,还是叫他们知道了真相,估计他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

见他的脸色不大好,中校只当他是累了,有意挑了些叫他放宽心的事,放缓语气开口。

“我知道他们曾经对你做过不该做的事,他们大概已经对自己曾经的行为做出足够的忏悔了……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等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依然带着军人雷厉风行的习惯,中校完成了陪他聊天的任务,就又同他一丝不苟地敬了礼,离开了将军的宅邸。

门被轻轻合上,小虫皇怯生生地从他衣领里钻出来,拍打着翅膀飞到他手旁,抱住指尖蹭了蹭。

苏时一低头,心里就忍不住软了下来。

小家伙这么多天也没有要长大的架势,依然跌跌撞撞路都走不稳当,做事估计也只凭本能。是自己先把他扔给了别人,似乎也没办法怪他不听话。

苏时不说话,小虫皇越发紧张起来,仰头望着他,触角耷拉下来,眼睛里就慢慢蓄起了晶亮的水汽。

……

生不起气。

自己失踪的时候,估计也把小家伙给急坏了。

“好了,我没有生气。”

迎上小虫皇眼泪汪汪的注视,苏时终于忍不住泄了气,温声安抚了一句,又抬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脑袋。

“要不是看在你还小的份上,一定把你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可可攻:┏┛墓┗┓...(((m q ^ q)m

#不能变回去#

#绝不能#

第123章 勇敢的懦弱者

在人类充满威胁的恐吓下, 英俊的虫族王子整整两天晚上都没能睡好。

综合考评之后, 医疗团队更换了新的治疗方案, 除了静养,还需要每天都进行适当的康复训练。苏时的身体还不足以凭借自己站起来,只能在仪器的辅助下进行基本的复健, 却依然丝毫算不上轻松。

原身只接受过最基础的锻炼, 在那一次高强度的精神力爆发和机甲的重压下早已崩溃。即使有止痛剂, 无处不在的疼痛也依然会透过精神力不容忽略地反应出来,静养时还好些, 每次锻炼都会带来极重的负担。

勉强撑住身旁的测量仪器,手臂已经忍不住激烈地打颤,仪器上的数据迅速超过了警戒值, 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苏时一口气陡然松懈下来, 整个人都脱力地跌回治疗舱里,冷汗水浇一样冒出来, 转眼就湿透了整身的衣物。

小虫皇紧张地围着他绕来绕去,怀里抱着毛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着汗, 拍打着翅膀飞在他泛着潮红的脸颊边,担忧地抬手轻轻碰上去。

苏时闭了眼睛缓过一阵眩晕, 才重新睁开眼, 朝着他安抚地笑了笑, 温声开口:“别担心,我不要紧。”

毫无说服力的状态显然没办法叫人放心, 小虫皇急得眼圈泛红,摸了摸他湿冷的脸颊,又连忙抱着一旁的吸管叫他含在嘴里。看着他喝了两口水,脸色也渐渐缓和,才总算稍稍放心下来。

锻炼至少还是有些效果的,疲惫的身体被笼罩在在治疗舱的修复光线下,强烈的痛楚退去后,身体确实能得到难得的短暂轻松。

苏时靠在治疗舱里歇了一阵,翻过手掌叫他落在掌心,笑着点了点小虫皇的脑袋:“好了,不用着急,等你长大就能照顾我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小虫皇就忽然打了个哆嗦,触角立刻绷得笔直,翅膀也紧张地背在了背后。

被掀锅已经成了习惯,苏时早就不记得自己随口说出的威胁,诧异地微微挑眉,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了,是不想长大吗?”

长大就会被煮的。英俊的虫族小王子瑟瑟发抖,抱住他的手指蹭了蹭,在他的指尖上小心翼翼地落了个吻。

察觉到了小虫皇的不安,苏时抬手戳了戳他的触角,看着小家伙的触角立刻敏感地缩成一团,眉梢就又忍不住弯下来,眼底也透出一点清亮的笑意。

小虫皇仰头怔怔望着他,目光停在弧度柔和的淡色唇角上,背后的翅膀轻轻拍了两下,脸上就又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手臂的力量已经恢复些许,苏时望了他一阵,了然地微微挑眉,忽然抬手把掌心的小人托起来,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小虫皇的脸颊立即滚烫,缩起翅膀,咻地钻进了他的衣领,换了一边一把抱住,把脸埋了进去。

治疗舱里有自动清洁的喷雾,这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已经恢复了干爽温暖。也不知道小虫皇在做什么,冰冰凉凉的奇异触感自那一点飞快蔓开,沿着脊骨直蹿上来,苏时本能屏息,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松了口气,哑然地笑了笑,抬手隔着衣物轻拍了两下。

虫皇是背负着人类的使命和期望的,自然不能总是陪在他身边,如果真的长大,说不定就要回到虫族的领地去了。

苏时对变虫子倒是没有什么负担,也从没多考虑过小虫皇长大之后自己的去处,察觉到了小家伙的不安,才终于认真考虑起了未来的打算。

锅显然已经掀得差不多了,任务却毕竟完成得还算不错。如果再没有什么隐藏的任务要交给他,就这样被拐走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还要想办法给老将军一个足够放心的交代……

这个念头刚升起来,他的耳旁忽然叮咚一声,响起了个熟悉的机械音。

“恭喜您开启隐藏任务:再弹一次钢琴。完成任务不奖励经验点,但可获得‘钥匙的碎片’卡牌一张,可选择是否接受任务,不完成任务不影响世界主线评定。”

听到早已熟悉的机械音,苏时的目光忽然一跳,心口莫名缩紧,不自觉地砰砰跳动起来。

这是最后一张钥匙卡牌了,一旦凑齐碎片拼图,就能兑换得到真正的钥匙,打开主世界始终锁着的那扇门。可那扇门里除了自己被封锁的经验点和技能之外,究竟还有些什么东西,他却全然没有把握。

感觉到克雷格的心跳隐隐加快,小虫皇的触角动了动,从他的衣物里探出脑袋,担忧地抬头望着他,又抬手轻轻按上他的胸口。

微凉的触感轻柔地落在胸口,苏时落下目光,心底的最后一丝犹疑也落下来,笑着摇了摇头,阖上眼睛放松地向后躺下。

不论里面究竟是什么,事到临头也总是得去面对,至少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行。

选择了接受任务,伴着系统清脆的提示音,任务栏里也多了一条待完成的灰色栏目。

要再弹一次钢琴,听起来容易,却不是想完成就能随意完成的任务。

他至少得要能靠自己坐在钢琴前,能按得动琴键,弹得出曲子。对于他现在的身体来说,即使是完成这样的动作,也依然有着极大的难度。

苏时深吸口气,彻底放松下来,叫治疗仪的灯光全面笼罩身体,意识渐渐淡入静谧的黑暗。

直到他彻底睡熟,背着翅膀的小人才终于悉悉索索地从他的衣物里钻了出来。

不敢再随意变回原形,小虫皇只是拍打着翅膀飞起来,托了下巴坐在治疗舱沿,端详着正熟睡着的人类青年。

检测到受治疗者进入了睡眠状态,治疗仪的灯光也自动调暗,柔和的光晕落在那张不带血色的清秀面庞上。

大概是确实累得过了,克雷格睡得很安稳,胸口随着呼吸轻缓起伏,淡色的唇瓣也微抿着,显出叫人心安的温和安宁。

正是亲上去的好时候。

英俊的虫族王子紧张地拍打了两下翅膀,正打算悄悄凑过去,原本熟睡着的人类青年却像是察觉到了他太过直白的目光,漆黑的眼睫翕动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迎上他的注视,乌润的瞳眸里就忽然洇开一点柔和的笑意。

小虫皇脸上一红,敛起翅膀低下头,触角都打起了卷。

苏时轻笑起来,索性侧了身稍蜷起身体,展臂把他轻拦在手心,护进自己颈侧的空隙,低头落了个吻:“别着急,等你长大就能抱着我了……”

小虫皇这次直接烫成了一团,隔了好一阵,才终于悄悄张开翅膀,仰头望向早已睡熟的人类青年。

长大的诱惑力实在太强,在被煮的威胁和长大的福利之间徘徊,实在挣扎得很。

怕再会惊醒克雷格,小虫皇没有再动,可可的醇香却依然悄悄弥散开。

这一次,他的身体上甚至也泛起隐隐光芒,力量被悄然传递给昏睡着的人类青年,努力维持在修复身体与虫化之间的细微界限间,慢慢改造着伤痕累累的身体。

直到周身的光芒渐渐淡下来,小虫皇才终于疲倦地敛起翅膀,没有再钻回衣服里,学着他的样子团成一团,蹭在颈间沉沉睡去。

*

身体在缓慢恢复,苏时也悄悄加大了锻炼的强度。

不知道第几次精疲力尽昏沉睡去,苏时醒来时,将军正坐在治疗舱边上,目光落在他身上,眼中还带着未及收起的忧虑。

见到儿子睁开眼睛,将军的神色立刻和缓下来,将手掌轻覆在他额上:“先不要动,再多休息一会儿。”

“爸爸,我不要紧的。”

苏时朝他笑了笑,抬手撑在治疗舱沿,将身体支撑着坐了起来。

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依然有些吃力,手臂隐隐颤抖,额间也渗出细细冷汗。

可他的神色却依然平静如常,动作也已经能做得流畅顺利。如果是不知道内情的人,甚至未必会看出他的异样来。

小虫皇正睡在他身旁,被带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抱住他的衣角盖在身上,就又舒舒服服地继续睡了过去。

苏时眼里透出些笑意,轻轻碰了碰他的触角,替他把衣角整齐地盖好,抬头望向身旁的将军:“爸爸,您有什么事吗?”

将军虽然关心儿子,却毕竟不能总是陪在他身边。军部的工作从来都很忙碌,有时甚至隔几天才能回来一次,这样大白天忽然回来,反而叫他有些意外。

“没什么,只是今天事情不多,爸爸回来看看你。”

望着儿子越发沉静温润的神色,将军沉默许久,还是轻轻抚上他消瘦的脊背:“克雷格,对不起,爸爸应该照顾好你的。”

他到底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不仅没办法保护好自己的儿子,甚至连叫他开心都难做得到。只能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沉静懂事,把什么都藏在心底,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肯叫别人替他担心。

医生说过,恢复阶段的痛楚是无法避免的,即使是什么也不做,也依然会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折磨。

可迎上那双眼睛里柔和清澈的光芒,任何人都不会想得到,面前微笑着的青年正在承受着什么样的痛楚。

没有人生来就懂得忍耐,所有的忍耐和承受,都是从某段孤立无援的疼痛中习得的。

他的儿子忽然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长大了,长成了叫他陌生也骄傲的样子,可他却依然忍不住想起那个会委屈会害怕的孩子。

“我很好,爸爸,我已经恢复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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