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利斯站在空空荡荡的公共区域,望着眼前错综复杂的长廊,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办。
我只是想去校长办公室找那个胖子谈话而已。
狄利斯只来过校长办公室一次,那次是直接依靠机械马的导航,在楼外的窗户口停下,然后直接翻窗进去的——其余时间,他和钱德勒院长联系,都是通过小龙传讯。
今天中午,送走了“决不能直视,待在一起几分钟就忍不住热泪盈眶”的伊莎贝拉,狄利斯在那本不良杂志下方发现了一只被压扁的小纸龙,展开纸条后,读出了【请下午两点整单独来办公室与我谈话,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的消息。
狄利斯:哦,一大把年纪想搞特务接头的家伙,老中二了。
他在办公室里收拾收拾了自己热泪盈眶的心情,揩揩酸涩的眼眶,做完了几个例行的自我潜意识测试,整理好测试结果后,一点钟出门。
……然后花了整整四十分钟,在办公室到中心校区的间隙里找人问路。
“那么,还有二十分钟就是见面时间……不能迟到的话,该使用哪种方案……”
机械师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最终敲定了“闯入某个空闲实验室,用零件临时做了一个导航仪,再将这些零件所需的费用放在桌上,拿着导航仪找到校长办公室”的方案。
这个方案比自己找路省时间多了——狄利斯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于是他左看看,右看看,正打算撸袖子,爬进某个实验室——“教授?您是……诺德学院的教授吗?”
狄利斯看到从拐角突然冒出的两个人,突然愣了愣。
那是两个白色的人。
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就是两个白色的影子。
【嘘。】
【这次给他注射200。】
【实验体情绪不稳定,请求注射400。】
【口枷在哪里?】
【400已注射……实验体情绪已稳定。】
【干得好,各位,测试继续进行。】
“……教授?您好,我是神殿联盟的副主席,乔治·怀特……这位是我的太太。我们即将作为诺德学院某项研究的合作方在这里常驻一段时间。”
怀特先生伸出了手掌,对这个面生的教授露出政治家的宽和笑容。
是新面孔,不在资料记载的平民教授吗?如果是那个钱德勒新招收的,也许需要自己注意一下……
狄利斯眨眨眼睛。
他把右手伸出,和对方握了握——左手则轻轻背过身去,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这才抑制住了,和对方皮肤接触时,猛然窜上身体的冷意。
午后尖锐的阳光,让这位白色的男人的指甲,泛着针管般的冷光。
——狄利斯轻轻吸了一口气,再次用力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您好。很高兴认识你——啊,不过,我不认识什么合作方,很高兴认识你是因为在这附近终于见到了人影——”怀特先生见对面的黑发教授慢吞吞地摇了摇和他相握的手,眉毛也慢吞吞挑起来:“你认识路吧?能给我带路吗?我会付钱的。”
对方的手摇着他的手,还伸手指去抚摸他虎口的位置,神色轻佻:“放心,放心,钱不会少了你的,我真的很想让你给我带路。”
怀特先生:“……”
他觉得,自己所站的地方,立刻从“全大陆高精尖机械师学府”,变成了“红灯区小巷子廉价接客区”。
怀特先生头皮一阵发麻,他用力往回抽了抽手。
没抽动。
狄利斯是个搞研究的机械师,而怀特先生是个搞研究的政客——虽然所有搞研究的科学家在公爵大人眼里都是弱鸡——但,怀特先生的研究方式是“坐办公室”“坐实验室”,而狄利斯的研究方式还包括“扛着一吨重的金属搬来搬去”“拿着扳手和工具箱在塔楼里爬上爬下”“抱着成堆的旧书在齿轮里旋转跳跃”。
两个弱鸡之间,狄利斯的力量值远远大于怀特先生。
“……我能问一句,您是想去哪里……”
手松开啊!
狄利斯试探着对方的手——他没有摸到任何属于常做手工者的茧子,说明对方并不是个机械师——心不在焉地想起了钱德勒院长的嘱咐。
【请下午两点整单独来办公室与我谈话,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所以,他一边从虎口转移到了手背(没有药剂的烧灼痕迹,也不是研究药剂的?),一边答道:“嗯,是这样的……我想让您带我去……院长办公室附近的小树林?”
怀特先生:……
他脸绿了。
“我结婚了,这位先生。”
“啊,什么?”
黑发男人奇奇怪怪的抚摸由手背转移到手腕,闻言,竟然一脸理所当然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关系吗?我还有未婚妻呢。”
怀特先生:渣!这个人是渣!可怕的人渣!渣滓!
“哎,我不缺钱,只要您带我去院长办公室……附近的小树林,咳。”
对方笑眯眯地补充:“你的手保养的很好啊,没干过体力活吗?真细腻。”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弟弟达成:“和一切恶势力正面对线前都把对方恶心一遍”“和一切恶势力正面对线前都成为对方眼中恶势力”成就被泼红酒的公主:……
惨遭袭胸的王子:……
被邀请去小树林的怀特:……
公爵眼中的弟弟:可怜,弱小,又无助,打一拳会哭很久。
反派眼中的弟弟:渣滓——渣——人渣——不,我的贞操——呕——
第80章 逃避哪有交锋好玩
【某个未知之处,某个未知的时间点,白塔】
穿着白色拘束衣的小孩,静静端坐在椅子上。
——不,靠近了些就能发现,他所“坐”的椅子,是一把镶嵌着许多金属环,绑着层层束缚带,从而把这个小孩能平平整整拴在上面的……刑具。
除此之外,小孩的脸上还戴着一只口枷,放在地上的双脚分别拷着两只极重的金属环,金属环上还分别有两只类似把手的装置,把手上镶嵌着极长、极重、颜色冷白的锁链。
而锁链的尽头,再次环绕、转弯、像噬人生命的藤蔓那样,把小孩的双腿绑在了椅子腿上。
毫无疑问,这是个囚犯。
只不过,这个囚犯的年龄似乎太小了。
尽管身上戴满枷锁,他的姿态非常安静、自然——或许,对这个小囚犯而言,被如此束缚,早已习以为常。
呼吸般自然,吃饭般自然:这是他从出生起就经历的事。
所以他“端坐”在那里,没怎么生气,也没怎么挣扎,像是在看一本透明的书,又仿佛在等待有人拧动装在他背后的发条——如同一个完美的人偶。
小囚犯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膝盖,而自己的膝盖上正放着并在一起的双手。
这双手是唯一没有被绑起来的东西。
他知道为什么:因为这双手是那些影子们所重视的宝物——重视程度如同他的脑子。
只要有脑子,有手,足够操作那些实验,帮助他们推进研究,就可以了。
他身上的其他任何器官不需要特殊照顾。
这双手……
小囚犯抖抖指尖,怀着纯粹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抖动的手指。
真奇怪。
每次被注射了500以上的镇静剂,失去对身体的大量感觉,醒来后……在那数小时头晕目眩的反胃麻痹里,他都会这么端详自己的手指。
真奇怪。
这个器官不被捆绑,可以依照我的心意自由行动。
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
1,2,3,4,5。
值得研究的东西。
只有研究价值的东西。
手……还有我自己,都是研究物,嗯。
“咔哒。”
安静的房间里,一声开锁的响动仿佛在热油里滴入一颗水珠。
小囚犯没有动弹,他继续玩着自己的手指。
开锁声后,一阵“咯哒咯哒”的敲动声传来,并逐渐逼近——这是高跟鞋鞋跟敲动白色地面的响声。
“咯哒。”
最后一声敲动,停在小囚犯的耳边——也就是他这张椅子所正对的桌子前。
椅子上的小孩还在玩手指,只不过,他藏在高高的拘束衣衣领里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然后是椅子被拉开的拖拽声,坐下时皮革与衣料之间微小的摩擦声。
“嚓。”
金属与金属之间的碰撞。
笔帽与笔身之间的摩擦。
来人用涂着白色指甲油的手,拔开了一支造价不菲的钢笔。
最终,出现了人类说话的声音。
“……我收到了刚才那项实验的报告。”
一个分外好听,还刻意放柔的女声,“狄利斯,为什么要刻意镶坏衔接板?对你而言,那应该是个很简单的手工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