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低了声音,慕容叡愣了愣,明白她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就这么禽兽?”慕容叡哭笑不得,抬手在她额头上小小的弹了下,“我过来看看你。”慕容叡说着,直接大马金刀的往她床上一坐,他借着内室微弱的光,打量她身上。当时场面混乱,后来又有事要处理,所以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能过来看看她。
他仔细看了下,甚至把她袖子给撸起来,看看手臂上有没有伤口,看了一通,发现她真的没有受伤,才放心。
“当时你拿刀满脸血站在那里,我人都快要被你吓到了。”
她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是柔美的,娇弱的和牡丹一样,需要小心呵护。她突然满脸血,手里持刀,要杀人的模样,瞬间将她在他心里固有形象一股脑推翻。不过比起惊讶,他当时想的是怕她被伤到了。
明姝沉默了下来,慕容叡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说话,过了好久,他试探的瞅瞅她。只听到明姝突然抽了下鼻子,然后她把被子抱起来,整个人都缩进去。
怕,当然是怕的。忽然就陷入了险境,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扑到了面前,但是那会她什么也来不及细想,只想着长生不能有事。可是事后,再想起来,涌上来是没顶的恐惧。
她拥着锦被抱着膝盖,无助又可怜。
慕容叡还没说话,她一头扑了过来,直接扎入他的怀抱里。慕容叡的怀抱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可却给她无比的安抚。
那些压在心头的恐惧在这刻毫无保留的爆发,但又被他安抚下来。
慕容叡叹了口气,伸手抚在她如缎的黑发上,一下一下往下顺。给她安慰。
明姝眼泪夺眶而出,她说不出话来,两手紧紧的抱住他的腰身。眼泪全都流在他胸前的衣襟上。
慕容叡反手抱住她,把她整个都容纳在自己的怀抱里,他嘴唇碰了碰她的长发。
过了许久,明姝在他怀里抽泣够了。那股恐惧感终于平伏下来,她刚才哭的肩头颤抖,眼泪之类的全抹在了慕容叡身上,慕容叡倒也不在乎。
“舒服了点吗?”慕容叡小心翼翼的看她的脸色。
就算是男子面对那样的情况,也不一定能立刻反应过来,真是难为她了。
明姝哭完了,擦了擦脸颊。刚刚哭的时候还不觉得,哭完了之后,只觉得,方才自己也太失态了,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直接躺了下去,被子也拉上来,把人给罩住。
慕容叡见状,也没有摸不着头脑。她什么样子他没见过。
“阿蕊你月事要来了?”慕容叡坐在一边问。
他记得每逢她月事要来的那几天,她总有些脾气暴躁,后来时日一长,他倒也能从里头摸到些许规律了。
明姝满脸恼怒扒开被子,慕容叡趁机一手按住她的手,免得她又把自己罩起来,“终于肯把头露出来了?”
明姝瞪了好会,也不见慕容叡有半点生气,过了好会她道,“今天白天,你去哪儿了?而且……”而且身上还有一股血腥味道。
他的头发还有些潮意,很明显来之前梳洗过。到这会都没有洗干净,可见之前他说是浴血也不过分。
“过几天就知道了。”慕容叡卖关子,他把被子给她拉了拉,“睡吧,白天里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好好睡一觉。”
慕容家里谁也不知道他之前带人去干了甚么,外面乱糟糟的,护院们一天十二个时辰把府邸内外把手的滴水不漏。
而之后过了几天,都知道了。代郡太守亲自上门,虽然太守是挑着休沐的时候来,但礼数齐全。而且还送上了厚礼。
刘氏见这幅架势,不禁有些好奇。代郡太守听她这么问,连连叹道,“多亏了二郎君啊!”
如同慕容叡所料,街上有好几股暴民作乱,而且不仅仅是在街上。在衙署那儿,也有人抽刀对着出入署房的官吏乱砍。
那时候正好是衙署下值,人人累了一天,都是极其疲惫,没有防备,当时就有不少人被砍翻了。哪怕后来有人反应过来也到底失去了先机。
混乱里,是慕容叡过来,带人冲破了那些暴徒的阵势,并且连斩好几人,把局势控制住。他当时在署房里,目睹整个经过。
哪怕已经过去了几天,太守想起来还是一身冷汗。衙署里不是没有把手的卫兵,当时正值卫兵交换之时,正好有那么个空子,不能及时赶来,要是慢了会,说不定还会死几个人。
“郎君怎么知道,那些人作乱,一是衙署,二是城门?”
“衙署失守,城中大乱。官兵们恐怕先奔着这两个地方去了,城门那儿就算有人把守,恐怕也不见得能搭救上。”城中的兵力是有限的。那些不轨之徒似乎早就要他们分身乏术,在几个地方发难,若是援救不及时,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来。
这种手段,慕容叡以前在和那些乱兵打交道的时候,曾经见识过几次,到了现在暴乱一起,他就马上预测到这些人接下来可能会作乱的地方。
太守听后喟然长叹,“慕容府君后继有人。”
慕容叡问了一下现在城中的情况。前几天因为暴乱,慕容府内外戒严,除非往屋内押送水和粮食之外,不准轻易出入。
“那些活着的,已经收押,现在正在讯问,就等问出指使这些人的主谋。”说着,太守迟疑了一二,“这事恐怕是瞒不住人的,我打算在奏章里,提郎君一二。”
出了这种事,对他来言,并不是好事。但事情太大,想要压下几乎没有半点可能,既然如此,与其等朝廷从别处得知消息,过来问责,倒还不如主动点交代清楚。
慕容叡满脸疑惑不解,太守连忙解释,“若不是郎君,下官这条命都不知道在不在,郎君义举,下官会向朝廷禀明。”
慕容叡笑了,他等的就是太守的这句话,他抬手,“多谢了。”
“不敢不敢。”太守连连摆手,“若不是郎君,下官现在还不知道在何处呢。”
太守在慕容家待了一会,和慕容叡谈了一个时辰,婉言谢绝他留自己下来用膳,离开了。
慕容叡回来,刘氏着急问,“你之前怎么料到的。”
变乱的时候,她在马车里,只是知道外面兵荒马乱,其他的管不上。听到外面闹哄哄了一阵之后,就回家了。至于前因后果,她一概不知。
慕容叡笑了笑,“阿娘说的哪桩呢?”
刘氏见状,干脆也不问了。她想起代郡太守走之前的那话,一定会向朝廷提起慕容叡。这话给了她希望,“府君提了你,之后你入仕做官,应该也没有问题了吧?”
虽说刺史的儿子可以做官,但人已经不在了。变数徒然增加了许多。刘氏也不得不忧心忡忡。
“这个儿也不知道。”慕容叡叹了口气,似乎有那么点担心的样子,“听天由命吧。”
刘氏脸色一僵,就要开口训斥他。却见慕容叡抬手对刘氏一拜,直接跑的无影无踪了。
几个月之后,朝廷那儿来了使者,送来的事朝廷对慕容叡的赏赐。使者宣读了诏书,然后把慕容叡单独请入屋子里,“陛下有话让下官带给郎君,现在郎君还有孝在身。还请郎君多等一等。”
慕容叡和那些光凭着父荫的子弟不太一样,自己曾经亲自上过沙场,现在又立了功劳,除了赏赐,理应还有其他的。只是他现在守孝不适合,当然还有其他的因素。
慕容叡点头,道一声明白,送使者去休息。
日光荏苒,三年时间很快要到了尽头。
一个小男孩飞快从门洞里跑出来,手里提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活物。
侍女们在后面追,可是快要追上他的时候,小男孩就反身过来,提起手里的玩意,吓得侍女们连连惊叫。
“哈哈哈哈哈——!”长生暴出一串畅快得意的大笑,脚下跑的比之前快了点,乐极生悲,他跑的太快没有注意脚下,脚尖一下就绊在一块石头上。噗通一声,面部朝地砸了下去,后面的侍女发出阵阵惊呼。
就算脸砸在地上,长生都没有放开手里的那条小花蛇,侍女们畏缩不敢向前。长生猛地一下从地面上抬起脸来,两只小巧秀气的鼻孔下挂着两道血。
“小郎君!”侍女们见他出血了,也顾不上他手里还捏着的蛇,赶紧围上去。
长生哇的一下,丢开手里的蛇,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侍女们七手八脚的把他抱了回去。
长生年纪小小,但是哭声极其嘹亮。慕容陟隔着一堵墙都听到他哇哇大哭的声音,出来一看,只见着他灰头土脸,脸上脏兮兮的。
“怎么了?”慕容陟过去。
长生看到他,委屈喊阿爷,伸手就要他抱。
慕容陟从侍女手里把他接过来,抱着他往屋子里走。
慕容陟看到他浑身上下都是土,手掌上都擦破了皮。眸色微沉,他看了后头侍女们一眼。侍女们大气也不敢出。
“去叫大夫,把娘子也叫来。”慕容陟吩咐道。
明姝正在和刘氏见客,听侍女说长生摔倒了之后,她没有半点迟疑立刻赶了过来。
到的时候,大夫已经来了,正在给长生擦药。
长生的手掌和膝盖都破皮了,膝盖那儿还好,手掌那里蹭破了一块皮,直接露出肉来。伤口已经清洗干净了,正在上药。
慕容陟在一旁坐着,小声的教训他,“乱跑也就算了,怎么不看脚下!”
长生含着两泡泪,等看到明姝进来,哇的一声哭的伤心。
明姝过来仔细查看了一下长生的伤口,“怎么又伤到了?”
长生嚎啕一下扑到她怀里。
“他抓了条蛇吓婢女,结果一不留神自己摔倒了。”慕容陟说起来,还觉得有几分好笑。说着,他稍稍俯身,摸摸长生剃的半秃的脑袋,“怎么,刚刚上药的时候不哭,见到阿娘就哭了?”
“阿爷……”长生狠狠抽噎了下,他手背揉揉眼睛,一头扎到她怀里。还拿着两只眼睛瞅着慕容陟。
“下次玩的时候,记得看脚下路。”慕容陟也没继续责怪他,一个两岁半的孩子也听不懂那么多,“不然还要掉皮。”
他张开手掌,笑着戳了戳手心。
疼痛让长生记忆深刻,他听到慕容陟的话,一下就明白了。忍不住瑟缩了下,不过明白归明白,年纪还小,伤口还没好,他就已经忘了疼。从明姝怀抱里钻出来,拉住慕容陟的手往外走。
慕容陟明白他什么意思,带他到院子里头,让人取来前段日子给他做的小桃木剑。两人一人一把,玩闹起来。
明姝倚在门口看慕容陟和长生一来一往。心情有些微妙。
这三年来,慕容叡哪怕在守孝,似乎都有忙不完的事。和她见面都是忙里抽闲,更别说孩子了。
慕容陟陪长生的时间都比慕容叡要多出许多,现在,长生已经认定慕容陟就是他阿爷了。
慕容陟腿脚不方便,不过和个孩子玩耍,还是可以的。不多时,长生就出了一头汗。慕容陟抬手招呼他过来,长生跑过来,慕容陟给他擦擦,“还行,还能接阿爷几招。”
长生乌黑的眼睛亮的吓人,他得意又高兴,“我长大了之后,会越来越利海的!”
他说话还有点咬字不清。慕容陟笑起来,很愉悦的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就好,长生越来越厉害,阿爷很高兴。”他继续说道,“长生现在已经是小男子汉了,记得要保护阿娘哦”
长生其实听不太明白慕容陟的话,但是听他提起阿娘,没有半点犹豫的点头。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慕容陟冲长生伸出小拇指,长生手指拉上去。
“你们俩说甚么呢?”明姝见慕容陟蹲在长生面前,两人拉钩上吊的,不由得好奇的问一句。
慕容陟笑而不语,长生也有样学样,闭紧嘴巴什么都不说。
明姝把长生拉过来,伸手在他后脖子那儿一摸,果然摸到了满手的汗水。
男孩子要比女孩子难养的多,稍不小心,就可能生病受伤。明姝把他抱起来,叫人给他准备热水沐浴。
还没走到屋子里,银杏快步走来,满脸的欲言又止。
明姝让侍女把长生抱进去,“怎么了?”
银杏横下一条心,“五娘子,尉迟家来人了。”
第122章 坑爹
明姝眸光微闪, 她看向银杏。银杏点了点头。
这三年来, 尉迟家和慕容家来往并不密切, 甚至有那么点儿冷落的意思,一直到慕容叡帮助太守镇压暴动有功,两家的往来才多了些。
现在慕容叡要出孝期了,尉迟家来人到底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