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下手最恨,扫帚拍在袍子上啪啪作响,听得人牙软,胡菩提转身就跑,明姝追过去打了两下,最后还是比不过他那腿力,一扫帚打空了。
“哟,谁家的啊,这么用力!”
女眷们笑起来,她们上下打量明姝。
胡文殊恰时候跑出来,一手拦住明姝,他满脸讨好,“表嫂,阿兄都被你打跑了,别追了。扫帚都要断了。”
明姝两眼瞪他,不停的喘气,看了一眼手里扫帚,果然杆子那儿已经有了裂缝。
“各位姑嫂,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胡文殊双手抱拳替胡菩提求情。
那边胡菩提在明姝手里挨了好几下,额头那儿被敲出一个包来,格外狼狈。
胡文殊格外阴柔秀美的样貌,映在女眷们的眼里,不由得手劲都轻了几分。
胡菩提还是被弄得狼狈不堪,才被放过。胡文殊叫家仆扶着兄长去整理一下,待会还要宴请客人,这么个模样太难看了。
胡文殊回过头来,见着明姝双手死死抓住扫帚护在胸前,一直喘气。
“表嫂还好吧?”
明姝抬头瞥了胡文殊一眼,她丢开手里的扫帚,慢腾腾的往刘氏那儿走。刘氏稍有些嗔怪,“大好的日子,玩玩就过了,你还来真的。”
她瞧得清楚,新郎脑袋上一个老大的青包,恐怕好几天都消不下去。
明姝低头,心中还是在害怕,只要和那双眼睛对上,她就浑身发寒。
明姝心里乱糟糟的,在酒宴上喝了几杯酒就跑了出来。屋子里头炭火足,人也多,呆在屋子里头,衣领子里头闷出一层汗来。
明姝跑到外面,被外面的风一吹,淌落的汗珠立刻结成了冰霜。
外面点着火把,风吹得雪花乱飞,慕容叡出来就见到她对着手哈气,冻得直跺脚,他快步过去,“天这么凉,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明姝猛地转身,她看到是他,鼻子一抽,她扑到他怀里,两手圈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上,带着哭腔,“你刚才去哪儿了呀,我都被他吓死了!”
第85章 去信
她不管不顾的往他怀里钻,眼角红彤彤的。慕容叡在前头都听说了,说是弄新郎的时候,胡菩提被个娇小的女子给打的抱头鼠窜,慕容叡原先还没往她身上想,后来听说的多了,才慢慢往她身上确定。
“好了,不怕不怕,没甚么可怕的。”
“怎么不可怕了,那么多人他就是不去,偏偏往我跟前来。”明姝哽咽着抹眼泪,“吓死我了。”
她哭了两声,天实在是太冷了,这儿又没有火盆可以取暖,泪水流下来,反而在自己脸上结了一层的冰渣子。明姝懊恼的拿他胸口焐热自己的脸,这下哭都哭不出来了。
“没事,他吓你就打他。没甚么好怕的,他还不是被你打的落荒而逃了?”
慕容叡说着想起胡菩提脑门上的那个硕大的青包就好笑,肿的老大,哪怕想要装作看不到都不行。
他单手搂住她,手掌在她背上安抚的拍拍,“以后他来吓你,你就揍他好。后续我给你兜着。”
“他那么高,我打得过他吗?”明姝忧心忡忡。
“他那么高,你今天还不是一样把他打成脑袋都肿了?”慕容叡说着,揉揉她的脑袋瓜,摸到她脸庞上有冰,吓了一跳,“哎哟,可别哭了,小心冰渣子把你冻坏了。”
明姝哦了声,把脸往他的衣襟上擦了又擦。
慕容叡单手挑起她的下巴,伸手给她收拾。擦干净,还把手掌贴上去给她取暖。
他身上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暖烘烘的,掌心贴在脸颊上,暖暖的。慕容叡掌心上有常年握刀留下来的老茧,明姝才哭过没多久,肌肤被泪水泡的有些敏感,被他掌心上僵硬的老茧那么一摩挲,有些微刺痛。
明姝有些不满的皱眉头,嘟囔了声,“疼。”
她说着抬起水亮的眼睛,“你的手弄得我疼了。”
慕容叡盯她,长长的哦了声,“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弄疼了嫂嫂,回头还是我的罪过了。”
说着就把手从她脸上挪开。明姝哎了声,抓起他的手掌继续贴在脸上。
她嘟囔着,“疼是疼,但天这么冷,算了。”
慕容叡眯了眼,凑到她耳边,“算了啊?”
明姝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是啊。”
说着手掌托着他的手掌离自己又贴近了几分。明姝身上的火力没慕容叡这么旺盛,手掌在外露出半会,就冰凉,又马上缩回到暖袖里了。
两人站着的地方是背风的,只是在外头站着,哪怕浑身包的严严实实,还是冷的够呛。
明姝躲到他怀里,就是不想进去。屋子里头暖和没错,可是都是一些她不认识的人,而且绝大多数是鲜卑人,上了年纪的,几乎都不会说汉话,有些稍微年轻一些的,会说汉话,可是口音极其古怪,她根本听不明白,还不如出来和他一块,哪怕是挨冻,她也心甘情愿了。
慕容叡不怕冷,这点风雪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两臂把她牢牢圈在怀里,她整个人都结结实实的被圈在怀里,她就留出个发顶,软软的蹭着他的下巴。
“现在刮风和下刀子似得,等到哪天不刮风了,我带你去看捕冬鱼。”
怀里的人闻言动了一下,她扬起脸来,满脸的疑惑,“冬鱼?”
“信都没有?”慕容叡低头问,伸手拉了下她贴在脸颊边的兜帽,免得她脸颊被吹僵了。
明姝想想“没有,没见过。”
“没见过那正好,过段日子估计河面冰都结结实了,带你去看看。”
明姝想的比慕容叡多,“我出来,阿家那里肯吗?”
“你就说出来透透气,阿娘还能把你关屋子里头半年啊。”慕容叡忍不住笑,笑着笑着,伸手捏她的脸蛋,明姝不满的拍他,捂住脸,瞪他两三次。
“你都在这儿住了一段日子了,”慕容叡看看火光下飘落的粗盐粒一样的雪花,有些感叹,“这地方大半年都是这种天,你要是能在屋子里闷半年,阿娘恐怕都要吓死了。”
明姝轻轻咦了声,想起去年慕容叡带她到处窜,刘氏也没有半点话说。
“好了,你就不用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慕容叡揉揉她的头发。
“那说好了,你要带我去看,可不能食言。”明姝扬起脑袋。
“行,谁骗你,谁就是……”慕容叡皱起眉头,“熊瞎子?”
明姝嘁了声。
慕容叡搓搓她的脸蛋,把冰冷的脸给搓热了点,然后带着她往屋子里头走,“回去吧,里头暖和。”
“可是我不想去,那些人我都不认识,而且说话我也听不懂,阿家那儿,我插不上话。”
“傻子,听不懂就不听,到时候你就坐着笑就可以了。”
两人慢慢走远,声音都听不到之后,从角落里头走出两个人,胡文殊看了一眼低头站在那儿,抖若筛糠的侍女。
侍女是长乐公主的贴身侍女,出来的时候恰好碰到那一对鸳鸯,胡文殊拉着侍女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一直等明姝和慕容叡都走远了才出来。
“去长公主那儿。”胡文殊放开了捂住侍女嘴的手。
侍女被胡文殊放开,嘴里倒吸入一口气,哆哆嗦嗦点头,而后一路往新房那边去了。
胡文殊站在原地,对着慕容叡离开的方向看了半晌,他笑起来,他说慕容叡怎么对这个小寡嫂这么照顾,原来里头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他想起自家长兄,对那个小美人恋恋不忘,甚至一开始还不惜亲自潜入刺史府。
难怪三番两次都没有得手,动了人家的肉,没和他拼命已经算是不错了,怎么可能让他分一杯羹。
胡文殊笑了笑,笑容里意味不明。
明姝再过去的时候,刘氏已经和几个女眷聊的热火朝天。
刘氏转头看见她看了,点点头,突然前头一阵热闹。刘氏推了明姝一把,“五娘去看看吧,瞧瞧热闹。”
明姝嗳了声,跟着其他年轻女眷们过去看热闹,十几个年轻傧相竟然在跳舞。
秀容此地远离洛阳,所以鲜卑胡风保持的特别完整,鲜卑人娶妻,相当热闹,喜气洋洋,宾客们前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不管男女都满脸笑容,和汉人的肃穆古礼完全不一样。
那些个傧相都是胡家或者是胡家亲戚里选出来,年岁十七八上下,个个都是长相俊秀身材修长的少年。
那些少年们集体舞动身躯,看的在场的女子们脸红心跳,把他们给围成了一圈。
胡文殊也在其中,这些傧相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先练过,动作一致整齐,长手长脚的,越发显得夺人眼珠。
女人们看的目不转睛,渐渐的,也有男人加入进来,当然都是些年轻男人。男人年纪大了若是保养不佳,也会身体臃肿,肌肤枯槁,进去了也只是叫人耻笑。年轻男人的队伍越来越大,明姝一边看,一边往后退。
比起那边上年纪了的夫人们叨叨絮絮说家里儿女孙辈,她宁可过来看男人们跳舞。
突然一个人滑了进去,很快和原来的傧相们融成一块,只是他一点点的往前挪,到了明姝跟前来。
韩家家里也养过那种供客人观赏的歌舞伎,但是那种都是女人,她看到慕容叡伸展身体,才知道原来男人跳舞起来,也是这般的……风骚……
气氛顿时火热起来,围上来的女眷们,眼神不停地在这些傧相和宾客身上逡巡。
明姝看的脸红心跳,慕容叡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就算而后转身旋转,很快目光又回来了。
那跳的简直叫她口干舌燥。
一曲舞毕,众人鼓掌欢笑。慕容叡过来,“嫂嫂也来看了啊?”
明姝点了头,说是。她想了想,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加一句,“阿家让我来的,所以我就过来瞧瞧。”
“结果瞧瞧就瞧这么长时间?”慕容叡问。
明姝默默的别开了脸,她听得出来,他话语里似乎有些不悦。
其实就是看她看别的男人,心里不爽吧。
明姝一昏头,“其实那些傧相,跳的没有小叔好。”
慕容叡眉梢挑了挑,“看来阿嫂似乎看的很认真。”
明姝呀了声,慕容叡还是满脸的认真,“不认真的话,怎么能分辨出高低来?”
明姝不用鼻子去闻,光是嗅嗅,都能嗅到话里的一股子醋坛子的味道。那股酸味啊,简直能把人给没顶了。
“嗯,我看了别人,不过小叔出来之后,我就没看别的了。”明姝小心的安抚他。
这话也不知道慕容叡听了满意不满意,此刻胡文殊过来了,横插到两人之中,他手里持着一只金杯,目光摇曳,“刚刚你可是把所有人的风头都给抢了,回头可要多罚几杯。”
明姝看到胡文殊,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她随便找了个由头,就跑开了。
胡文殊看明姝跑远了,回头冲慕容叡一笑,举起手里的酒杯,慕容叡连个脸都懒得给他,直接回身过去,胡文殊也没上去追。两人那点子关系,算起来是见面眼红的仇人。
明姝回去,坐到刘氏后面,刘氏刚刚也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回头问明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明姝说是傧相和几个年轻宾客在跳舞的时候,刘氏忍不住笑,“年轻就是好。”
“可不是,”一个女眷出声道,那个女眷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打扮富贵,她打量了一下刘氏,又把目光转到明姝身上,“儿郎多就是热闹,要是只有那么一两个,冷都冷清死了。家里也是一样,儿子多才热闹呢,要是家里就那么一个,回头都没有个兄弟撑着。”
前头还好,后面的话语越听越不对劲,刘氏冷笑,“那也是,孩子多了的确热闹。不过生的要都是些蠢货,生的再多,也只是多生几张口。回头爷娘还得给他们谋取个前程,简直要愁死人了。而且娶个新妇,也是个长舌妇,就知道到处嚼舌头。照着我看,这家里恐怕是长不了了。男人不争气,女人也只知道说三道四。你说是不是?”
刘氏就不是什么软性子,只要别人敢说,她就敢怼。那女眷被她说的脸上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