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崇祯皇帝朱由检认养的义子算是极少,就仅有曹暮云一个。
身为义子,曹暮云当然不可能继承皇位,但在京城中亦是权势涛天的人物,就算是王公贵族,朝廷重臣,见到了“暮云公子”,也要礼让三分。而且皇帝朱由检喜爱曹暮云也并非没有理由,他的文才武功,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许多人甚至认为,这位暮云公子,今后很可能会象当年的“黔国公”沐英一样,被皇上委以重用,成为一方的封疆大吏。
而事实上,即使曹暮云没有皇帝朱由检这个义父,身世依然足够显赫。他的亲生父亲曹化雨,乃是执掌京师一方兵马的后军都督,亦是手握兵权的大员,他还有一位更加强势的叔叔,就是东执事厂的厂公提督曹化淳。
家世尊荣,声名远扬,文武全才,聪明机智,相貌又如此俊美,这位“暮云公子”,简直天生就是要让别人羡慕,乃至嫉妒的!
偏偏曹暮云待人又如此温文尔雅,言谈如此彬彬有礼,让别人想恨都恨不起来。
他伸手挽起华不石的手,就象是拉着一个至交朋友,一点点皇子殿下的架子都没有。
“与华兄结识,实是小弟的荣幸,华兄切勿多礼。却不知兄台是如何猜出小弟身份的?”曹暮云一边说,一边把华不石拉到桌前坐下。
华不石道:“其实此事并不难猜,薛原将军是‘锦衣卫’的一堂统领,而门边的那位朋友,想必是东执事厂的高人,能让他们二人一同保护的,除了京师中的‘暮云公子’,还能有谁?”
在大明朝廷之中,“锦衣卫”和“东厂”都是由皇帝亲辖,而同是极有权势的特务机构,两者却是分立而制,甚至在权力方面有些相互制约。曹暮云贵为皇子,自是能调动锦衣卫的力量,而他的叔叔曹化淳乃是东厂厂公,才能支使东厂高手同行,能同时让锦衣卫和东厂两方高手合力护卫的,恐怕也只有这位暮云公子。
华不石又道:“小可虽能猜出那位身着花袍的朋友来自大内禁宫,却全然不知他的姓名,不知曹兄可否见告?”
武林中能练成先天罡气的内功心法屈指可指,而真能够把内功修炼到先天之境的人,这世间也没有几个。华不石从未听说大明朝廷中有这么一位绝世高手,好奇心顿起,此时虽是知道有些冒昧,却也忍不住出口相询。
曹暮云却丝毫不以为意,坦然说道:“他名叫秋横波,华兄未听说过十分正常,只因他一直都在禁宫中,极少出来,也从未与别人交手,因此外面没有名声。”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点头称是,心中却并不以为那位秋横波真的从来没有和别人交手。适才进门之时,华不石从那一阵阵澈骨的寒意之中,已感受到了隐隐的杀伐之意,这种气势绝非一个一直闭关练功的人所能具有。
这秋横波定然是杀了许多人,在真气之中才会留下这等杀意,他声名不显的原因,只怕是因为与他交手的人,都已经被杀死了,故此江湖上才无人知道此人的厉害。
华不石面带微笑,与曹暮云相对而坐,但心中却颇为惊异。
“快活岛”的幕后老板,竟然是在朝廷中声名显赫暮云公子,这本已是十分让人震惊之事,而这位曹暮云为何悄然前来长沙城,隐藏在赌坊之中不愿见人,身边更有薛原秋横波这等大内高手相随,更是令人难解。
难道以曹暮云的权势,和薛原秋横波二人的武功,还有足以威胁到他们的人吗?
曹暮云道:“适才华兄所吟的‘对雪’名句,乃是杜翁在帝都长安,内心忧虑国难所作,如今天下之乱,与当年安史之变时不逞多让,想必兄台对于当今国事,也不会全无主见吧?”
华不石道:“小可一介平民,平日里除了赚钱,也只会想一些江湖门派之事,对于国事,实在没有什么知识。”
曹暮云道:“以华兄才智,自是懂得明哲保身之道,不愿意介入政事纷争,小弟当然知晓。不过,在小弟看来,江湖和朝廷,均是刀光剑影的凶险之地,其实也没有多少分别。”
华不石道:“江湖上的凶险,华不石倒还知晓一二,朝廷之事,我便是一窍不通了。以曹兄的家世地位,难道朝廷之中还有人胆敢加害于你么?”
曹暮云道:“其实小弟的地位,远没有外间传扬的那般显赫,圣上收我为义子,多半是念及着家父的忠心,殿下的称谓有名无实,小弟在朝中无职无权,若是没有父亲和叔叔的维护,只怕连保存性命都殊为不易。”
华不石奇道:“朝廷之中竟然会如此危险么?”
曹暮云道:“华兄有所不知,当今朝堂之上党派林立,诸党之间相互攻讦,有东林,齐,浙,楚等诸多势力,争斗手段之险恶,比江湖上门派间的撕杀有过之而无不及,实是危险得很。”
他微叹了一声,又道:“我们曹家世代为臣,对大明朝忠心耿耿,殊得圣上恩宠,本是不至于受到威胁。只是如今国家纷乱,奸雄四起,家父与诸党政见不和,引起了一些大吏的不满,圣上也受了谗言,才使得局势凶险。不但是我,就连东厂的叔父也受了牵连,朝不保夕。”
大明朝廷近年来内忧外患十分严重,皇帝朱由检忧心忡忡,却并非是很有主见之人,用人时疑心颇重,又经常在朝中各党派之间摇摆不定,主意变换得极快,即使是直辖机构东厂,这位朱皇帝也一度有要罢黜的意图。
华不石对朝政本不关心,这些事情与他风马牛不相及,当然一无所知,此时只是静坐在椅上,却不答话。
曹暮云亦是极擅查颜观色之人,见华不石神情,便知他对这等话题并无兴趣,忽然道:“华兄,你可知道小弟身上的这件长衫,和足下的布靴价值几何?”
华不石道:“曹兄的穿着均是名家衣坊所制,价格大概总在千两白银之数吧。”
曹暮云道:“华兄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件长衫在‘春华祥’绸缎庄中售价四百六十八两,这双布靴在‘广盛福’鞋坊中卖七百一十两,共计一千一百七十八两白银。”
“曹兄身份高贵,自是应当穿着些名贵衣装。”华不石随口应道,心中却不解曹暮云为何有此一问,这位暮云公子本不应该是那种喜欢炫耀衣装的浅薄之辈。
却听得曹暮云道:“其实这两件衣服,即使用料考究,作工精细,其成本最多也不超过百两纹银,却要卖到千两以上的价格,这一门生意是不是很好赚钱?”
华不石道:“确是如此。小可今后若有机会,也定会去做做衣装生意,想来也能赚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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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赠扇
华不石道:“确是如此。小可今后若有机会,也定会去做做衣装生意,想来也能赚大钱。”
曹暮云道:“那衣坊做这么一单生意,就能赚到千两白银,而一户普通农户,一年辛苦劳作,也赚不到五两银子,遇到水旱天灾,甚至连饭也吃不饱,岂不是极不合理?大明境内如今的十多股义军,均是由贫苦农民揭竿而起,其实亦非偶然。”
他微微一顿,又道:“偏偏当今朝廷的税制,对于种田的农户课以重税,对商家收取的税银却是极少,几乎没有,才使得穷者更穷,富者更富,难道不是更加不合理么?”
一般官府中人把起兵造反的农民,都称作“贼寇”,恨不能立时剿灭干净。这曹暮云身为皇子,却不但称之为“义军”,而且言谈之中还对他们似乎颇为同情,而对于税制之说,亦是颇有道理,时下按照官府所定税率,农户逢十税一,而商坊则是三十税一,的确极不公平,华不石听在耳中,心中甚感惊奇,却也不便插言。
曹暮云道:“数月之前,朝中有大臣提议改革税制,减少对农户的税率,而改对坊户商家征收重税,家父十分赞同,便与之联名上奏圣上,华兄认为此举可正确么?”
华不石道:“是否正确华不石不敢妄言,不过据我所知,但凡会使某些人损失利益之事,定会遭人抵促,江湖上就是如此,朝堂之上想来也不例外。”
曹暮云道:“华兄高见!便是此举为我曹家惹下了麻烦,那齐党,浙党等数家党派闻得此讯,立时就向圣上参奏,诬陷家父贪污营私,就连化淳叔父也受了牵连,幸好那些党人一时间尚拿不出得力的证据,我曹家才能够保存到现在。”
华不石是一介平民,朝中政事与他全然无关,因此曹暮云讲述这些事情本是毫无意义,可是到了此时,华不石才忽然明白这位暮云公子为何要对他述说这些。
大明朝明令禁赌,虽说大多数时候是一纸空文,但此项法令依旧存在。而“快活岛”是长沙城中最在的地下赌坊,在当下与诸多党派相互攻讦的紧要关头,若是被朝廷里的对头发现,“快活岛”乃是曹家所开,那么无疑将变成一项重大的罪名。
因此,曹暮云才必须隐藏身份,绝不能被别人掌握他是“快活岛”幕后老板的证据。也因为如此,之前他们才竭力不让孟青山进来,甚至不惜一战。
曹暮云道:“近年来大明国库之空虚,已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驻守在山海关前的大军,已有数月未发军饷,家父所督统的部队,朝廷亦是无力承担饷银。我曹家在江南开设了不少产业,这‘快活岛’便是其中之一,其实每年赚取的数十万两利润,大多花在了给属下兵士购粮发饷,并非用于私欲,却没有想到,此举反成了奸党污陷家父营私的把柄。”
“小弟此番从京师来江南,便是为了处理一些产业上的事务,以免被朝中的党派所乘,成为不利于父亲的证据。想不到昨日刚到,今天使能结识华兄,实是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