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现在留在后宫的宫妃不多,有品级的也不过十三个,不过只有两个四品的,其他都是更低的阶位,柳贞吉也不怕蓁公主管不好她们,即便是管不好,她回来收拾也收拾得过来。
起程前,太子妃又叫了宗族的亲戚内眷们进宫用了顿午宴,请的都是太子看重的,没看重的,一个也没请。
她也不怕得罪人,现在这时候,都是下面的人怕着得罪她,想着怎么讨好她。
这形势扭转过来后,她有了主动权,日子确实要比以前好过太多了。
就是柳家那,她还不放心,遂叫了开王妃,看她能不能照顾着她母亲那边一些。
开王妃笑着接了令,回去跟开王说,她想去柳府小住几日。
她觉得还是人过去看着点好,她应了声,太子妃的亲娘要是这段时日出了事,她就是长两个脑袋,也不够斩的。
柳贞吉也没跟太子一道起程,太子安排了政事,让和王与开王代政,丞相与章阁老他们辅佐之后,没用两天,仅用了一天,第二天的下午,就带着一小队亲兵快马出了京城,甚至没让翰林院,内书省的人写旨召告天下太子前去行宫看望皇帝陛下。
还是柳贞吉在后,召人写了旨,在京城的奉天台上召告了此事。
此旨一召,大家也就知道皇帝不行了。
随即,柳贞吉也带着儿女出了宫。
他们一走,京城表面毫无风波。
周容浚到底是不放心,也不打算挑战他这些文臣们的忠诚度,干脆下令,在他离开的这段时日,全军随时待命——军队毕竟是他的,他手下留在京城的五十将领,每一个都跟随了他十五年之久。
有这些人看着京城的王公贵族,名门望族,太子一走他们完全没有觉得轻松,反倒更觉得太子悬挂在他们脑袋上的那柄剑,离他们越来越近。
接到信时,跟过去的姜太医在信中写皇帝顶多就是这个冬天的事。
柳贞吉在京里已经派了人去准备丧事,到了半路,就碰上了办理此事的人,就又多耗了两天,清点物品。
帝后的随葬品,已经有一半送到地宫了。
地宫其实还没修完,善后可能要到明年末去了。
周文帝也想等到那时候死,可惜,他身体已经熬不了那么久了。
先前那一睁眼,耗尽了他体力大半元气,能拖到如今,不过是有好药物吊着。
好在,即使是儿子不管他们的身后事,那儿媳妇也是管的,皇帝也就放了心。
柳氏那个人,许是人如其名,其性贞吉,她这一辈子,只要是应过的事,做不到出尔反尔。
柳贞吉到的时候,周文帝还有一口气,太子让了儿女陪他,文帝拉着孙子们的手,闭着的眼睛边上,有一点水意。
他对待儿子与宗族的方式,现在也谈不上什么悔与不悔了,他选择了那条孤空的路,注定有得之间有失,临死,还有人能这么近他的身,也不算不是个好下场。
总比真死在儿子的逼宫下强。
周浴渝老觉得祖父病重,与他有关,小孩儿对他这祖父有浓重的亏欠心理,所以等他父王说让他带着妹妹陪着祖父几日,他乖乖地陪了下来,且在夜晚送了妹妹回去后,还会陪到祖父身边,并不怕周文帝是个随时随刻咽气的老人。
柳贞吉在确定儿子愿意,不是勉强之后,也没有劝他,反而劝住了太子,答应浴渝陪祖之事。
“他毕竟不是寻常孩童,他是皇太孙,是你的长子。”柳贞吉觉得儿子既然承受得住,哪怕年纪小,也到了承担自己命运的年纪。
这是他的人生,而这些事情,也将成为他的经历。
儿子对他曾对祖父开口不敬过的事情耿耿于怀,因祖父对他确实有栽培之心,而且从未计较过他的不敬之处,这反倒让他对祖父更是羞愧,现在有弥补之心,也不难想象。
想必以后他出口说话,更会慎言。
*
太子阻碍儿子不跟祖父同睡,也是觉得儿子太小。
贞吉儿一劝,他也就点了头。
因这个,他晚上也会去文帝的寝宫坐一坐,等儿子睡了再回来。
他这段时日过得并不太好,急马过来,看着太医医治皇帝,皇帝身上被针扎成了筛子也不死,也不知道他父皇这是想死还是不想死,他每天睡得也不好,等她一过来,怀里有她的体温,这才能沉睡一会。
有很多以前记不得了的小时候的事,频繁在梦中出现,他甚至梦见了他的母后和皇兄。
太子在梦里其实有些伤心的。
但现实里,他不知道怎么说这种感情。
他跟母亲和皇兄,为仇的时候多,是没什么感情存在的,他也不知道他在梦里伤心难过什么。
而在他眼前,他的父皇在他面前一天天迈向死亡,每天能睁眼的时日也不多了……
无论是夜里的梦里,还是白天所看到的人,让太子觉得他的过去随着这些人的死去离开,在与他变得毫无瓜葛。
他的过去,将随着这些人的死去,一同埋葬。
如若不是身边还有妻儿,太子都觉得自己有几分孤单——少了少年意气,他不再觉得自己强壮得可与天下为敌也丝毫不会胆怯,时间让他承认,这些死去的人,不管他们在他的生命中充当了什么样的存在,他们也是他的过去。
而现在,他静看着那些他以为不会在意的人在他梦里眼前消逝,竟有许多惆怅悲伤……
第232章
周容浚的极端沉默,柳贞吉并未去安慰。
并不是她不想安慰,而是她就在这,就在他身边,他知道只要转身,她就可给他温暖怀抱。
他不说,可能安静才是他最需要的。
文帝是在一个清晨,在一家人共用早膳的时候走的,皇太孙只喂了他的祖父两口清粥,他的祖父就这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