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都无所谓。
只是,她已经退到这步了,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能让谁不痛快。
她现在有的,不过就是这个位置而已,她可不愿意死在冷宫——那里太冷了,冬天连个让她取暖的火炉都没有,她会冻死的。
而那样的话,会死得太冷太惨,她不愿意那么死。
“娘娘,药来了。”
万皇后睁开眼,懒懒地接过药,瞥到一眼,就把那盏苦药一口饮了下去。
“娘娘,要不要……”翩虹抬了蜜饯过来轻问。
万皇后摆了下手。
“娘娘……”
万皇后看向一直说个不停的人。
翩虹就止了口里的话,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私下,娘娘一年比一年不爱说话了,她在外面字字带刀,刀刀刺人,谁能想到,死寂的凤宫里,一年到头,娘娘所说的话加一起,也不过寥寥几句。
翩虹退了下去,万皇后重又闭上了眼,倚在躺椅上,无声无息地等时间消逝。
她都这样过了这么多年了,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哪想,就是这种日子,那个人也不打算让她过了。
早知如此,当年她就不应该嫁。
可惜,后悔无用了。
万皇后刚眯得一会,寝宫响起了脚步声,她静静听着,听到走到跟前的翩虹说,太子来了。
她睁开眼,看着上空一会,随即,她撑着扶臂坐了起来,挥退了翩虹的相扶,褪去了脸上的懒散,脸上浮了点谁也看不明的笑,“来了?”
“是。”
“嗯。”
让宫女为她整理头饰与衣裳,万皇后随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手指淡道,“来得挺快。”
“您不想见吗?”
“见。”万皇后可一点也没打算放着她这个大儿子不管,太子的位是她为他争来的,她也会死都会护着他这个位置。
她为了这个位置,埋葬了她所有的一切。
文帝要是想拿走,她也懒得再与他多说,斗个你死我活就是,他杀了她,踩着她的尸体过去,自然就可以为他心爱的女人得到她想得到的,而在此之前,就也别怪她面目狰狞了,大家就都各在其道,各谋其政就是。
“母后……”周鸿渐一见万皇后,就欲要施礼。
万皇后拦了他,握了握他的手,得了他的一个笑。
她便多看了他两眼。
太子还是与她亲近些,不像小儿子,他来一次,她恨不能每次把她那颗那残缺的心掏给他,可也暖不了他的心,入了他的眼。
他们母子,亲近不了,他们兄弟,也亲近不了。
万皇后觉得可能是她年轻时候做的事太歹毒了,所以报应都来了。
她除了受着,也想受着。
这是她的报应,她不担着谁能替她担。
“你见过你外公了?”万皇后坐下,让他靠着她坐近点。
那一年冬天被关冷宫半月后,她就格外地怕冷,一年四季穿得多不算,无论是敌人还是别的什么人,只要来到了她跟前了,她都会让他们挨她挨得近点。
有点人气,好像也就没那么冷得让她骨子都滲着寒了。
即便是不幸坐到文帝身边,她也会挨他挨得近。
“见了。”
“怎么说?”
“外公的意思是,是让您好好与父皇谈谈。”周鸿渐硬着头皮道。
除了皇家一年一度的天祭他母后必会出现,她平时不怎么出现在他父皇身,有什么话,都只会让人去传,上次她亲自随着父皇去见老四夫妻,周鸿渐都觉得她再不满老四娶了柳家女,但隐约之间,还是算有点算接受他的选择。
只是,他这也只是猜测,他早已猜不明白他母后心中所想了,宫里人都觉得他父皇对他母后冷淡,但对常年候在他母后身边的周鸿渐而言,他母后何尝不如此。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她是盼着他死的,比谁都盼。
这宫里那么多人爱他的父皇,恨他的父皇,甚至爱恨交织,而定康十一年,他父皇急病,半脚就在鬼门关,宫里的女人不管是爱他的恨他的,都哭了,只有他的母后一直很平静,等听到他父皇没事活过来的事,那一刻,在外等着消息的人都止不住地喜,连最冷淡的丽妃也喜极而泣,他却在他专程赶来的母后脸上看到了掩饰不住的失望。
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喜,也没有悲,只有完完全全纯粹的失望。
周鸿渐无法说出他当时看到此景的感觉,但在往后的时间里,却不再像以前认为的那样,他母后遭他父皇的厌,他父皇恨她恨不得一年也不进她的宫一次,而是,他母后的宫长年关闭了那扇让他父皇进来的门,他父皇就是想进,也进不去了。
所以,说出让她去找他亲自谈谈的话,周鸿渐心里是忐忑的。
但他也如他外公一样,觉得他母后找他父皇谈谈才是正途。
他们许多年完全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过话了,诚如他外公所言,毕竟是患难夫妻过来的,只要他母亲放□架,好好去与他父皇说说,多少会让他父皇想起那些年她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