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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斯巴达,墨涅拉斯的王宫前》

诗6:11:49

《斯巴达,墨涅拉斯的王宫前》

海伦上,特洛亚女战俘合唱队紧随其后。潘塔利斯指挥合唱。

海伦

海伦我常受赞扬也常遭诽谤,

而今从登陆的海岸来到这里,

心神恍惚似仍在颠簸的海洋,

蒙波塞冬之恩和欧洛斯之助,

海涛高耸起桀骜不驯的脊背,

托负我从特洛亚回到了祖邦。

在下边的入海处,墨涅拉斯

正和最勇敢的战士庆祝凯旋。

你该欢迎我啊,巍峨的宫殿!

是我父廷达瑞俄斯从异乡归来,

在帕拉斯山的陡壁旁将你修建。

你比斯巴达所有屋宇都壮丽辉煌,

在此我跟姐姐克吕泰涅斯特拉、

兄长卡斯托耳和波路克斯欢度过童年。

你们铜铸的宫门,我向你们致敬!

当初你们大大开着,为迎接嘉宾;

墨涅拉斯便穿着新郎的盛装走来,

喜气洋洋地迎娶我这绝代的佳人。

重新对我开启吧,好让我去完成

王上的紧急差遣,尽妻子的责任。

放我入内吧!把其余全关在外边,

让我摆脱迄今纠缠我的一切厄运。

要知道自打我无忧无虑地跨出门槛,

去尽神圣的义务,朝拜库特拉神殿,

谁料想却遭到佛律奎亚的强人虏掠,

从此就祸乱丛生,四面八方的人们

对此都津津乐道,没有谁愿意考虑

传言如何添枝加叶,变成神话奇闻。

合唱队

煊赫的夫人啊,别轻视

你拥有的最宝贵的财富!

须知美的荣耀高出一切,

唯你享有这最大的幸福。

英雄凭借着盛名开路,

于是他们便高视阔步;

但面对征服一切的美色,

再倔强的汉子也得认输。

海伦

够啦!我和丈夫一同乘船归来,

现在他却打发我独自先进京城;

我猜测不出,他究竟有何居心。

带我回来作他妻子?作他王后?

还是作为牺牲,以弥补他这君王

心灵的巨痛和希腊人的长期不幸?

我被夺回来了;不知是否当俘虏!

真的,神们注定我的名声和命运

模棱两可,是好、是坏难以分明,

让它们作我绝色之姿的可虑伙伴,

到家门口仍将我阴郁地威逼紧跟。

要知道我的丈夫在船舱里已对我

不屑一顾,也不说一句宽慰之言。

他默坐在我对面,像是居心险恶。

可是一等我们驶进欧洛塔斯港湾,

几艘先行船的船头刚刚靠上河岸,

他便像受着神的指示一样开口道:

“我的战士都要在这里依次下船,

为让我检阅,队伍将排列在海滩;

你呢坐船继续前进,沿着神圣的

欧洛塔斯河丰饶的河岸继续前进,

然后骑着马越过水足草茂的牧场,

大胆前行,直到那片美丽的平原,

那儿巍巍群山包围着肥沃富庶的

旷野,京城拉刻代蒙就建在上边。

抵达后你就走进塔楼高耸的王宫,

把我的侍女清点清点,我把她们

留在宫里,还有那聪明的老总管。

让她领你看宫中的无数金银珠宝,

它们是你父亲留下,还有我亲自

在平时和战争中不断聚敛、积攒。

你会发现一切都井井有条,因为

这本是王侯的特权:他远行归来,

应当看见一切的一切仍原封未动,

就好像他刚离开自己家的那一天。

要知道下属没权利改变任何一点。”

合唱队

用那不断增多的金银珠宝,

娱悦你的眼睛,你的心田!

晶莹的项链,华丽的冠冕,

静静陈列着,何等地圆满。

可你只管进去与它们比美,

它们也会马上将自己打扮。

我喜欢观看美色和黄金、

珍珠以及宝石争妍斗艳。

海伦

随后陛下又发出如下的指示:

“你在依次察看过一切之后,

就取来你认为足够用的铜鼎,

以及献祭者为举行神圣祭典

手边随时需要用的各种器皿。

锅子、钵子以及平底的圆盘;

还要用长颈瓶取来圣泉净水,

还要备好柴薪,且干燥易燃;

最后,一把磨得飞快的钢刀

也不可缺少;而余下的一切

我留给你考虑,你准能想到。”

陛下一边说,一边催我快走;

但对宰杀什么样的牺牲祭祀

奥林帕斯众神,却守口如瓶。

可虑可疑啊,但我不再操心,

一切都听凭神们去安排决定:

他们做起事来不顾世人感觉

是好是歹,完全随自己高兴;

咱们凡人没法子,只好忍受。

已有几次,献祭者举起利斧,

对准匍伏在地的牺牲的头颈,

可是都未砍下去,因为不是

敌兵来犯,就是惊动了神明。

合唱队

将来的事没法预料;

王后,放心进宫去,

别再烦恼!

不论祸福吉凶

都将不期而至;

我们岂能相信预兆。

特洛亚不是烧了,咱们不是

目睹过死亡,屈辱的死亡;

我们不是在这里

陪伴你,愉快地为你效劳,

仰望天空灿烂的太阳,

面对地上最美的京城,

还有你和幸运的我们?

海伦

随它去吧!不管面前是吉是凶,

我一样得毫不迟疑地走进宫殿;

长期离别、挂念和几乎丢失的

一切,不知怎么又回到了眼前。

这些我儿时曾跳上跳下的台阶,

如今双腿却没勇气送我到上面。

合唱队

姐妹们啊,咱们

悲惨地沦为俘虏,

且抛开一切苦恼,

分享主妇的幸福,

分享海伦的幸福!

她虽说归来嫌迟,

毕竟接近了故居的

炉灶,而且欢快地,

以更坚定的脚步。

赞美吧,赞美那些

赐福于人的神灵,

是他们指点了归途!

获救的人们

像长着翅膀,

能飞越艰难险阻,

不像囚徒望眼欲穿,

徒然张开手臂,

在高墙内忍受痛苦。

可这背井离乡者,

她被一位神抓住,

从伊利俄斯的废墟,

带回到这儿的旧居,

带回到装饰一新的

祖上的古老住屋,

让她经历了难言的

欢乐和痛苦,

再来回忆、重温

少女时代的幸福。

潘塔利斯(充任合唱队长。)

姐妹们,快离开欢乐歌唱的幽径,

转过眼来,看看那进宫去的门户!

瞧见了吗?王后她不又脚步匆匆,

激动地踏上了走向我们的归途?

怎么回事,伟大的王后,你怎么

在宫中没受到应有如仪的欢迎?

是什么使你惊怵?你没法隐瞒,

额头上刻着的厌恶一眼能发现,

有什么使你既惊讶又深为愤怒。

海伦(让门开着,激动地。)

一般的惊恐宙斯之女不会在乎,

悠忽的恐怖之手休想将她摸触;

可太初的古老黑夜腹中生出的

恐怖,形态千变万化如同火云,

从正在喷发的火山口滚滚涌出,

能使英雄心惊胆颤,毛发倒竖。

我今天也像有地狱的鬼魅跟踪、

威逼,害得我下决心再次远离

这渴念的熟悉的家门,仿佛是

不速之客,遭到了主人的斥逐。

可是不行!我已避到了阳光下,

任它是何魔怪也绝不再退一步!

我想应该去斋戒净身,到那时

炉火会迎接主人一样迎接主妇。

合唱队长

高贵的夫人,你到底遇见什么,

请对你恭谨谦卑的侍女们述说。

海伦

我看见的你们也将会亲眼看见,

只要古老的黑夜不把它的造物

马上吞回那深深的怪异的肚腹。

为了让你们明白,我这么说吧:

我庄严地走进王宫肃穆的内堂,

边走边思考紧接着应该干什么,

感到奇怪的是过道寂静又荒凉。

没任何声响传入赶路者的耳鼓,

也不见有谁在她眼前操劳忙碌;

我不见一个侍女,一个女管家,

她们平时总是热情地迎接来客。

可是当我慢慢走近厅内的火炉,

却冷不丁儿看见快熄灭的余烬旁,

一个高大的蒙面女人席地而坐,

不像睡着了,倒像在沉思默想。

我于是以主人的口气将她差遣,

猜想她或许就是那管家的老妇,

我细心的丈夫留她在家伺候我。

谁料她仍蒙头盖脸,一动不动;

我喝斥她,她才终于抬起右臂,

像是要赶我离开那厅堂和火炉。

我愤怒地转过身,匆匆地奔向

通我们夫妇的华丽卧室的台阶,

在上边紧邻卧室有我们的宝库;

可那怪物迅速从地上跳了起来,

盛气凌人地当住我去路;只见

她个子瘦高,充血的眼珠凹陷、

浑浊,模样怪得使人神思恍惚。

我这是白费口舌;语言再努力

也枉然,没法再现这奇异造物。

自己瞧吧!她竟敢来到阳光下!

在圣上到来前,这儿咱们作主。

美之友福玻斯,将把这可怖的

黑夜的产儿逐入地穴或者降服。

(福耳库阿斯出现在宫门的门槛上。)

合唱队

青春年少,卷发覆鬓,

可我已经历许多事情!

我见过许多恐怖景象,

战争苦难,伊利俄斯城的

沦陷之夜。

攻城的战士气势汹汹,

呐喊声中听得见神们

可怕的呼声,听得见

厄里斯的铜嗓子响彻战地,

飘向围城。

啊!伊利俄斯的城墙

依然屹立,可是烈焰

已经从东邻冲向西邻,

一处处迅速蔓延开来,

随着自身激起的风暴,

席卷黑夜笼罩的围城。

透过烟、火和翻卷的

烈焰,我匆匆地瞥见

狂怒的群神降临人寰,

奇形怪状,硕大无朋,

高视阔步,出入来往

在火光中的浓烟里面。

那混乱景象是我目睹,

还是恐怖的心所妄想?

这事我永远说不清楚;

然而眼前的可怕情景

却是我自己亲眼所见,

确实知道,毫不含糊;

我甚至能伸手抓住她,

要不是恐惧将我阻拦,

使我不敢向危险趋附。

福耳库阿斯的女儿们,

不知你是其中哪一个?

要知道我只能够将你

媲美于这个丑陋家族。

你也许就是天生白发、

仅有一只眼和一颗牙、

只能轮流用这牙、眼的

格赖埃中的某一个吧?

你这个丑八怪竟敢

和美人儿并肩而立,

在福玻斯的慧眼前

抛头露面显示自己?

你尽管往前挤好啦;

须知福玻斯的神眼

从不注视丑陋之物,

如对阴影永不在意。

可是我等凡人,唉,

却遭到命运的逼迫,

受难言的眼目之苦:

生而爱美却得正视

这永远不祥的怪物。

好,你既然放肆地

靠近我们,那就听

我们的威胁、诅咒

和谩骂;它们都出自

神们创造的福人之口。

福耳库阿斯

有句老话,含义始终实在、深奥,

说的是节操美艳永远不能同行,

手携手一起走世间的葱绿小道。

它俩间存在着根深蒂固的怨恨,

相互总是背道而驰,分道扬镳,

也不管它和它在什么地方碰着。

随后就各自加快步伐奔向远方,

节操忧心忡忡,美艳心高气傲,

直至冥府空虚的黑夜将它包围,

设若美艳还未事先屈服于衰老。

你们这些放肆的女人,我发现

你们来自异邦,真是傲慢透顶,

就像我们头上嘎嘎啼叫的雁鹅,

嘶声哑气,宛如长长一溜白云;

它们用叫声吸引沉静的漫游者

将它们仰望,最后仍自行飞去,

他也走他的路;我们是同样情形。

你们究竟是谁,竟在王宫重地

醉醺醺似的撒野,活像女酒神?

你们究竟是谁,竟敢对女总管

大呼小叫,像吠月的狂犬一群?

你们真以为我不知你们的门第,

你们战争里出生长大的小妖精?

你们勾引人、也被勾引的**,

战士和平民的精力被你们耗尽!

见你们成群结队,我觉得好似

飞蝗铺天盖地,危害绿色生命。

你们是一帮寄生虫,馋嘴婆!

繁荣的萌芽已被你们吃得精光,

你们是被抢、被买、被换的下贱女人!

海伦

谁当着主妇的面谩骂她的使女,

就狂妄地侵犯了她治家的权利;

只有她有权给受谴责者以惩罚,

只有她有权给受赞扬者以奖励。

再说当强大的伊利俄斯遭围困

和攻陷之时,她们竭诚地效力,

也令我十分满意;还有随后在

千辛万苦、颠沛流离的归途中,

她们同样耿耿忠心,不顾自己。

在这里我仍指望这些快活的人;

主子不管仆人是谁,只要他尽心。

因此别再喝斥她们,给我住口。

在此之前你很好地管理这王宫,

为主妇操劳,这理应受到尊敬。

而今她本人归来,你就该撒手,

切无越俎代庖,敬酒不吃吃罚酒。

身为蒙受神宠之君的高贵王后,

多年来治家贤明,你理当拥有、

并永远拥有呵斥家奴们的特权。

既然你又获得承认,重新登上

原来的宝座,充作王后和主妇,

那就快快抓住久已松弛的缰绳,

掌管好宫中财富以及我等家奴。

可首先得维护我老太太的尊严;

在美如天鹅的你身旁,她们只是

一群羽毛难看、嘎嘎乱叫的母鹅。

福耳库阿斯

合唱队长

在美女身旁丑婆娘更丑陋无比!

福耳库阿斯

在智者旁边无知者越显出无知!

(自此合唱队员一个个走出来反驳。)

合唱队员一

先说你的父亲厄瑞玻斯,母亲黑夜。

福耳库阿斯

且说斯库拉,她是你的嫡亲堂姐。

合唱队员二

在你的族裔中出现过许多的怪物!

福耳库阿斯

下地狱去吧!那里有你众多亲属!

合唱队员三

地狱的居民比起你,一个个太年轻。

福耳库阿斯

忒瑞西阿斯那老头,你倒可去勾引。

合唱队员四

俄里翁的乳娘,她只是你的玄孙女。

福耳库阿斯

我想啊你是哈耳皮埃用屎养大的。

合唱队员五

你这么皮包骨头,靠吃啥东西保养?

福耳库阿斯

我所吃的,不是你贪得无厌的血浆。

合唱队员六

你贪吃死尸,自己就是发臭的死尸。

福耳库阿斯

在你的臭嘴中,闪着吸血鬼的牙齿。

合唱队长

我若说出你是谁,就会堵住你臭嘴。

福耳库阿斯

你若通报出姓名,哑谜会不猜自明。

海伦

夹在你们中,我不恼怒也心烦,

因此禁止你们吵个没了没完!

忠诚的仆人在暗中钩心斗角,

是一家之主最怕遭遇的祸患。

真这样他的命令不会迅速执行,

和谐地传来众口一词的回音;

不,他周围只会有固执的吵嚷,

吵得他昏昏然,责骂也白费劲。

还不只此。你们没廉耻的怒骂

会召来一群不祥的妖魔鬼怪,

他们挤在我周围,我像被拖进

地狱,尽管置身在故乡地界。

这袭扰我的是幻想?还是回忆?

那毁灭城邦的可怕的女人形象

整个是我?是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侍女们个个颤栗,可你老婆子

处之泰然;那就给我说个道理。

谁回想起多年来享受的种种幸福,

最大的神恩临了儿也似春梦一场。

可是你却获得了无边无际的神恩,

一生中遭遇的净是些痴情少年郎,

爱火一烧便铤而走险,不分西东。

忒修斯如赫拉克勒斯一样强壮魁梧,

很早就迷上你,将你劫持到远方。

福耳库阿斯

海伦

遭劫时我才十岁,如幼鹿般弱小,

被关在阿菲德诺斯的阿提卡城堡。

福耳库阿斯

不过很快被卡斯托耳和波路克斯救出,

从此受到众多杰出的英雄追逐。

帕特洛克罗斯他毕肖珀利得斯,

我乐于承认,他最合我的心思。

可父亲作主把你嫁给墨涅拉斯,

嫁给这位治国者和航海的勇士。

他招他为婿,而且传给他王位;

我俩在婚后生下了赫耳弥俄涅。

他远赴克里特岛,勇敢争夺遗产,

孤独的你面前却出现一位美少年。

海伦

福耳库阿斯

海伦

福耳库阿斯

海伦

干吗提起那我守活寡的不幸时光?

可知它给我生出来多可怕的祸殃!

福耳库阿斯

也因那次远征,我克里特岛的自由民

沦为了俘虏,遭受到长期的奴役。

我跟即招你来作女总管,让宫中

事务和勇敢争得的财富归你总揽。

你离开自己王宫去到围城特洛亚,

享受那无穷无尽的爱情的欢乐。

海伦

福耳库阿斯

海伦

别提欢乐!贯注于我身心的

是不绝的辛酸,无尽的苦涩。

可是人们传说,你有两个身体,

一个在特洛亚城,一个在埃及。

福耳库阿斯

海伦

请别把我迷乱的心搅得更糊涂,

就算现在,我也不知我为何物。

福耳库阿斯

人们还说:阿喀琉斯从空寂的

冥府逃出来,急欲要和你团聚!

他早就爱你,不顾命运的裁处。

那是我的幻象和他的幻象结合。

春梦一场罢了,传说也如此讲。

我即将逝去,对自己也成幻象。

(快要昏倒,被半数合唱队员扶住。)

你贼眉鼠眼,一派胡言!

丑嘴里长着颗龅牙齿,

喉咙好似可怕的深潭,

吐出气来真臭味熏天!

海伦

合唱队

住嘴!住嘴!

须知披着羊皮的恶狼,

有着善人面目的坏蛋,

在我看比三个头的狗

更加可怕,更加凶险。

我们提心吊胆,不知

这心怀鬼胎的怪物

何时、何地和怎样

将凶恶的本相呈现?

如今你不是善言抚慰,

让她忘记眼前的愁烦,

而是翻出陈年的老账,

专拣倒霉事大谈特谈,

不但使她的今天

失去一切的光彩,

也使她无所指望,

前景是一片黑暗。

住嘴!住嘴!

王后本来已经

快要魂飞魄散,

得让她坚持住,

让这绝代芳容

永远留驻世间。

(海伦恢复过来,又站在侍女们中间。)

福耳库阿斯

从浮云中走出来吧,你高悬空中的太阳,

云雾缭绕楚楚动人,喷薄而出灿烂辉煌。

亲睹世界繁衍发展,用慈蔼温柔的目光。

尽管她们骂我丑陋,对于美我却会鉴赏。

海伦

蹒跚走出包围着我的晕眩的荒原,

我仍渴望休息,因为身体太疲倦:

然而王后理应神情镇静、精神振作,

民众也如此,即使突然面对危险。

福耳库阿斯

而今你站在我们的面前,美丽而又威严,

目光似在吩咐什么;说吧,你有何心愿?

你们的争吵误了许多事,得进行弥补;

赶快备办好牺牲,按主上给我的吩咐。

锅、鼎、利斧,还有烹炙用的水与火,

宫中全已备齐;只请指出牺牲用什么。

海伦

福耳库阿斯

海伦

这个主上未曾明言。

福耳库阿斯

未曾明言?哦,可悲可叹!

海伦

是什么使你感到悲伤?

福耳库阿斯

王后啊,这意味着将把你献上!

海伦

我?

福耳库阿斯

还有她们。

合唱队

真可悲!真不幸!

福耳库阿斯

你将在利斧下丧命。

海伦

太可怕啦!但在意料之中;我真可怜!

福耳库阿斯

这样的结局我看难以避免。

合唱队

唉!还有我们?结局会怎样?

福耳库阿斯

她倒可以高贵地赴死,

你们却挨个儿吊上支撑山墙的大梁,

在高空中挣扎,像鸫鸟陷进了罗网。

(海伦与合唱队又惊又怕,

站成了预先安排好的意味深长的队形。)

幽灵!——呆呆立着如僵死的木偶,

害怕与原本不属于你们的白昼分手,

世人也全是些幽灵,就同你们一样,

他们都不情愿失去庄严崇高的日光;

可没谁能为他们求情,将他们挽救;

他们全明白,却很少有人甘心忍受。

总之,你们完了!喏喏,赶快动手。

(拍手;一群蒙面的侏儒应声来到门边,

迅速地执行福耳库阿斯下的命令。)

过来,你们这帮阴郁的、滚圆的怪物!

滚过来吧,在此使坏可以随心所欲。

这镶着金角的活动祭坛得使它就位,

那亮华华的斧头要放在银盆上才对;

还把那些罐子全部灌满,因为洗去

可怕的黑色血污,需要不少的清水。

在此处的尘埃上,将地毯铺放整齐,

好让作牺牲的王后体面地跪在那里,

然后裹她在毯中,即使已身首异处,

接着就将她安葬,可是仍应有如仪。

福耳库阿斯

合唱队长

王后站在旁边,在那儿默默思考,

侍女们垂头丧气,像枯萎的野草;

可作为她们中的长者,我却觉得

与老祖宗你交谈乃是我神圣职责。

你世故又聪明,对我们像有好感,

虽然她们有眼无珠,曾冒犯尊颜。

是否还可能有解救之法,请明言。

说来也容易:要救她自己和你们,

这件事全系在王后她一人之身。

需要的只是当机立断,决心坚定。

至尊的命运女神,最聪明的魔女,

请收起金剪,将白昼和光明赐予;

我们已感觉吊在空中,摇摇荡荡,

全身好不难受,可它原想去跳舞,

舒舒服服地倚靠在爱人的胸脯上。

福耳库阿斯

合唱队

海伦

随她们害怕去!我虽痛心却无畏惧;

不过你要真有办法,我倒衷心感激。

真是哩,在见多识广的智者的眼中,

不可能常常显得可能。请快快言语。

合唱队

说吧,快说吧:可怕而讨厌的绞绳

我们怎样才能逃脱?这最坏的饰物,

它就要勒住我们脖颈!可怜的我们

已经感到憋气、窒息,如果瑞阿你,

众神灵高贵的母亲,不把我们怜悯。

你们可有耐心,静听我慢慢地报告?

这中间有许多故事,你们应该知道。

耐心有的是!只要听着能把命保。

谁要能坚守在家中,管理好宝藏,

而且懂得用泥灰修补华屋的高墙,

并把屋顶封严密,不让雨水下淌,

谁就可以一辈子平平安安把福享;

反之则不然,谁要轻率而又冒失,

跨越自己神圣的家门,背井离乡,

他在归来之时也许还能找到故居,

然而面目全非,要不就满目荒凉。

福耳库阿斯

合唱队

福耳库阿斯

海伦

这已是老生常谈,干吗在此说起?

你要讲故事;别扯这种讨厌话题。

福耳库阿斯

我讲的是事实,绝无意将谁责备。

墨涅拉斯驾着海盗船去一个个海湾,

一座座岛屿,到哪儿都抢掠一气,

然后带回来战利品,深藏在宫里。

在围城特洛亚前他度过整整十年,

在返家的途中,又不知多少时间。

可如今在廷达瑞俄斯,他的宫殿

成了啥样?他的王国又成了啥样?

难道谩骂世人在你已成瘾、成癖,

你不斥责什么人,就翕不开嘴皮?

在斯巴达的后面,多年来一片荒芜,

是一道道向北方升高的峻岭峡谷,

背靠塔伊革托峰,有条小溪欢快地

流下来,变成浩荡的欧洛塔斯河,

再流经谷地和苇岸,养育你的天鹅。

在那边的深山里,静静居住着一个

勇敢的种族,他们来自铿墨里人的

黑暗国度,建起了难以攀登的城堡,

从此肆意将临近的国家和人民骚扰。

海伦

福耳库阿斯

海伦

他们能干这种事?看来完全不可能。

福耳库阿斯

他们花了许多时间,约二十年光景。

海伦

可有个首领?

可是许多强盗结帮成群?

福耳库阿斯

首领倒有一个,但他们并不是强盗。

我不责骂他,虽然他已经把我侵扰。

他原本能掠夺一切,却满足于获取

少许自愿馈赠,而不把它称为贡物。

他生性快活、果敢,且仪表堂堂,

希腊人中少见,善于把女性体谅。

人们骂这种族蛮子,我不以为然,

真野蛮是那些围困特洛亚的英雄,

他们中竟有人残忍地将人肉生啖。

我敬重他的伟大,对他怀着信任。

还有他的城堡,你们该目睹亲临!

它不同于你们这粗陋笨拙的墙垣;

海伦

他看上去怎么样?

福耳库阿斯

不错!已使我很欣赏。

你们的祖先胡乱地堆砌起这城堡,

把粗糙的原石径直垒在原石上面,

就像独眼巨人似的蛮干;反过来,

人家那儿却横竖有度,规矩谨严。

从城外看:城墙高耸,直插云霄,

坚固、牢实、平整如同钢铸一般!

从那儿爬上去——想一想也会吓破胆。

城堡里边宽广高敞,各式各样的、

不同用途的厅堂围绕着座座庭院。

你们看见大大小小的圆柱、拱顶,

以及可以内外眺望的阳台、回廊,

还有纹章图案!

合唱队

什么叫纹章?

福耳库阿斯

埃阿斯不是在盾牌上

画了条盘着的蛇,你们也曾看见。

攻打忒拜的七位将领各自给盾牌

画着不同的图样,无不意味深长。

它们要么是夜空中的月亮和星斗,

要么是女神、英雄、云梯、宝剑、火把,

以及其他令和平城市惊恐的形象。

我讲的异邦英雄也带着这种图案,

它们色彩鲜明,是祖宗代代相传。

你们将看见雄狮、鹰隼、鸟爪、鸟喙,

还有牛角、鸟翅、玫瑰和孔雀翎尾,

以及各色条纹,如金、银、红、蓝、黑。

这样的纹章饰物一排一排悬挂厅中,

那些大厅如世界一般宽广,可以作

你们的舞场!

合唱队

请问城堡内可有男性舞伴?

福耳库阿斯

净是高手!年轻活泼,满头金发。

洋溢着青春的芳香!只有帕里斯

当年走近王后时带着这样的气息。

海伦

你已经离题万里;

快对我讲最后那一句!

福耳库阿斯

这得你讲,快认真地大声地说“好”!

我立刻就让你置身于那一座城堡。

合唱队

快说出这个词,

好救你自己,连同我们!

海伦

怎么?难道我畏惧墨涅拉斯国王,

未必他会狠心而残忍地将我损伤?

如此说,你忘记了你的代福玻斯,

忘记了战死沙场的帕里斯的兄弟,

他被你丈夫碎尸万段,割去耳鼻,

真是惨不忍睹,闻所未闻,只因

他曾固执地追求和宠爱独居的你?

他那样处置他,都是为我的缘故。

可他会同样处置你,为他的缘故。

须知美色不可分享,独占它的人

宁肯毁掉它,也誓不把部分转让。

(远处传来喇叭声;合唱队的女子惊慌失措。)

听喇叭声声震人耳鼓,撕心裂肺,

就像嫉妒的利爪把丈夫心胸抓碎,

他永远不会忘记曾经独占的至宝,

可而今失去了它,再也不能挽回。

福耳库阿斯

海伦

福耳库阿斯

合唱队

你没听见号声嘹亮,没看见刀斧闪光?

福耳库阿斯

欢迎主上凯旋,奴仆我伏乞禀报。

你们心里明白,她将死在你们眼前,

你们也会死在宫里;不,在劫难逃。

眼前该作何决断,我已经想好。

你是个捣蛋鬼,我已清楚感到,

因此担心你会把好事弄成坏事。

不过无论怎样,我随你去那城堡;

下一步我心里有数;王后胸中

能将秘密深藏,不容许任何人

进入堂奥。带路吧,老婆子!

合唱队

可我们?

福耳库阿斯

(稍停。)

海伦

合唱队

哦,我们多希望

加快步伐前往;

死亡在后追赶,

前面却耸立着

巍峨的城楼,

难越的高墙。

愿它能保护她,

如同特洛亚城;

可是最后的诡计

弄得城陷人亡。

(突然浓雾弥漫,遮没了背景;

也可让近处有一些雾气。)

怎么?怎么?

姐妹们,快看看四面!

刚才不还晴天么?

雾气却袅袅升起,

从欧洛塔斯圣河中间;

芦苇丛生的可爱河岸

已从视线里消失;

还有那自由而高傲地,

那优美而悠然自得地

浮游河上的一群天鹅,

唉,再也看不见!

可是,可是啊,

我听见它们在鸣叫,

在远方嘶哑地鸣叫!

这叫声传递着噩耗。

唉,到头来它该莫

不带来获救的福音,

却预告我们的沉沦!

可悲啊,可悲啊,

我们也是天鹅苗裔,

王后也有雪白秀颈!

周围的一切一切

全已被浓雾遮掩。

我们相互看不见!

怎么啦?我们在走?

还只是踮着脚尖

在地面上飘飘然?

你没看见么?可真是赫耳墨斯

飘来面前?他的金杖闪闪,

是在示意我们,命令我们

返回讨厌的、黑暗的地狱,

返回空虚的、挤满不可捉摸的

憧憧鬼影的冥间?

是的,突然一片黑暗,雾散了却没亮光,

只见灰黑与暗褐,一道高墙耸峙在面前。

它挡住视线,是一座庭院?还是道深堑?

反正可怕至极!姐妹们,啊,我们已经

被俘虏,比什么时候都更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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