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空旷无人的水龙头前坪,寂声井然。
云起这番独自嘟哝的话语,清晰地回荡在这方小天地的上空。
立在四楼走廊尽头的封殇,也琤琤然听到了此番话。
封殇的嘴角微勾,星眸透亮,炯炯目光,盯着楼下那一个只能看到黑色发窝的小身影。
她真的是……
许是目光太过炽热,云起突然背过身朝楼上看去。
嗯?是错觉吗?没有人啊。
云起背身的瞬间,封殇立马躲开了。
没想到云起感官这么敏锐,居然差点被发现了。
诶,不对啊,我为什么要躲开?
封殇又走上前,觉得自己没必要躲开,而且又没做什么坏事儿,干嘛要心虚?
谁说的站在那就是看她啦?也可以是旁边的风景啊。
封殇,敢不敢把你的目光移开再说话?再说,…厕所,有什么风景可看?(这恶趣味……?)
云起再没回过头,到最后,待两根笔都冲洗好,直接转身就走了。
封殇:……
这么个大活人都看不到,没眼光,差评!
封殇撇撇嘴,目光目送云起步入教学楼,才晃悠悠地走回自己班的教室。
慵懒的身姿,活像一只没睡饱的美洲短毛虎纹猫。
或许,是缺一个铲屎官来撸毛。
云起走回教室,两个墨蝶倒上墨水,三根毛笔依次摆开,又拿出那块小瓷砖,把它的背面刷满腻子粉,才分为两次把东西拿了出去。
俯身,蹲步,好似还是蹲着更好粘贴。
结果一放上去,小瓷砖刚好贴合,卡在其中,只是与原本的那块大的瓷砖,仍可见一条弯曲的裂缝,在擦得透亮的白瓷砖里,尤为显眼。
云起也知道是这个效果,手执毛笔,轻轻晕染墨水,却没有直接动笔。
而是执笔在空中勾勒着,运笔,点、尖、勾、转,如此反复试笔了几次,才开始落笔。
封殇的座位在第一大组的最后一排,他没有同桌,位置刚好靠窗,侧望,走廊外的场景恰好一半多可尽收眼底。
云起进入教室,他便趴着,手指细缝里悄悄观察着云起。
云起走出走廊,他便侧望,手肘在桌上静静凝视着云起。
目光依旧炽热,只是这次,云起大抵太过认真,并不曾发觉。
她背对着教室,优雅地半蹲着,凝眸,屏气,半暖的日光泼洒在她秀气的峨眉上,发丝映了缕缕金黄,像是落入人间的天使。
忽而,她动起笔来,认真而专注,仿佛进入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她的眼里只剩下那渲染的色彩,周围的嘈杂自动被过滤。
点,圈,勾勒,片刻功夫,一株形神兼备的梅花,以裂缝为枝干,跃然瓷砖上。
从封殇这处望去,疑是从中自然长出,仿佛在那横斜疏影间,还有一阵阵暗香,徐徐飘来。
封殇心上暗暗惊叹,自然而不突兀,梅花的神韵又皆有所显,时间还这么短,啧啧,云起,也不简单啊。
她这个比那幅《西边小景》好看多了啊,怎么每次路过都还要去观赏一回?
难道是觉得仿得太差,多次回顾,可以示警戒?还是意境犹有可待提高之处,准备自己摹描一幅?亦或是……
封殇的忧思大脑,正以每秒一种可能的想法快速运转,纠纠绕绕,竟不知神游至何处。
点染完最后一笔,云起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虽耗时不长,却极废心力。
全然忘了自己手上还有支毛笔,四肢一舒展,塔拉一声,小狼毫直接荡至鞋上,又受力反弹,咕噜一圈,滚至地上。
红晕的墨,惨染白鞋,仿似一抹苍红的蚊子血溅滴白面。
清透的物撞声,惊醒了冥想的封殇。
他侧眸一望,就听见那白衣女孩一声自恼,“这是染料墨水,根本洗不掉啊。”
语声凄然,怪有些悲楚。
封殇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只见一双旧白的帆布鞋上,一抹血渍尤为抢眼。
这是不小心沾鞋上了?染料墨水的话,确实清水洗刷,一般很难去掉。
这鞋估计得换了,但瞧着云起心疼的神色,封殇心上仿似有只虫子轻咬了一口,郁然有些胸闷,好看的眉头蹙成了一线。
他蹙眉的源头,却在懊恼了片刻后,突然捡起毛笔,顷然晕染,一朵好看的小红花悄然而绽。
画完右鞋,又在左鞋同样的位置,绽放了另一朵。
站起来,左走几步,右走一会,觉得还不错,笑着满意地点点了头。
“瓷砖的花好看,鞋上的花也好看。嗯,我也是好棒的呐,没辜负姐夫的期望,哈哈~”
利落地收好物什,起身走向楼梯,现在就只需要洗刷干净就好啦。
自娱自乐的模样,封殇尽落眸中。
唇角微勾,一朵潋滟之花也悄然绽开。
还真是机智,不过不机智,也就不会想出“裂缝生花”这样的事儿来了。
心,突然又明朗了起来。
这次,封殇没有再跟出去,而是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名人传》,藉而,眼眸含笑,书中的文字仿佛也温柔了许多。
还怪好看的。
云起快速地把东西洗好,便坐回了座位上,实在是今天起得太早,如今倒是困意来袭,只想趁着上课前的十多分钟,也能补补觉。
封殇淡瞥了一眼,见云起睡容清浅,睡意绵长,便把翻书声也尽力放小了许多。
过了不久,有同学渐渐入座,翻桌声、说话声渐趋嘈杂,封殇不禁皱起了眉头,好在云起睡得甚熟,并不曾被吵醒。
眉头,才幸然舒展。
不过,这么吵的环境下,亦能安然入睡,这……
怕是昨晚没睡好,亦或是今早醒得太早了。
心里不禁又有些不是滋味,望向第三大组的某个空座,煞气氤氲。
倒还是便宜她了!
眸中一抹厌恶迅然闪过。
第三大组某个座位附近的几人,皆突觉背后生凉,好似刚刚曾被什么猛兽盯住一般。
回头一看,什么也没看到。
那兴许是错觉吧。
封殇低下头,瞬间又失了看书的兴致。
抬头一望,云起还睡得很是香甜。
视力极好的封殇,甚至能看到她微阖轻颤的睫羽,柳眉纤细,几缕丝发挡了半张脸,一半落入初阳的怀抱,一半半掩了小脸。秀气的琼鼻微拱,俏若雏菊。唇角还带一抹弧度,似是做了什么美梦。
整个人在日光的渲染下,轮廓迤逦,令人怦然心动。
顷刻,周遭的嘈杂似乎尽数隔离,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一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