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两盆冷水朝着重光葵搂头浇下,高礼帽早在推搡掉落,三寸来长的头发像倒伏的麦子粘在前额上,鬓角处还滴滴答答淌落着水珠。原本齐整的黑色燕尾服也变得凌乱狼狈。
重光葵愤怒到了极点,举起手明棍作势欲打他身边的国士兵,可那士兵哪里会眼睁睁看着棍子落在自己身上,伸手一把将重光葵手的明棍夺过,双手用力折为两段,扔在地上。
“小鬼子老实点,要不是俺司令交代下来别用强,有你好看的!”
重光葵气的浑身直哆嗦,他身为上海总领事连上海市长都不放在眼里,除了几个欧美领事会稍给几分薄面以外,在整个上海滩可以说是横着走的人物,却没料到在徐行镇这个小地方被几个支那兵痞戏耍侮辱,这叫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
“你……你们等着……”
那士兵嘴上也不甘示弱,“俺们等着,你要不来找俺麻烦,你就是小娘养的……”
这等市井骂街的话,重光葵身为国通也略有了解,可让他一个堂堂领事,身份何等尊崇高贵,与支那兵痞对骂,若是传了出去,哪里还有颜面行走与上海滩的上流社会。
所以尽管气的浑身哆嗦,重光葵也只好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装作听不到那国士兵骂街的声音。
币原喜重郎情知吴孝良将举止失当的重光葵拉出去只会警告奚落一下以做小小的惩戒,并不会真的危及生命,但这等不顾外交礼节直接羞辱领事的做法,他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更是第一次见到一贯懦弱卑鄙的支那人如此罕有的强硬。或许整个支那四万万人之也只有一个支那将军敢这么做吧。
“将军阁下,贵方提出的条件请赎在下无法接受,即便在下全盘接受了,内阁和军部也不会答应的。”
吴孝良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原本也没做了让日本人一次答应的打算,自己漫天要价就容许对方落地还钱,币原喜重郎身为外交官应该也是深谙此道的。不过,他并不打算就此轻易的让步。
“币原君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贵国几个师团数次被我军打败,溃退而回到上海,如今陈辞修的第十一师正在赶来上海途,一旦与我军会使,你们想全身而退都是痴人说梦。”
吴孝良略一停顿,又冷笑道:“别忘了,你们的陆军大臣白川义则还在我手,击败你们淞沪驻军后,再将他作为此战国最大的战果,献俘南京城下,到时候看你们如何收场!”
字字铿锵就像重重擂鼓一样,声声震得币原喜重郎额头顿时布满了汗珠,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自己不满足这个支那将军的要求,他一定会将刚才的威胁付诸实践。到时候,即便皇国在事实上占领了满洲和华北,可谁又能说他们是胜利了呢?十万陆军精锐的折损,加上一个陆军大将,陆军大臣。更加悲催的是,他之所以如此急急赶来上海谈判,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淞沪驻军代理司令官植田谦吉被支那突击队生俘,司令官冈村宁次更是生死不知。
他此行目的就是要尽一切可能挽回皇国陆军的颜面,竭力阻止支那将军将这些战况公之于众,因为陆军根本经受不起这样的丑闻打击,皇国更经受不起这样的失败,到时候举国震动,说不定会生出怎样的乱子来。但若就此示弱,岂不是彻底将谈判的主动权让于支那将军之手。
可不想示弱,他现在还有强硬下去的资本吗?支那将军上来就直接将底牌掀翻在桌子上,他哪里还有转寰的余地?只好放软了语气,耐心的解释。
“将军阁下,币原不是请您谅解此来的目的,而是站在贵方的角度上,来商讨解决上海局势的办法。皇国内阁和军部肯定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与其撕破脸还不如争取将贵方所能得到的利益最大化!”
吴孝良笑了,日本人能耐着性子和自己解释,就足以说明这次谈判他们手的筹码太少,国一定会得到满意的结果,于是也不再咄咄逼人。
“币原君这么说,吴某深以为然,您既然身为贵国的外务大臣,肯定知道哪条杠杠贵国内阁和军部能接受,哪些道道又接受不了。来来,咱们抓紧时间敲定一下,省得夜长梦多,万一白川义则被俘的消息走漏,或者贵我两军擦枪走火,导致战事一发不可收拾,那就不好了!”
这么**裸的威胁,币原喜重郎心里绝不好受,尽管他生性温和但依旧有着日本人近似于偏执可笑的骄傲,如此低声下气的求和已经大大违心,吴孝良说话又夹枪带棒,已经气的双手直抖,却无可奈何。他奉命而来,必要时可以做出适当让步,以求最大可能保全陆军以及皇国之颜面。
整整一个上午,币原喜重郎面色阴沉的由屋走出,在外面早已等的不耐烦的重光葵几步上前,顾不得礼节抓住他的手,使劲摇晃着问道:“可曾出了结果?
币原喜重郎没有说话,轻轻的点了下头,叹道:“总领事阁下,你我尽回上海,以免迟则生变!”
重光葵踉跄两步,在币原大臣脸上密布的阴云里,他忽然意识到皇国做出了前所未有的让步。他突然厌恶的松开紧握着币原的双手,对于这个开了对支那让步先河的外务大臣,重光葵忿恨到了极点,如此屈辱的行为,他该切腹自杀以谢天皇陛下吧!
重光葵愣怔间,币原喜重郎也不理会他径自上了自己的小汽车。这位上海总领事听到小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赶紧也钻进车内。
吴孝良站在门口,看着小车队留下一地的尾气与烟尘,长长出了一口气,币原已经在密约上签字,淞沪战事即将结束,可这绝不是尾声,一段新的征程正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