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一路追随着地上的血迹,来到庄园后山的一处林子里。
沿途经过山腹,他才发现这座庄园修建得内有乾坤,山洞里面极大,一个洞套着一个洞,洞洞相连,犹如一座迷宫。
若打起仗来,这里就是最优良的防空洞。难怪杨宗贤听说政府围剿庄园,没有一丝紧张,原来早就做好充分准备。
现在洞里已经没有人了,显然转移完毕。一些洞里还堆着些被丢弃的武装装备,陆铮找到件适合在丛林伪装的沙漠迷彩战斗服套上,衣服原主人的身材似乎和他差不多,大小还算合适,这样不同于狼牙的外军款式的作战服,混在庄园混编的武装部队中,更容易鱼目混珠。
山腹的墙上有小小的观察孔,陆铮向外看了看,才惊觉自己正在半山腰的位置,居高临下的优势使他轻易的发现林中有队伍移动的轨迹,读出方向后,果断提枪追上。
特种兵的先头部队使用40火开道,浓重的火舌点燃了海洛因燃烧的呛人味道,堆积货物的仓库,熊熊燃烧的火焰冲天而起,几乎染红了半边夜幕。
素问拖着奄奄一息的傅晓雅,艰难而缓慢的一步步向前移动着,冷不防,一簇火焰就在她脚边的位置爆炸。
“啊啊啊——”她吓得尖叫起来,战争从没有一刻离她这么近的发生在眼前。
即使演习,也只是空有闷响的空包弹,和淡黄色烟雾的假炸弹,何曾见过威力巨大的40火?
浓浓的黑烟散去后,隐约看到远处有一队人向自己走来。
他们脸上涂满了油彩,枪口扫过,对着自己。其中一人高声大喊:“放下武器——中国陆军不杀战俘!”
熟悉的声音……是顾淮安!
素问激动的站起来,刚要挥手大喊,一颗子弹嗖的滑过她脸颊。吓得她如同被定身般钉在了原地,出了一背的冷汗。
她本能的举起双手,连“救命”也不敢喊了,直到两个持枪对着她的特种兵走近了,看到地上躺着的傅晓雅,声音一沉,向背后说:“雪狼,是傅军医——”
手臂上戴着狼头袖标的狼牙战士们纷纷聚拢,这才有人看清素问的脸。直肠子的项前进没忍住,最先问出来:“弟妹,你咋在这里啊?”
“……”素问被吓得呆了,愣着半天答不出话。
顾淮安拨开人群,看清素问的脸,又蹲下查看地上的傅晓雅,一见她胸口枪伤,迷彩后的脸顿时凝重起来,对着无线电耳麦急促的喊:“呼叫天狼,请求直升机救援,这里有人受了枪伤。”
他将坐标又重复了一遍,才回头看已经完全虚脱了的素问。
在行动前一天,他就已得知聂素问从家属楼失踪的消息。只因这次行动重大,无暇分神去管这件事,正打算任务结束后回去派人找一找,却没想到她一个人能跑到这里来。
“见过陆铮了?”他问。
素问木木的点头。
顾淮安松了口气,见到傅晓雅中枪,他本能的想,陆铮可能凶多吉少。他不愿见到任何一个战友有损伤。
“知道他去哪了吗?”
素问缓过劲来,指了指后山方向:“对方一个头目中枪逃跑了,他去追击了。”
顾淮安稍作思考,迅速的作出决定:“野狼,留下来照顾伤员,其他人,跟我去后山。”
话音落,狼牙的特战队员已经入风一般急速前进,倪况被留下来照料受伤的傅晓雅和素问,等待直升机的救援。
倪况对被留下来没有一丝怨言,端起枪,开始警惕的查看四周情况,涂上迷彩的脸,显得狰狞而严肃,与平常嘻嘻哈哈的上尉模样差了远了。
等待的时间,焦灼而静寂。直到螺旋桨的隆隆声由远及近传来,震动着素问的耳膜。一架标着军区的直升机在头顶盘旋,与倪况通过无线电确认后,缓缓降落。
倪况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傅晓雅,又看了看素问:“先救伤员。”
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的两名急救军医抬着担架跳下来,在倪况的帮助下将傅晓雅放上担架,再抬进直升机,三人小心翼翼,通力合作时,不知是谁眼尖,看见转身跑开的聂素问,大叫了声:“哎,你上哪儿去?”
……
……
……
庄园后山的丛林,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枝叶掩盖的大洞库中,堆满了人,有许多都穿着沙漠迷彩,基本上都是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
他们的武器装备大多是冲锋枪,少数使用的是狙击枪和火箭筒,采用的是外军型号,装备非常专业先进。
波刚走到正在试枪的杨宗贤身边,随口问了句:“伤成这样了还能用枪?”
杨宗贤不屑一顾:“习惯了就好。伤手用顺手了,打起来也是一样。”
“放心,他们绝对攻不进这里的,不如和我一起去林子里散下步,怎么样?”波刚显得非常乐观。
杨宗贤犹豫了一下,不置可否。提枪与他一起走出洞窟。
“只要我们这里没叛徒,他们就绝对找不到这里。”杨宗贤看着洞口的伪装,笃定的说。然后弯腰,把一把手枪塞到了军靴里,大步向山洞后的茂密森林里走去。
走过的几个武装哨兵,见到他们,都恭敬的行了礼。
这里到处都是放出去的游动哨,波刚见此,也不由放松了心情,呼吸着山间清凉干净的空气,看着草木葱茏和鸟啼虫鸣,举起大拇指赞扬:“难怪你们兄弟能霸占边境的毒品生意这么多年。”
以往与他们交易的毒枭,基本上过个两三年就会被抓捕或者销声匿迹,隐姓埋名到国外逃命去了,只有谭晓林和杨宗贤,盘踞中缅边境十三年,屹立不倒。
黑夜里道路不清,素问跌跌撞撞,只觉得脚下的路越来越不平坦,泥土蕴集了夜露的水汽,变得软软的,沿着山腹,就这样越走越高,林子也越来越密,耳边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潺潺流水声,四周一片寂静。
安静得好像不是真的。
在这里,真的会有战争爆发吗?素问疑惑。
突然,冲天而起的飞鸟,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的鸟鸣声一齐爆发,那只有一个原因。
林中有人。
这一瞬间,在林中搜索的陆铮,懵懵懂懂的素问,和散步中的杨宗贤,脑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杨宗贤沉吟片刻,对波刚说:“快回去,叫他们准备战斗。”林中潜入了不少人,而且来意不善。
在黑暗中屏住了呼吸,愈加如履薄冰的聂素问,刚一抬脚,忽然被什么力道一把拉过,躲在了突出的大石后面。
素问刚要尖叫,一只带着泥土气息的大掌已经遮住了她的口鼻:“别出声,是我。”
熟悉的声音……是陆铮!她终于找到他了!
陆铮背靠着一棵参天大树,却没有与她再多说一句,从腰间拔出的手枪放在耳边,在黑夜中静静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另一只手,则紧紧的抓着素问。
林中死一般的寂。
对方显然也有所察觉,并没有轻举妄动,似乎都隐藏了行踪,销声匿迹了。任何一方先动,可能就会暴露在对方的目标下。
一切重归于寂,陆铮这才松了口气,转而看向素问,压低了声音斥责:“我不是让你带傅军医找大队治疗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素问也不甘示弱,怒目圆睁,声音却是压得极低:“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傅军医已经被直升机接走,现在是我自己的事,你没权命令我!”
陆铮湛黑的眸子瞪着她,仿佛燃烧着熊熊怒火,却又拿她丝毫没有办法。
“你知道这林子里有多少恐怖分子吗?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变成枪靶子……”
话未说完,已经被素问一根食指压在唇上,他龟裂干涸的唇,乍一接触到她柔软细腻的皮肤,仿佛触电了般愣住了,怔怔的看着他。
“嘘……你再大声点,我们都变成枪靶子了。”
半晌,陆铮哭笑不得。他是真被气疯了,一个特种兵轮到她来提醒自己了。
他平复了一下,冷静下来后,问:“你刚才说,雪狼带队追进来了?”
素问点点头。
陆铮从衣服口袋里摸出刚才在防空洞里搜索到的一台无线电收发设备,将无线耳麦戴上,试图找到狼牙的信号波段,联系上顾淮安的位置。
耳麦里不断传来滋滋的电流声,陆铮试了几次,都只有受到干扰的微弱信号。看来,对方恐怖分子在这座林子里,也是采用无线电的联络方式。
素问满怀希冀的看着他,见他眉头紧皱,就知道情况恐怕不好。叹了口气,刚想转身,忽然“哎呦”一声叫出来。
声音刚一发出,她就下意识的捂住嘴,四下看看,没什么意外,才放下心来。
倒是陆铮,放下手里无线电,拨过她的肩膀,问:“你怎么了,哪受伤了?”
素问垂下头,没有说话。
陆铮敏锐的察觉到她右脚似乎有些异样。
“脚崴了?”
素问吃惊的望着他,心想他怎么知道,半晌,低低的“唔”了声。跟郝海云智斗的时候,就拉伤了大腿上的筋骨,她一直忍着没说,现在又一个人穿过山洞来到密林,自嘲的想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去报个什么女子特种兵了。
陆铮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低落的情绪,仍然自顾自的数落:“……看你身上全是灰,怎么就不能听话点呢?”说完就蹲下身,抬起她的脚。
素问有点受惊的闪开,一下子意识到他是要为自己脱鞋。想起上回一脱掉鞋子,自己丑陋狰狞的脚,这会子,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她有点不自然的说:“我自己来……”
陆铮压根没理她,直接捏着她的脚腕把鞋子脱了下来,是她从部队出来时穿的一双登山鞋,又粗又笨的套在脚上。
陆铮的动作看起来粗鲁,其实用力很小心适当,手指轻柔的滑过她肿起的脚踝,带来微微的酥麻感。
素问轻轻的哼了一声,陆铮想了想,捋起自己袖子,将上臂凑到她面前:“咬着,别出声。”
素问愣了愣,陆铮已经捏住她受伤的脚踝部分,她疼得差点脱口大叫,赶忙低头咬住他的手臂。
陆铮一手托着她的脚踝,另一手扶在上面,找了下感觉,五指一齐用力,突然一拧,一扭,素问觉得一股闪电般的锐痛犀利的像自己劈来,顿时眼睛眉毛都皱成了一团,牙齿不自觉的用力,在他上臂的皮肉伤留下了一圈齿痕。
过了一会,脚踝的疼痛减轻,素问才吁了口气,松开嘴,看到那深深的牙印,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陆铮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捋下袖子,又转过来对她说:“身上还有么,我看看。”
“啊……?”素问彻底呆了,他的意思……该不会叫她在这脱衣服吧。
陆铮瞪她一眼:“啊什么啊,穿这么少也敢到丛林里来。”
昨天她穿露背出席晚宴他就有意见了,那么大一块明晃晃白亮亮的背,露给这些犯罪分子看,太便宜他们了,真想把他们捉到时,一颗颗眼珠都挖下来。因为中缅边境属于亚热带热带边缘,气候湿热,所以素问早脱了穿来的冲锋衣,换上当地少数民族的单薄服装了,跟傅晓雅那天穿的一样,自然是十分清凉的。
陆铮顺着她受伤的右脚向上摸去,自然的掀开那类似裙裤的服装下摆,很明显看到她大腿内侧拉伤的痕迹。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粗糙的手指轻轻点触在上面,素问情不自禁的轻颤,他的力道很轻,如果她闭上眼睛,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一点点碰触,再一点点向上。
这样的抚摸,却完全没有一点点色(蟹)情的意味,不含欲念,不念动机。
只是缓缓的在查看她受伤的地方。
素问把头向后仰着靠在树干上,闭着眼,不敢睁开,不敢看他。
那会让她哭泣,即使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在战场,不该有多余的杂念,可她知道,自己会哭。
感官世界里是一片漆黑,偶尔有夜风吹拂过她的面庞。然后,她感觉到陆铮的气息逼近,他的唇碰到了她的,与此同时,有温热的液体落下,滴在她的唇角。
却不是她自己的泪。
那水迹滑进她唇里,是咸的。
素问抬起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陆铮顺势弯下腰,将脸埋进她的胸口。
低低的饮泣,是的,她没有听错,他在哭。微湿的感觉一直熨透她的衣料,直达她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