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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意思很简单,无论是事业还是婚姻,你都处理得很失败。”

素问看了报纸,没觉得同情这黛林,反倒挺瞧不起她。又没人逼你为了结婚放弃事业,放弃了事业,又没能一心一意经营好婚姻。现在还把婚姻问题归结到她一个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外人身上。

黛林落下的巴掌被她格住:“摆出前妻的姿态教训小三?黛小姐,你没这个资格。”

到了片场,果然聚集了无数记者——

素问和薛绍峰分别被困在各自的保姆车上,贴了反光纸的窗户,明明知道不可能拍到什么,摄像还是拼了命的把镜头伸到车窗上,发出磕磕的碰撞声。

从下车到走进化妆室,这一路简直如同打仗。到了化妆室,同组的其他演员也都遇到同样状况,记者是逮到人就问对薛绍峰离婚事件的看法,连路过的工作人员都没能幸免。人离婚都大半年了,现在才把人伤口撕开,把旧闻当新闻炒,忒不厚道。

素问已经换装完毕,薛绍峰比她进来得还要晚,毕竟是事件主角,记者的围堵追截肯定更凶猛。

他头戴宽沿帽,面色紧绷,素问刚想站起打个招呼,安慰几句,就见一脸怒气进来的卫导。

可这一脸怒气,在看到薛绍峰摘下帽子,眼底那一圈深重的青黑后,又被生生压制下去。

绯闻缠身,当事人本身也不好受。

“绍峰啊,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天只有两场串戏吧。”

素问一愣,直接站了起来,她已经知道导演要说什么了。

果然——

“要不这样,你今天呢,就放天假。你的拉背镜头我用替身,到了后期给你补几个特写,效果其实是一样的。”

卫导最痛恨自己片子的主演炒绯闻,让宣传片子的时候媒体的话题都围绕着绯闻,这时候还能忍住这样客气说话,也全是看在他和薛绍峰私底下的交情上。

而且薛绍峰在这里,记者就不会走,也影响剧组拍摄。

薛绍峰摘帽子的手顿了住,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把牙一咬,刚摘到一半的帽子又戴回去了,郑重的向导演鞠躬,向剧组的同仁道歉:“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大家都三言两语的安慰,素问默默站在人群外,觉得心酸。这并不是峰哥的错。

等薛绍峰走后,立刻又恢复了议论纷纷,大家无不好奇导致二人婚变的原因是什么。

有人猜薛绍峰红了,看不上半红不红的妻子了,

有人说夫妻俩一个内地一个香港,分隔两地久了感情肯定要生疏,

还有人猜测第三者插足的……

总之版本繁多,一个个都绘声绘色,听起来就八九成真。

少了男主角,当天的拍摄任务也减半了。卫导指挥着剧组拍了半天,就把剩余的半天空出来做了个简易的小型发布会。就在拍摄场地里。

记者是这样的,你越不让他拍,他越想着法子变着花样拍,等上了报了还得给你加工加工编排编排,倒不如和和气气,大方站那儿让他拍。而且记者会由你办,问什么问题聊什么话题你还能控制下,真封得死死的,记者什么吐血的都能给问出来。

记者是冲着薛绍峰来的,那就前半段都介绍电影,后半段留点小时间给他们问绯闻,宣传了电影,也算剧组对媒体有了个交代了。

素问跟其他主演们戏服还没脱,站在一起摆着各种姿势给记者拍照,一边笑着通过小幅度的开合嘴唇私下交流。这情景,就和小时候被老师禁令不许说话,却还要偷偷通过微弱的吐息沟通一样可笑。明星站台也是很累的,不这样打发时间还真是很无聊。

大部分娱记边拍还边借问着薛绍峰平常在剧组的事,有没有什么离婚男人的表现。

陈老师在剧组算最有资历的老戏骨了,忍不住感慨:“我们演员光有演技怎么拼得过人家明星。”

老师级别的人说话,都带有一层深意。她特意把演员和明星划分开了,其他人都颇为认同的点点头。

这情形就跟当初在北京电视剧开播发布会上一样,谁都不愿意让一个人抢了全剧组的风头。

卫导对此也很不满意:“唉,绍峰啊,真是,怎么能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历来,这样子我们后期宣传都很难做的。”

采访后期,素问是女主,自然坐在卫导的左右手,但大部分时间她拿着话筒也是做布景,并不怎么说话。几乎所有参演人员都被问到了关于薛绍峰的离婚事件,大家顶多扼腕,会发点无关紧要的感慨,大部分人选择三缄其口,唯独到了素问,一向沉默低调的小丫头,忽然自信满满的扬声说:“我相信峰哥的人品。这件事虽然我不清楚内情,但峰哥作为一个演员,以及演艺界的大哥,都是十分尽职尽责的,风雨总会过去,峰哥,我支持你,公司和剧组都会力挺你的。”

一句话,把先前没有明确开口的剧组其他人的立场都带明了。

连卫导都是瞪大了眼睛,怔怔看她。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她不后悔。再问一遍,她还是会这么说。朋友是什么,就是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挺胸站住来。峰哥以前那么照顾她,她能有今天,有一半都靠峰哥拉扯出来的,现在让她玩低调装孙子,她做不到!

素问一说完这些就觉得胸腔激荡,仿佛有古时侠者行侠仗义之后的快感,迎面见小艾向她走来,没等对方开口,她已经截住了对方的话头:“你不用劝我。忘恩负义不是我的风格!”

小艾愣了下,然后捂着嘴直偷笑,啥也没说,递给她一张信封。

这下换素问发呆了,她打开信封一看,是金鹰电视节的邀请函。他们之前拍的那部电视剧,也算小火了一把,加上周晓川现在车祸,电视剧也再次成为话题,所以她这个女二号也捞得个最佳女配角的提名。

不过得奖这种事,跟她真没缘。她小时候摸奖连盒面巾纸都没中过,更别说这种大奖了。估计去了也是给人做陪衬。

“不去行不行?”素问苦着脸问。

“行——”小艾拉长了尾音,“不过等叶子杀到上海来,到时候神仙也拯救不了有情有义的你了。”

这丫头还记仇,拐弯抹角的埋汰她呢。

收拾收拾上了保姆车,往酒店方向开。

“这是你第一次在国内正规的颁奖礼上露面,就算没什么分量的奖拿,怎么也得好好准备一下。到时配合卫导新戏的片花公开,拿不到奖你也绝对是当晚的话题之一。”

走红毯对女明星来说,基本跟出嫁一样是人生大事。

“那礼服怎么办,还是去麻烦小嘉哥?”想到峰哥现在的情况,她真不忍心为这种事烦他。

“那倒不必,叶姐给了我一个上海的设计师电话,让你有空过去拜访一下。还有珠宝……哦,你不是代言了燕氏珠宝吗?他们到时应该会有赞助的吧。”

一直到酒店,小艾还在絮絮念叨。

素问站在电梯前与她告别:“行了,我知道了。这几天特殊时期,如果有记者找上你,记得封紧口风。”

“我懂的。”小艾点点头,看着她上了电梯。

素问低着头研究电视节的邀请函,听闻电梯“叮”一声就走下来了,直到自己房门前掏房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目光下多了一双男人的皮鞋。

她“啊”了一声,吓得僵直了背脊,抬头就望见薛绍峰定定的瞧着自己。

半晌,她回头看看楼层,再看看房号,没走错啊,这才抚着跳动不已的心口问:“峰哥你怎么没在自己房里休息?”

薛绍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到她面色不改,反而像是有些失落,很简单明了的说着:“我来看看你。”

素问反而不好意思:“你来多久了,进来坐吧。”说着掏出房卡开门。

薛绍峰被请进房,素问一眼即看见早上被她丢在床上散乱的报纸,赶紧上前三两下收拾好,表情显得尴尬。

薛绍峰肯定已经看到了,不过他倒挺淡定:“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是在我意料之中了。”

显然,他指的是这些报道。

素问不自然的应了声,在床沿上坐下来,已做好倾听者的姿态。

“阿林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薛绍峰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听起来挺天方夜谭的,认识阿林,我才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和女孩子谈恋爱。追一个女孩该做什么,怎么讨女孩子欢心,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恋情又不能公开,战战兢兢,还有点地下情的刺激,现在看来,都觉得那时候我是疯了。”

薛绍峰是十几岁还在念书就被星探看重签约的,自此就是一路封闭式的艺人培训。现在华谊也有很多这种储备新人,甚至更早,从七八岁就开始培训,却要到十七八岁甚至二十来岁才能出道。这种环境下成长的艺人,通常感情生活单一,对待感情的态度也很稚嫩,容许传绯闻,却不能真真实实的谈恋爱。

素问有些同情:“我也没初恋的,少年时代都蹉跎度过了。”陆铮算是她晦暗人生中唯一一抹亮色了。

不过薛绍峰却陷入了回忆,神色起伏,有点不能自拔:“那时候是年轻气盛吧,还有点儿自负,总觉得我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所以在拿到第一尊重量级的奖杯时,就向她求婚了。阿林很好,为了爱我她放弃了很多,可我除了能给她鲜花钻戒,再也给不了别的了,我们连注册都是在拉斯维加斯秘密登记的,没人知道她是我太太。结婚后我继续拍片赚钱,她在家中持家,我以为我们会很幸福,等到将来我演不了了,我们可以像一对普通的夫妻一样,牵手在公园里散步。直到阿林跟我提出分手……”

素问眉毛一挑:“是她先提出的?”

薛绍峰点点头:“刚结婚那段时间正是我事业的上升期,常常两岸三地的跑,后来接了几部内地的片子,一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内地了。起初我们还每天电话联系,后来我拍夜戏,有时不能及时接电话,或者太累了忘了打给她,她体谅我,让我以后每个礼拜打一次就可以。”

他有点自嘲的笑了笑,“后来频率就从每周变成每月,甚至两三个月才一通。我们总是不在一起,电话接通了也不知说什么,反而觉得尴尬。我拍戏一天很累了,自然听不进去她和闺蜜们去了哪间spa,买了哪家的衣服,而她隐退之后也不愿再听我提起圈内的事,她怕自己会觉得不甘心。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后来索性就不打了。我们对彼此的依赖都慢慢的在消失,有时我难得回香港的家一趟,她却不在家中,和闺蜜在一起夜不归宿。我没有立场责备她,因为最常不回家的人是我。两个人实在太冷淡了,连架都吵不起来,最后一次面对面的坐在一起,我记得很清楚,是今年的情人节。我在外地拍戏,原以为赶不回来了,后来整个剧组陪我赶了三天的戏,终于在那天挪出空来,飞回香港。”

他的回忆停在此处,素问直觉后面的故事不是什么花前月下赏心悦目的桥段,但也问不出口。戳人伤疤这种缺德事还是少做。等她抬起头来,才发现薛绍峰一直在阴翳的光线里注视着自己。

素问在房间里很少拉开窗帘,或许做艺人的总有这个习惯,生怕从什么地方伸出一只摄像头。所以白天房间里也很暗,影影绰绰的黯光,淡淡的勾勒出她的轮廓。

薛绍峰的声音停止得那么恰到好处,又那么不合时宜。两人相顾,一时无言。

素问岔开话题,起身去倒了杯水递给他:“喝杯水吧,润润喉再说。”

薛绍峰没有作声,他攥了攥手里的杯子,目光沉坠在杯中的水面上。

香槟美酒,鲜花烛光,仿佛就在昨天。那一晚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

他以为那是妻子要给自己的惊喜,直到他看到坐在餐桌另一头的男人。

那种感觉……他现在还是很难以描述。并不是难以置信的惊愕或痛苦,只是很平静的想着,终于……

是的,不是原来,是终于。

仿佛这一切早晚都会发生,而他终于等来了。

他放在皮箱上的手都没有松开,一句话没说,拎着皮箱又出门了。然后第二天就飞回内地继续拍戏。

在剧组里他也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人人口中的“拼命十三郎”,一条戏感觉不好的话,可以重复拍十几遍也不觉得累。一直到剧组杀青,他没再回香港一次,也没有打过一次电话回家。就连离婚协议都是那边寄来,他签个字就交给助手处理了。

对于别人来说惊天裂地的离婚,对他来说,就像是静脉注射一样,只在最初针头扎进去的时候有微微的刺痛,余下不过是渗了血脉的凉,凉意也是缓缓的,以致隔了很久,在剧组的庆功宴上他喝醉了,才第一次感到难受。

那一天是他蝉联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得主,剧组和公司特地为他准备了神秘的庆功宴。彩炮鲜花和香槟的祝福下,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那是离婚以来,黛林第一次与他联系。

短信的内容也很简单,不过六个字:

对不起。

恭喜你。

寥寥数字,是他们分开几个月来唯一的联系。

爱情本来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一段以为会伴随他一生走下去的感情,就这么突兀终结了,任谁也会觉得难过。只不过这难过来得太慢,等到时过境迁了,难过也已经于事无补。于是睡醒了,第二天继续过。他甚至没有问过她,那个男人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寥寥无几,除了他们彼此的父母和经纪人,助理。

日子还要继续,而他还是那个万千少女眼中的优质偶像。

他和黛林当初算是和平分手,结婚是悄悄的,离婚也是悄悄的,后来他索性直接在内地发展了,更不会有人怀疑。

直到一个月前,通过经纪人得知,黛林正在积极准备复出。当时经纪人告诉他这消息时便神色隐晦,毕竟黛林三四年没在圈中露面了,说白了就是过气明星,想翻身,多半得借他这个前夫的名。他当时并不甚在意,夫妻做不成了,总还有朋友的情分,如果她真的需要自己帮忙,他也义不容辞——只是出于朋友道义的支持。

可是黛林却提出要加盟华谊,在内地发展。公司签人都有经纪人和合约部的固定流程,他压根没有立场插手,就算黛林追到上海来,他也还是那句话:“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便是那天晚上,被素问撞见的那次。

当时黛林气极,忿忿扬言:“你不帮我,我总有办法翻身,你就等着瞧吧!”

那时便料到了她会这么做吧。

素问静静的坐着,陪伴他度过这矛盾而纠结的一刻。

薛绍峰沉默了好久,才有了点开口的意思:“其实我不怪她这么做。一场婚姻的破裂,两个人都有责任,我知道是我做得还不够好,这次她要炒新闻,我不能说什么,就当是我欠她的,都还给她吧。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剧组的大家,对不起这么拼命琢磨角色的你。大家都在很用心的工作,这一定会是部出色的电影,现在却因为我的事,让绯闻掩盖了电影的光芒。”

素问忙摆手,安慰他:“峰哥你不要这么想,剧组就是一个大家庭,一个人遇到困难,大家都会出一把力的……”

薛绍峰忽然牵起她的手,素问一下子噎住了,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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