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快要走到门口。
烛火突然轻轻一晃,寂静里微微一声轻响,像是窗扉轻掩的声响。
一直漠然坐着的葛韶华霍然抬头,手腕一动,手边茶盏横飞出去,直直砸向叶氏!
叶氏听见声音回头,正看见葛韶华挥杯砸冷的动作,骇的脸上血色褪的干干净净,“你!”下意识捂着腹部往后退,却忘了自己已经在门口,一个踉跄,脚跟绊到门槛,整个人直直往后栽去!
几乎是在同时,哐铛一声响,那凌空砸过来的茶盏居然在空中凭空碎裂,光影下,一点银芒一闪,与碎裂的茶盏同时落地。
红色身影一晃,葛韶华箭一般掠出房间,双掌朝某处迅疾拍出!
寂静夜色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树叶沙沙一震,一个人影坠下,在半空狼狈一转,才勉强稳住身形。
葛韶华看也不看那人,迅速掠到叶氏身边,确认她只是昏过去而没有生命危险,不由微微松了口气,目光落到叶氏紧掩的小腹上,眼神登时变的无比复杂起来。
当时在崖下,随着葛理同往的护卫去活下来大半,所以她虽然晕了过去,发生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叶氏腹里的孩子,是她在这个世上紧剩的亲人了。
假使,她怀的真的是他们葛家的血脉的话。
“你这又是何必?”一道阴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个女人不过是容珩埋在你父亲身边的一根碍眼的钉子,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帮凶,你何必在意她的死活。”
韶华眼底迅速掠过一抹冷冽的神色,随即敛去,转头看向无声出现在门外的削瘦男子。
男子十分年轻,面容算得上英俊,只是眉眼间阴冷破坏了面相,显得阴鸷冷酷。
“师父让你来帮我,不是让你来指手划脚的。”韶华冷声道,“我说过不为难她。”
“小师妹,你这是妇人之仁。”男子轻轻哼了声,“且不说她肚子里怀的到底是不是你们葛家的种,就算真得是你们葛家的血脉,也不过是容珩故意放在你们葛家的钉子,你就一点也不恨?”
葛韶华拳头猛的握紧,唇角抿出冰冷的弧度。
男子见状一喜,接着劝道,“这女人对你不仁,你又何必对她留情?杀了她,也算是给容珩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这世上公理二字!”
语气慷慨激昂,仿佛真的是在替葛韶华着想。
葛韶华定定看向男子,好一会,慢慢摇了摇头,“容珩当初诛杀你姐夫全家,是因为他泄露军情,叛国谋反,你姐姐是自缢而亡,与他何干。”顿了顿,她看了眼叶氏,嘲讽一笑,“况且,她不过是他手上的一个棋子,就算你杀了她,对容珩又有什么影响?你若想报仇,还是选择别的办法吧。”
男子被戳破心思,脸色微变,强辩道,“我是一心替你着想,绝没有半点私心!”
“哦?既然你们早就知道她的容珩派来的钉子,就算师门不肯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男子猛的一窒,眼底掠过一抹尴尬与紧张,半晌,才轻轻咳了声,“师门自然有师门的考量,我哪里敢违抗师门的命令。”
“考量?”韶华慢慢咀嚼似的重复这个词,眉宇间慢慢染上些微悲哀,“考量什么,在你们眼里,我葛家不过是个可有可无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男子脸色骤变,凛然低道,“师妹,注意你的措辞!”
韶华冷冷一笑,笑的怆然,“我乏了,你先走吧。”
男子脸色真的有些难看了。
他在师门虽然说不上是最顶尖的人物,比不上前面几位师兄,更比不得那个人,但胜在天资不错又懂得揣测上意,所以在门中声望也颇高,被人这般轻贱,还是被一个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外门子弟,怎能让他不气。
偏偏师门突然对她无比重视,让他全权听从她的安排。他本来想杀了叶氏,一为了自己出口气,也是有与她打好关系的想法在里面,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反惹来了一声腥!
但恼怒归恼怒,师门的命令却违抗不得,他冷冷哼了声,转身拂袖离去。
韶华低头,望向仍昏迷不醒的叶氏,神色愈发复杂,半晌才道,“出来吧。”
走廊口人影一闪,一个健壮青年快步走出,有些不自在的抓头,显得憨厚,“郡主,我不是有意的偷看的,我只是......”
“我已经不是郡主了。”望着昔日王府的护卫统领佟则,韶华脸上露出惘然的神色,王府众仆早就遣散,他们这批人也被责令返乡,没想到他居然还偷偷留在这里。
青年慌忙躬身,肃然道,“属下这条命是王爷捡回来的,王爷去了,属下这条命就是郡主的,在我心里,郡主就是郡主。”
“随你吧。”韶华神色淡然,经历过那许多风波,她已经无法再轻易感动了,“帮我将她安置到一个妥当的地方,别亏待了她,也别让她跟别人联系。”
“是。”佟则断声答应,抱起叶氏就要离开。
韶华望着佟则果断的背影,怔了怔,不由问道,“你就没别的话说?既然这些天你都藏在暗处,应该明白我是要对付孟初一,我如果记的没错,她可是对你们有恩。”
佟则脚步微顿,沉声道,“就算我对不起那位姑娘了。”
韶华一怔,本以为死水一片的心湖浮起微微涟漪,但顷刻间又波平浪静,慢慢转过身,留下一个漠然又寂寞的背影。
佟则望着她得背影,鼻子不由一酸。
......
孟初一一觉醒来,便觉得外面亮的很,推窗一看,才发现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冰柱莹亮,俨然一个冰雪琉璃世界。
她不由怔了怔。
她出生在南国,气候温暖,从未下雪,后来进了组织,也鲜少见雪,即使出任务碰上大雪,也因为她工作性质,很少有机会遇到雪。
印象最深那次,还是去年在阿尔卑斯山,皑皑白雪,那天恰巧又是圣诞节,所有人都在,吉米,小猫,她,唐克……
那场灾难性的背叛中死去的人,都还在。
今年的圣诞,今年的阿尔卑斯山,又会有几人在?
“小姐,这么冷的天,你还开着窗!”
红玉咋咋唬唬的惊叫声响起,孟初一自怅然中回过神,手上一暖,红玉将一个汤婆子强塞进她手里。
孟初一笑了笑,任凭红玉将她拉离窗口关上窗户,眼角余芒微扫,发现红玉捧了件衣服进来,银白的小袄,看起来轻薄柔软。
红玉打开那件衣服,喜滋滋的道,“这衣服是燕儿姐让我送过来的,料子很好的样子,小姐你快试试。”
孟初一拿起一看,似乎是蚕丝做的,却比蚕丝还软还密,抓在手里一会功夫,刚才冰凉的手指就被捂的温暖,的确是极好的料子。
红玉羡慕的道,“殿下出手可真是大方,以前我在专门负责浆洗夫人衣裳的婷姐姐那里看见一件,不抵这个多了,还说是贡品,值好多银子,这件怕是更值钱的。”
“嗯,看来他一定是贪污受贿了。”孟初一正色道。
红玉眨巴眨巴眼睛,小姐总是一堆她听不懂得怪话,一抬头,见孟初一已经将那件衣服穿上了身,她不由迟疑了下,“小姐,这衣服您真收啊?”
“我为什么不收?”孟初一淡然道,“我肯收,是他的荣幸。”
“可是我娘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以后有什么万一......”
“那就算他倒霉。”孟初一毫不在意。
“可是......”三观很正的红玉还要再劝,门外突然一声急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