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妃手握小刀,手上已是鲜血淋淋,掌心被狠狠豁开一个口子,伤口极深,几乎能看见骨头,骇的婢女脸色大变,又惊又乱的扑上去,“娘娘,娘娘!”
文妃像是已然痴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哐当一声手上小刀落了地,染血的手握住婢女的肩膀,“去,快去,快去宣大夫,就说我做早膳时不小心划破了手……声势大点,要让宫里的人都知道我受了伤,而且不轻,还有,去取当年皇后娘娘送给我的白玉簪子,还有那套翠柳色的衫裙,陛下最爱那个颜色……”
婢女哪里见过文妃这样疾言厉色的模样,早已吓的呆了,竟一时愣住。
文妃扬手,狠狠甩了她一记巴掌,厉声喝道,“还不快去!”
婢女一惊,慌不迭的转身便跑,脚下踉跄,差点被门框绊到,却连哭都不敢哭,拔腿就往外跑。
文妃挥开外面终于反应过来要来扶她的婢女们,捂住手掌慢慢往外走,鲜血顺着指缝滴滴滑落,落在她素色衣裙之中,斑斑点点,仿佛盛开的梅花。
此时此刻,她终于后悔。
她是庶女出身,虽也是养在太太身前,但到底不比嫡姐尊贵,她是早就看透了的,所以即便后来与嫡姐同年入宫,她也清楚记得自己的身份,再加上她容貌并不出众,陛下的宠爱也寻常,她也平静度日,不是没有飞黄腾达的心思,只是她明白自己,性子懦弱又不讨喜,与其争的面红耳赤,不如退在一旁,所幸她要求向来不多,倒也够了。
后来有了儿子,她倒也想为儿子搏个好前程,努力搏一搏,嫡姐那时已是贵妃,齐王小小年纪便已封王,嫡姐又允诺齐王一定会看顾好麾儿,她便也绝了往上爬的心思,左右儿子也有了前程,她也不担心了,而且她也怕自己爬的太过,惹了嫡姐不悦,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了。日子不紧不慢的过去,直到齐王出事,嫡姐忧愤而亡,众人皆退避三舍,她也担忧自己会不会被迁怒时,一向懂事的麾儿竟挺身而出,她是知道他的那点心思的,一是与齐王兄弟情深,一面,不过是舍不下唐家丫头罢了。
她胆战心惊,偏位分又低,那阵子陛下也根本不进后宫,她战战兢兢了半年多,也做好去死的准备,却没想到峰回路转,麾儿竟一举洗脱了齐王的污名,还因此封了晋王,她也因此母凭子贵,日子舒坦了许多,她欣喜晋王成器,也安心享受起晋王的孝敬。
如今算起来,这几十年里,她竟没有一步主动争取过,每一步都是别人推着她走,或福或悲,不受控制,临老临老,却连陪着自己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的嬷嬷都护不住,她要是再浑浑噩噩下去,怕是连唯一的儿子都要受她的连累!
……
孟初一不知道自己的小小举动会引发那样大的风波,她虽有些失望文妃的不争,却也不算激动,其实现在想想,以晋王的人脉与敏锐,不可能察觉不到什么踪迹,有晋王在,想来文妃也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门口轻响,容珩已经送完大夫回来,她如今肚子里有包子,自然不能让那些大夫把脉,幸好容珩巧舌如簧,把大夫忽悠了下去。
他在她对面坐下,看了眼桌上的点心,微微蹙眉,“点心都凉了,换些不那么甜腻的,再送一碗银耳羹过来,少搁些糖。”
态度自然随意,颇有几分威仪,服侍的宫婢竟也无人违抗,忙下去张罗。
容珩又亲自将孟初一的手炉里添了炭,盖好盖子,又装进布囊里,这才递给她,“试试看?”
“哪里有这么娇贵的。”话是如此,孟初一还是收进手里,不知怎的,这间屋子看着光亮,却阴冷的厉害,寒气从脚下蔓延开来,让人几乎怀疑她脚下有一个冰室。
想当初,她在组织里办公室就是在停尸房的上面,因为地下冷气充足,所以连带着她的屋子也常年阴冷,她习惯了倒也无所谓,后来还是唐克硬是让她换了办公室。
容珩却没说话,打量四周,眉头微微皱着。
“兰妃娘娘到。”
外面忽的一声轻喝。
孟初一与容珩抬眼,就见兰妃缓步走了进来,相比那日初见时她的柔美华丽,她今日穿着颇有几分肃净,而且风格也不完全是大雍服饰,倒也几分戎装模样,让人不由想起她当年那护国公主的名号。
兰妃缓步在主位上坐下,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挑,自有犀利光芒,轻轻一笑,“你胆子倒是不小。”
话是对孟初一说的。
说话间,四周伺候的婢女一一退下,很快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兰妃与孟初一容珩三人了,兰妃侧头,望向容珩,淡声道,“你也下去。”
容珩眸光微锐,面上却淡,“我不离开。”
兰妃微怔,似是诧异容珩的态度,视线在孟初一身上落了落,随即玩味勾唇,勾出一丝讥诮弧度,“看不出来,你倒是个能招惹的。”
孟初一咳了声,觉得这锅自己背的着实冤枉。
兰妃倒也没再说什么,“留下就留下吧,慕容家的人,都随了慕容大夫,老爷子有股子倔劲,大好的前程,被他自己毁了。”似是想起了什么过往,韶华已逝却依旧美丽的脸上露出怔忪的神情,“倒是可惜了。”
容珩与孟初一相视一眼,都在眼底看出几分诧异。
慕容老家主虽曾入太医院,却待不了多久便回了,如今看来,他的离开倒是与兰妃有几分关系,不过宫中诡谲,出现这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兰妃继续道,“你们为陛下诊病,可有几分把握?”
孟初一目光微动,微微一笑,“自然是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兰妃玩味似的重复道,“好一个……竭尽全力。”她忽的坐直了身体,紧紧盯住孟初一,目光森冷而冰凉,仿佛染着血色与锋芒,“我要你……不尽全力!”